第一百七十章 路盡不見仙，何與論是非
玄天有一地，幽冷至極連那靈氣都能凍結。
可謂一片死地。
然而此地幸好未曾有多大，怪哉的是其中生靈進入居然無事，不過入內修士體內修為凍結形同凡人，其名為——幽潭！
並不是其中有一片潭水，而是此地寒氣幾近凝聚成一片霧海，就如潭水一般。
「你是自己進去還是我送你進去？」身後傳來不帶絲毫情緒波動的聲音。
若是一步邁入，便離不開一個死字。
儘管進去的人不一定會死，但修為一旦凍結，也就意味著不能繼續修鍊，死是遲早的事情。
就算有幸能從裡面走出，也會落下極大的病根，要想修為寸進那是想也別想。
巨大的山谷入口一座石碑赫然立於邊上。
上面的字已經被寒氣侵蝕得模糊，但依稀可以看見其字跡。
萬古幽潭，便是這個名字。
雖然有一個極其霸氣的名字，但終究掩飾不了這裡的真面目。
此地本就是懲處那些犯了極大過錯的弟子之處。
楚生雙目無神地轉身，轉頭看著身後的青袍身影，那道身影的面容看不清，至始至終都沒有流露出半點心緒不寧的樣子。
似乎做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
沙啞的聲音從楚生口中響起。
「我沒錯……」
「你是否有罪過，與我沒關係。」那執法堂弟子顯得很冷淡，他的心一如此時說話的語氣一樣，「我只是來做任務。」
「這次任務給了你多少好處？」
「三枚中品靈石。」
楚生不由得一陣苦笑。
「原來我的價值也不過是三枚中品靈石而已，呵……」
「築基境界三枚中品靈石，已經算貴的了。」那執法堂弟子冷不丁說道，一隻手落在楚生的肩膀要將其推進前方的幽潭，「快些進去吧，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對我有什麼好處？」楚生不禁譏諷。
「死得快一點，少一點痛苦。」那道聲音繼續傳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楚生苦澀地搖了搖頭。
既然是死，又分什麼痛苦不痛苦的，這件事本身就是痛苦啊。
但該來的終歸還是躲不過，在這裡站著拖延了那麼久，他還是得朝裡面走。
一旦步入其中，修為便再也無法寸進，或許不會馬上死去，但也只不過是等死而已。
正在這時，卻是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現在他面前。
虛空易位，元嬰境界！
楚生心裡微驚，正要叫出聲，便聽來人淡淡地說道。
「你沒錯。」
「什麼？」
他眉頭微皺，心神不由得一顫，看著面前的人。
來人是玄天宗宗主。
站在楚生面前不自覺地帶給他一股無法與之對抗的威壓。
但楚生依舊站著，若是放在從前，他或許早就已經跪了下來。
「天地都不曾讓我下跪，更何況是……」心裡閃過月大哥的那句話，讓他不自覺地生出一股繼續站著的勇氣。
「你沒錯，但你必須錯。」玄天宗宗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顯得異常冷靜，看著楚生就彷彿看著一件非人之物，「那隻狗的存在貧道自始至終都明白，不管它在我玄天宗做了什麼貧道都一清二楚。」
「但是貧道沒有阻止，一來就算伸手去阻止……貧道也不一定是它的對手，此狗不屬於這方世界，所以只能如此……那隻黑狗是走了，但它帶來的東西卻還沒有來，它給這一方世界帶來的一切——都需要你來承擔！」
「但為什麼……」
「貧道如此做，是為了蒼生，是為了天下！」玄天宗宗主冷冷地說道，「你只是區區築基弟子，不會懂的……若你當真明白貧道如此做的緣由，你也會義無反顧地認罪的吧。」
「宗主——！」
「打你如幽潭，待三年後你若未死，放你下山許你一世榮華富貴！」
「宗主你不能——！」
楚生話還未說完，卻是忽覺一股巨力落在身上，眼前的一切都在迅速後退並且被一陣白霧籠罩，身後一陣涼意瞬間將他整個身子包裹住。
他的聲音還回蕩在四周，但身影已經完全沒了蹤跡。
玄天宗宗主一雙眼睛淡漠地看著下方的寒潭，搖了搖頭。
