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曾有玲瓏心，不再許少年

  走在熟悉的小徑上，一切似乎都和離開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


  前方是一座高山，遠遠地看去就彷彿整座山籠罩在火焰中。


  此地是器峰。


  但楚生並沒有上去，因為在山腳他就見到了熟人。


  「楚……楚師弟，你……詐屍了？」


  「邱道友，在下並未死去，又何來詐屍一說？」


  楚生眼看著站在面前的邱若，臉上帶著一絲笑容。


  離開幽潭之後他身上的殺意也收斂了起來，起碼從外表來看與進入幽潭之前並無不同。


  不管楚生如何表現得人畜無害，邱若卻是驚恐地看著他。


  兩人無語對視了好半會兒，邱若終於長舒了一口氣，走帶他面前，下意識地伸出手在楚生的臉上捏了捏，又捏了捏自己的臉。


  「看來是真的一樣，也有實體……莫非不是鬼是真人？」


  「邱道友何出此言？」


  對於楚生的疑惑，邱若反倒是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他後退幾步，怔怔地問道，「你不知道嗎？」


  「我應該知道什麼？」


  楚生一頭霧水。


  其實他倒是有一些問題無論如何要請教對方。


  邱若不知道自己被關入幽潭了嗎？


  說到底這件事情究竟有沒有人知曉？


  不過看對方的神情，似乎並不知道。


  看來那位玄天宗宗主並沒有將所有的消息都公開。


  楚生暗鬆一口氣，雖然這種事情看上去也比較合理，但楚生還是有些擔心。


  若是自己的事情已經被所有人都知道了，繼續出現在這裡會發生的事情是他預料不到的。


  邱若干笑兩聲，撓了撓頭道，「你是真不知道嗎？三年前玄天宗可是發生了一件大事，咱們的宗主不知怎麼的把天上捅出了一個大窟窿，整個天穹都碎了！最後雖然宗主死了，不過後來才知道原來在咱們這世界外面還有更廣闊的地方……西漠？那些人似乎就是這麼叫咱們的。」


  西漠？


  楚生眉頭微皺，他下意識地想起了當初與那個老嫗在一起的時候從仙碑中聽到的聲音。


  西漠蠻修。


  這是那道聲音對這裡所有人的稱呼，雖然並未明說，但楚生有這種感覺。


  所以現在知道了西漠二字，他也沒有多少驚訝。


  不過對於外面的世界，他也有一些興趣。


  外面的世界究竟有著怎麼樣的光景？


  若是有機會的話，他還真的想去親眼看看。


  不過邱若說出來的那句話也一樣讓楚生感到吃驚。


  因為在他的話語中，玄天宗宗主竟是死了！


  這咋可能？


  邱若自然是不知道，楚生能走到現在一直是心中的怨恨在支撐著自己。


  對一切阻擋在他面前的障礙，比如那個將自己推入幽潭並且安上罪名的玄天宗宗主。


  雖然修為及不上對方，但……怨恨從未消失。


  「等一會兒，邱道友你是說，天穹被捅了一個大窟窿，還有宗主已經死了？他是怎麼……」


  「好像是走火入魔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具體的緣由，不過在那一夜過後，很多人都獲得了宗主留下來的傳承，一共可是有三千份吶！」說到這裡，邱若似乎還很興奮，他用手臂不斷比劃著，「據說那夜忽然下起一陣光雨，傳承就藏在光雨中，可惜沒有我們的份……」


  「沒拿到還那麼興奮？」


  「這不是當然的嗎，發生了那種事情怎麼可能不興奮……咳咳，也談不上興奮啦，其實……當夜符峰和天劍峰都不知道緣由地消失了，在那裡的弟子也都尋不到，甚至連骸骨也……」


  天劍峰和符峰……消失了？


  信息量太大，楚生一時之間卻是有些愣神。


  「等等，你說……符峰沒了？」


  「是啊，什麼都沒了，裡面一個人也沒有活下來，除了幾個早先離開的人……」邱若還在自顧自地說著，卻發現楚生已經不再注視著自己。


  他徐徐轉身，搖晃了兩下后，直接攙扶著邊上的一棵樹。


  「什麼都沒了……」


  自己的師尊，方蕭，以及其他人……


  都不見了嗎？

  既然如此，自己這些日子的怨恨又該向誰宣洩？


  耳邊再次響起邱若的聲音。


  「不過楚道友，你這三年時間裡……也確實過得挺慘的啊，聽說你是被關進幽潭了？」


  「邱道友你……知道？」


  「這不是當然的嘛，那麼大的事情我們怎麼可能不知道，第一年的時候每個人可是都把你當做玄天宗的公敵，不過現在好點兒了，畢竟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而且老宗主也已經死了，新任宗主似乎也沒有把你太當回事情。」


