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疑問
「大人之學何以在於明明德乎?」
「然則何以在「親民」乎?」
「然則又在其為「止至善」乎?」
翻開封面,躍入眼帘的便是這幾句話。
師父的話又在毛烈的耳邊響起:「此書,乃是我王門之教典!」
「其旨在於正人心,明明德也。正如為師方才所言,做事先做人,做人先修心。只有心有了良知、有了智慧,才能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對是錯;要做的事情是能夠成功還是註定失敗。」
「世間種種,各復有道。師祖文成公也有言道:士農工商,各有其道。」
「這些道,便是良知,便是智慧。」
「爾日後必然要成人做事、必定要獨當一面,而人心險惡、明槍暗箭防不勝防。只有掌握了良知、明白了智慧,才能看清世事人心,知行合一。才能趨吉避凶。」
「無良知、無智慧,做事的時候便會無去無從,不知如何開始、不如何時結束,縱有再多的學問知識也是枉然。甚至於,學問知識越多,造成的禍害也就越大!」
「王門講究心既是理,理既是道。明白了世間的道理,便會自然懂得了仁義禮智信這些做人的道理、親民至善這些做事的道理。」
「致良知、明智慧的開端,便從這「大學問」開始!」
毛烈連忙將手中書籍一合,抱於懷中,躬身道:「弟子謹遵師父教誨!」
毛烈腦中系統所存儲的資料中,關於各種宗教、學術方面的都有。畢竟這個系統一開始設計的時候便是要結合全面戰爭體系和文明體系的,自然軍事、工農、哲學、宗教等等只要是涉及到文明建立所需要的資料全都包含在內。
但是,資料歸資料、理解歸理解,畢竟不是所有看書多的人都能成為一代大家。
毛烈前世作為一名軟體工程師,自然只是對數學以及軟體工程有研究、理解比較透徹。至於說其他科學領域、尤其是哲學宗教領域,毛烈只能表示望洋興嘆了。
所以,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毛烈便每天白天跟著師父習文練武,晚上調閱系統中的資料、瘋狂地學習,風雨無阻。
要知道荊川先生唐順之,不止是名聲顯赫的大儒,還是一名武學大家、兵學大家,學問精深龐雜。
毛烈知道自己師父的本領有多高深,自然是全力開動大腦以及系統,瘋狂地吸收著師父傳授的文字、武功、兵學。
《大學問》、《傳習錄》、《王陽明全集》、《六編》、陽湖拳、大槍、射術等文韜武略在系統精確的分析、比對、糾正下,可謂神速地被毛烈理解掌握。
而作為毛烈師父的唐順之,也被這種近乎神跡的學習速度驚得駭然,不得不絞盡腦汁地想著接下來該如何教授毛烈,也經常用非常刁難的問題來提問,但是卻總是被毛烈輕而易舉地回答出來。
時間便在毛烈閉門學習中暑去寒來,很快便進了臘月。
這一天,唐順之停止了教授,當面問毛烈道:「阿烈,這眼看就要過年了,為師也過幾日便要回常州去。經過這半年多的學習,你有什麼疑問或是什麼體會,說出來與為師聽聽吧。」
剛好,跟隨師父學習的這些日子裡,雖然幾乎每天都和師父討論,但是正所謂是懂的越多、不懂的就更多。
所以毛烈沉吟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后開口說道:「回稟師父,弟子這些日子來,結合致良知、知行合一,心中頗有些疑問和體會。」
「其一,大學問中有言:大人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其視天下猶一家,中國猶一人焉。若夫間形骸而分爾我者,小人矣。大人之能以天地萬物為一體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與天地萬物而為一也,豈惟大人,雖小人之心亦莫不然,彼顧自小之耳。」
「此言是指,人有大人、小人之分。大人是指心存仁義、將天地萬物一視同仁。小人是指只顧自己、自私自利。」
「但是,無論是大人還是小人,一開始是沒有人能夠看得出來的。只能通過其所作所為的一絲一毫來進行察覺。」
「毛烈認為,人之行為的後果,有極大的可能是會在事情完成一段時間之後才能看出其利弊的。正所謂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就算是立意好的行為,一旦行為過程中出現差池、也極有可能出現壞的結果。」
「而立意壞的行為,結果必然也壞。但是其在行為之前,必定會經過了相當華麗的掩飾,令人不能反對。」
「甚至於說,有的行為看起來是好的,短期內的結果也是好的,但是過上一些時間就會出現不好的效果。」
「好結果的行為不必多說。」
「壞結果的行為,都是危害國家、百姓的,那麼無論其立意是否是好的,是不是都能將其歸咎為小人做派?」