「走吧，你的任務已經結束。」
「是，宗主。」
那執法堂弟子也沒有多言，他的任務已經結束，自然便離開了此處。
接下來他還要繼續接各種任務，對他來說，今日發生的事情也不過是稀鬆平常，以後也許還會遇到。
至於玄天宗宗主，此時也已然翩翩離去。
幽潭——這座山谷終究是一如往日般，死寂一片。
沒有人從裡面走處，過去是如此，未來……
……
漸漸地恢復了知覺。
記憶還停留在自己被拍出去的那一瞬間。
等到刺骨的含義籠罩全身之際，才反應過來，原來已經身處一片幽暗峽谷中。
天空早已是不認識的冰藍色，看不見更深遠的地方。
內視丹田，才發現自己的劍種已經被寒氣凍住，無法再吸納半點靈氣。
而事實上，他也能夠感覺得出來，四周根本不存在所謂靈氣，取而代之的卻是某種詭異的寒氣，這種寒氣並不能被他煉化，反倒是積壓在體內，不斷給他帶來暗傷，或許過不了多久，他的身軀就會因為忍受不住冰寒而崩潰。
至於識海中，卻是已經一大半的精神力湖泊被凍住，好在元神被灰色鎖鏈護住，一時半刻還傷不了他。
此處便是幽潭之內？
楚生一邊四下打量著，一邊從地上起身。
他是被冤枉的，這是一個事實，而將他打入此地的人也確實知道這件事情。
但那個人還是如此做了，他需要的也不過是一個結果——逆徒楚生被打入幽潭。
或許……
再也無法出去了吧。
楚生想要離開這裡，但發現前面已經沒有了道路，不論如何尋找都尋不到自己來時的路。
看樣子大黑狗犯下的罪過全都被自己背了。
但為何要這樣做？
為了天下蒼生？
開什麼玩笑！
若是在天下蒼生與自己性命之間做出選擇，他無疑會選擇自己的性命。
至於接下來蒼生是死是活，與他何干！
只要活著便是一切，楚生向來都是如此計較。
——他們拋棄了你！
——嘿嘿……我就說吧，他們的眼裡自始至終都不存在你的身影，對他們來說你只不過是揮手間就可以滅絕的螻蟻，區區築基境界……在他們的眼裡什麼也不是！
正在這時，那道陰暗的聲音再次出現在楚生心中。
這一回，楚生出奇地沒有阻止這道聲音傳出。
他似乎是認命了，心裡莫名地失落和絕望。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處？」
自嘲般地一笑，楚生索性坐在地上。
「現在都太遲了，來到了這裡……就是死啊……」
——還不算太遲啊，楚生！
——你還有我，只要有我給你的力量，什麼玄天宗，什麼宗主，只要擋在你面前的阻礙，讓其消失都是輕而易舉！
——來吧，你的夢想是什麼？長生不死？唯有獲得了我的力量，你才可以達到那個境界！
「……我需要付出什麼？」
楚生眉頭微皺，若先前他不過是有些意動，此時的他，已然全盤接受了那道聲音。
這不是單方面的誘惑。
而是交易。
他想活下去。
想看得很多，想走得更遠。
還想……親自走到它的面前問個明白。
他想知道所有的一切！
——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答應了嗎？
——從今往後你只需要憎惡，憎惡所有的一切！那些背叛你的人，以及那些傷到你的人，都是你前行的阻礙，你需要做的唯有一件事情，殺了他們！
——蒼天不予你一切，你便奪來！蒼生不予你一切，你便殺之！
三句話飽含戾氣。
但此時的楚生已然顧不得那麼多。
因為他本身就已經充滿戾氣。
為什麼要斷我長生路？
為什麼要讓我背負如此罪名？
為什麼你們一個個地自以為是，安排了我的命運？
我不過是想活下去，不過是想長生——為什麼！
黑色霧氣逐漸籠罩在他的身周。
那些黑色霧氣開始在楚生面前凝聚，幻化出一個人形。
那虛幻近乎凝實的臉，看得楚生一時間有些失神。
因為他看見了……自己的臉。
「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你，是你心中另一個自己，嘿嘿……
「你就是……我？」
楚生伸出手朝前一揮，但手掌穿過了那道虛幻的身影。
——不錯，我也是楚生，也是你……
那道陰沉的聲音繼續響起。
——現在已經沒有人可以妨礙我們了，開始吧！