  所以……這件事情就到此結束了嗎？

  感到慶幸的同時，楚生也有些憋屈。


  就這樣結束了？

  什麼表示都沒有嗎？

  雖然他不清楚為何已經過去了三年，但三年之後自己若是還活著，那位宗主對自己做出來的種種保證就這樣沒了嗎？

  還是說……很多人都已經將自己遺忘。


  「那個……楚道友你……」


  「抱歉，邱道友……我想一個人靜靜。」


  楚生沙啞的聲音響起。


  邱若見狀，也不過是乾笑兩聲，轉身便要離開，只是他的腳步還是情不自禁地頓了頓。


  「楚道友，今日見到你這件事情，在下是不會對外說出去的。」


  「說出去又能如何？反正約定的時間也不過是三年……」


  楚生苦笑一聲。


  「三年……楚道友，告辭。」


  邱若微微點頭，轉身再也沒有停住腳步。


  一直到他的身形完全消失在密林深處。


  現在還是白天，但卻莫名地看不清四周。


  楚生抬頭，一眼便察覺到了天空中的不同。


  原本唯獨少數人眼中才能看見的天罡之氣，現在在他眼中也消失不見。


  是確確實實地消失了。


  在這三年裡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

  楚生很想知道。


  他情不自禁地朝著熟悉的方向走去。


  ……


  眼前是一片廢墟。


  原本記憶中的場景已經不見。


  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巨大的深坑，儘管過去了三年之久，但依舊能從四周的痕迹里尋到當初的慘狀。


  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活下來。


  眼前所見之物證實了這個想法。


  似乎是遭受天罰一般，一股強力的力量籠罩在這片大地上，將一切都化作灰燼。


  而與之一樣的場所還有天劍峰。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了，讓他都沒有絲毫心裡準備。


  「這裡……究竟是怎麼了……」低聲呢喃響起，楚生並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就在下一刻，熟悉的沙啞聲音如期而至，彷彿自始至終都存在於那個地方一樣。


  「天罰……雲中城背叛了西漠，雲帝離開之前動用了不屬於西漠的力量。」


  「月……大哥？」


  楚生轉身，才見自己身後不知何時已經站著一個青袍身影。


  青袍身影戴著斗笠，看不清面容，但不論是渾身透出的殺意還是氣息，都無疑是他認識的那個人。


  「我以為你死了。」


  月大哥的聲音繼續傳來，在他手裡原本攥著一束花，但眼見楚生，卻是不經意將那束花丟在一邊，不過在他懷裡卻依舊抱著一隻小黑貓，這小黑貓過去那麼多年居然還沒有夭折，也算是它命大了。


  「看來你運氣不錯，能在那個地方呆上三年時間。」


  「都是大哥的……」


  「若是有空的話可以去劍峰看看，另外……作為你的大哥我再額外提醒你一句，若是你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我隨時都可以把你解決掉！」未等楚生恭維的話說完，月大哥卻是揮手打斷了他，冷冷地說道，「希望你不要做錯事情，你只需要和三年前一樣就好……」


  和三年前一樣？

  月大哥似乎是察覺出來什麼。


  眼看著他的身影也離開視線，楚生卻只能回以苦笑。


  自己還能變成三年前的自己嗎？

  他明白髮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究竟是什麼。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知道自己絕無可能變回三年前的自己。


  時隔三年第一次見到月大哥，也不知為何，總覺得他有些陌生。


  或許他也是如此看待自己。


  不過楚生還是有些意外，除了確認自己還活著以外，對方再沒有問一句話，他應該也知道安在自己身上的諸多罪名才是。


  「不過劍峰……」他的思緒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劍峰，在那裡應該還有個熟人，不過是消失了三年，當初再久都沒有忘記自己，現在或許依舊還記得也說不定，再說另一個人已經死了……