「若是不能,毛烈請問,如何從一開始來辨別大人小人?」
「此其一也!」
說完,毛烈停頓了下來,等著師父說話解答。
唐順之點了點頭,正要回答,卻又打住,對毛烈說道:「再說你的其他想法或疑問!」
毛烈只好重新組織語言,開口說道:「其二,王門之學中有心既是理的教誨,毛烈也非常認同這一點,但是總覺得有些不夠。」
「人,生活在天地世界之中,生來就受到各種各樣的環境限制。同時現實之中,人必須要為自己的生活打拚。這樣便導致了人必然會因為環境以及生活的影響,無法經歷或者見識到更多的事物、無法真正地放開心扉。」
「在這種情況之下,格物致知便會變得非常狹隘。狹小的環境必然會導致所格之物並不能代表世界上的普遍存在。即便是格物有成,這個成就也並不能代表世間的道理。」
「如此一來,反而會因為窮究格物而出的所謂道理紛亂,擾亂了世人的心智。」
「我王門講究知行合一,知便是格物所得到的道理。但正如毛烈所言其二中說到的,如果其格到的道理並非是真理,那麼其所行為而得到的結果必定是不好的,甚至可能是貽害千年的。」
「那麼,如何來鑒別格物所得的道理是否是真理。」
「毛烈到現在也算是遍觀了老師給我的所有王門書籍,卻沒有找到能夠解決這一局限的說法。」
「此其二也。」
「接著說!」
唐順之聽到這裡,眉頭開始皺了起來,卻又開口讓毛烈繼續說下去。
「其三,我王門講究至善、親民,將其歸類為仁。」
「但是,對誰至善?親何種民?」
「世人皆知,人有好壞之分。是否無論善惡之人,我們都要對其親善?」
「孔聖人有言:以德報德、以直報怨。但是老師給我看的書里卻沒有相應的論述。」
「另外,親善的對象是否是所有世間之人?是否是無論種族、信仰之人?」
「毛烈記得有位先賢說過:非吾族類其心必異。但是我王門書籍之中還是沒有相關的論述。」
「此其三也。」
毛烈換了口氣,看到師父閉著眼睛,並沒有回答的意思,便將心一橫、繼續說了下去:
「其四,還是天地萬物為一體者這句話。毛烈以為,此言與儒家中庸一詞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卻依然有些不足。」
「毛烈看道德經時看到一句: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意思是,世間萬物各有其規律,並不能混為一談。」
「物有各類之分,人也有賢愚之分。」
「賢人可以用道德來約束,但是常人或者是愚人呢?又要用什麼來約束?」
「自古而今,人之數何止億萬,但是賢人又有多少呢?」
「畢竟,平常人或者是愚昧的人還是佔了絕大多數的,這些人該如何去約束?如何去教化?」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所以,毛烈以為,不光光是要將天地萬物視為一個時常變動的整體,還要同時將它們進行有效的區分。」
「此乃其四。」
「其五,毛烈認為,任何學術、任何智慧,終究是要用於族人。如其四所言,人以群分,學術和智慧也要根據人的不同而有所不同。」
「這個不同並非是指道義或者核心思想的不同,而是根據不同人群而產生的不同形式。」
「此其五也。」
「其六,還如其四所言,物以類聚。世間事物多種多樣。物種難以計數,人們所從事的事業也是多種多樣。」
「呂尚之六韜有言,農、工、商為三寶。現在也有言,士農工商為世之基業。」
「既然有士農工商等的區分,自然也必然有其各自成事的規律所在。勤政愛民,需要文士;征討酣戰,需要武士。耕種是農、漁獵也是農。木匠是工,鐵匠、礦工、織工等等亦是工。行商是商,坐賈、海商亦是商。」
「奈何今朝禁海毀船,視海商為賊寇?」
「而我王門之學卻也無半點相關敘述。」
「此其六也!」
。。。。。。
一條條,林林總總地,毛烈一口氣拋出了十多條自己的疑問或是觀點,將胸中憋了許久的悶氣終於一吐而光!
再看師父,卻是目瞪口呆,眼神渙散,眉頭緊皺,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不知道是震驚還是沉思。
「師父?」
毛烈輕聲地試探著呼叫了一聲。
荊川先生卻還是一動不動,眉頭反而皺得更緊了。
看來是在深思。
毛烈也不好再次呼喚打擾,只好陪立在旁邊,開動系統、自己開始思考自己的問題了。
看師父的表情,毛烈也知道,自己的這些問題確實相當地難,恐怕一時半會是無法得到答案的。
而且,這些問題涉及的方面也多,光靠儒學裡面的經典恐怕是無法予以解答。
於是,毛烈拚命地回想起自己的後世之中的見聞,畢竟後世是信息爆炸的時代,許多信息就算是你不想知道、不想了解的,也會有彈窗或者是所謂的大v公知們跳出來灌輸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