——讓我們從現在開始合二為一，成為真正完整的存在！
——你只需要繼續憎惡就行了，唯有這種發自內心的憎惡，才可以支撐你一直活下去！
——還嫌自己受的傷不夠多嗎？來吧……
楚生眼中的神采略微有那麼一瞬間消逝。
他的手徐徐抬起，落在那道虛幻身影伸出來的手上。
這一次，他真切地握住了對方的手。
一股冰涼的氣息瞬間席捲全身。
這和四周的寒氣稍有不同。
在這股力量中，楚生感覺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那種力量中透著憎惡，仇恨，哀傷……
無明的負面情緒充斥著他的內心，一直到某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眼前的世界變得有些不一樣。
黑色霧氣消散，楚生不知何時已然站了起來。
雖然依舊是一身白色長袍，但此時的他渾身卻透著一股冷漠，以及殺意。
他的眼中，早已滿是赤紅。
「我要……活下去！」
「活下去……活得更久！」
渾身磅礴的氣息開始散溢。
在腳下漸漸地升騰起黑霧，凝聚出一朵黑色蓮花，將其整個身軀都包裹住。
此時他的修為竟是開始節節攀升。
從最初被封印的凡人境界，一直到後天一重，後天二重……直到最後，似乎是打破了某種禁錮，瞬間破入築基！
但此時的他還是渾然不覺，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力量充斥全身。
只需繼續憎惡下去就好。
內心的聲音如此告訴他。
「我是……楚生！」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單手一揮，卻是無盡劍氣肆虐，將四周的冰結大地絞得粉碎，巨大的聲響回蕩在四周。
正在此時，不遠處卻是傳來一聲爆喝。
「是誰沒長眼睛，新來的嗎？快過來給你家大爺……」
「我……已經來了。」
那道聲音還未說完，卻是楚生的回應幽幽地從他身後響起。
說話之人是一個魁梧壯漢，此人看上去也有些年紀，一頭白髮。
但身軀還算健壯，也不知當初犯了什麼事情被打入此地。
楚生不是來此的第一個人，以後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所以此地還有活人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這些都已經沒關係了。
因為在他的眼前，突兀地出現一道身影。
「你……你是……」
「你也想阻止我嗎？」楚生的語氣中透著一絲冰寒，那雙眼睛里滿是殺意。
壯漢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幾步，但看著面前之人瘦弱的樣子，卻是馬上恢復了之前的態度，厲聲道，「小子你新來的？嘿嘿……你家大爺我可不管過去你修為幾何是不是天才，在這幽潭裡就算你是金丹都沒用！」
「在這裡所有人的修為都被封印了，所以小子你還是乖乖地……嗯，就把你的儲物戒拿來吧，然後麻溜地滾蛋！」
「我的儲物戒里好東西的確不少。」楚生輕笑一聲，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何要發笑，只是看著面前之人的樣子，心底情不自禁地生出這種情緒，「不過既然你如此說話，於我而言就是欲阻止我的人了。」
「那又如何？小子你……呃！」
壯漢伸手就要抓著對方領口，但就在這一瞬，一點寒芒突兀地在他眼前閃過。
此人修為未曾被封印！
這是壯漢唯一的念頭。
但接下來他卻再也不能思考半點。
因為就在下一瞬間，他的首級已然被楚生斬下。
看著落在地上的殷紅瞬間被寒氣侵蝕凍結，楚生眉頭微皺。
「真是難看……」
只是難看而已。
楚生的心裡如此想著，再沒有別的情緒。
「不過要如何離開呢……」
思忖片刻后，他便朝著某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