  想到此事，楚生心裡又有些興奮。


  方蕭已經死了，既然這樣，接下來的事情不就簡單了嗎？

  雖然他也覺得將自己的興奮建立在某人死去這件事情總有些不對，但這又如何呢？

  念及至此，楚生便頭也不回地朝著劍峰走去。


  心中的思念再難壓抑。


  不管過去有多少的憎惡和不甘，此時竟全都煙消雲散。


  他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變作三年前的自己。


  ……


  今日劍峰似乎很熱鬧的樣子。


  遠遠地看去便見山道上已經開始張燈結綵，掛著彩色絲綢。


  也不知今日是什麼節日。


  楚生遠遠地就看見這一幕，心裡也不由得開朗了許多。


  正要繼續接近，卻是一道遁光落在他面前，化作一個穿著白袍的少年。


  少年朝著楚生行禮，欠身道，「這位道友怎麼稱呼？」


  「在下姓楚。」


  「楚道友，此地為劍峰地界，這些日子劍峰正在舉行兩位天驕的雙修大典，還請楚道友暫時不要靠近此處。」那少年恭敬地說著，眼裡也沒有多少戒備之色。


  畢竟此時楚生展現出來的修為是築基初期，而且穿著也是普通玄天宗弟子的樣子。


  楚生回禮，順著對方的話說道，「在下其實是想來拜訪一位摯友，前些年一直在閉關，多年未見甚是想念，所以……」


  「原來如此，不知楚道友可否告知摯友名諱？若是允許的話在下也不是不能讓道友上山。」


  能夠上山？


  聞言楚生倒是一喜。


  至於山上舉辦的什麼雙修大典，不過是兩名弟子結成道侶而已。


  「她是……」楚生正要說出對方名字。


  卻聽那年輕弟子繼續說道。


  「話說回來，你也算來的不巧啊，若是前些天倒還沒有這檔子事情，偏偏趕上了兩大劍脈弟子結姻，那紅蓮劍脈的靈彩兒師妹可真是……」


  「等等，你說誰？誰和誰結姻？」


  楚生剛要說出來的名字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臉上一瞬間流露出的震驚之色也被他隱沒。


  「自然是青蓮劍脈的方蕭和紅蓮劍脈的靈彩兒啊，若是楚道友你有幸得見一二，那可就……」


  那年輕弟子還想繼續說下去，卻是忽覺楚生身上一股凌冽劍氣湧現。


  他面上閃過一絲驚色，但並未持續多久。


  因為他能感覺出來，在楚生身上的劍氣，正是紅蓮劍氣！


  「原……原來是紅蓮劍脈的道友，道友怎麼不早點亮明身份，真是……」


  「啊？哦……其實在下不過是想給摯友幾個驚喜，所以並未亮明身份……這位道友也請不要將在下出現的事情說出去，不知可否賣在下一個人情？」楚生雖然有一瞬間腦袋短路，但他很快便適應了這個新身份。


  他修鍊了紅蓮劍氣，自然在別人的眼中是紅蓮劍脈的弟子。


  不管編織出如何的謊言，對他來說都已經無所謂了。


  現在他只想馬上去見那個人。


  他想知道一切。


  那位年輕弟子似乎是明白了一半，用力點了點頭，笑道，「原來如此……既然這樣楚道友只管進去就好，在下繼續去周圍巡視了。」


  「切莫出任何差錯。」楚生對他回禮。


  眼看著那年輕弟子消失在密林中，楚生終於暗鬆一口氣。


  但他的心中依然降至冰點。


  方才聽到的事情都是真的嗎？


  此時劍峰上正在舉辦的雙修大典，是方蕭與靈彩兒的成親儀式？

  方蕭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是符峰弟子，應當已經死了才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成為青蓮劍脈的弟子？

  一切都透著一股不平常的氣息。


  但不親眼見識一番，卻是什麼都看不見。


  彩兒……


  你的心裡還有我嗎？


  對你來說，我又是什麼呢？


  楚生眼中透著背上，以及……一絲恨意。


  拖著沉重的步伐，他一步步上山。


  雖然四周是艷麗的紅色，但在他的眼裡，似乎全都變作灰白。


  曾經的那顆心，早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