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虛問
念恩送時,失蹤多年的蔣乘風突然現身,等聽文仲山所言,這太子文寅風就是自己和李明姬當年那尚未出生的孩子時,蔣乘風的眼睛就再也沒離開文寅風臉龐半寸,心亂如麻,又聽文寅風詢問,好半天這才從喉嚨里蹦出幾個字來:「不疼,一點都不疼,我這是高興,我只是高興。」
蔣乘風本想笑一下,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激蕩起伏,但是努了半天勁,那張布滿傷痕的臉上,除了心酸,就是哀痛,嘴裡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狠下心來,才將那隻獨眼從文寅風臉上移開,就見蔣乘風一扭頭,一瘸一點,出了送客亭,他本就腳下跛了,此刻心中說不出的酸楚,儘管這送客亭只有矮矮的兩個台階,蔣乘風還是一腳踏空,整個身子從送客亭直接就摔在外面地上。
這一摔之下,身體觸地的痛,讓蔣乘風一下子承受不住,他趴在地上,並未起身,只是用右手抱頭,以面觸地,先是嗚咽,直至最後嗚嗚大哭起來。
文寅風本來怕的不行,但是見這愛哭鬼果真沒有傷害自己,又有父王在場,也就不再懼怕,一看那愛哭鬼轉身看樣子像是要走,他不知為何,心中竟然生出不想讓這愛哭鬼離開的想法,卻沒想到這愛哭鬼一腳踩空,直接從亭子里摔倒外面,而後趴在地上,大哭起來,文寅風先是一愣,頓時覺得十分滑稽,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笑了兩聲,又見那愛哭鬼哭的如此凄慘,扭頭看看文仲山,就見自己父王面色凝重,眉頭緊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文寅風見父王並不開心,只有自己如此,也覺得無趣,這才收起笑容。
這時文仲山對文寅風說道:「時候不早了,你也該上路了,你現在也成年了,要照顧好自己,到了鸞棲城,一切聽柳伯伯的話,記住了嗎?」
文寅風點點頭,說道:「臣兒記住了。」
文仲山這才領著文寅風出了送客亭,來到蔣乘風身邊,說道:「王兄,孤先送風兒去往鸞棲,你自己先在此處冷靜片刻,孤去去就回,一切事情,等孤回來再說。」說罷領著文寅風直奔太子護衛那邊而去,文寅風邊走,還不時回頭望望一直趴在地上的蔣乘風。
這邊眾護衛已經等候多時了,一直不見太子過來,雖然他們看不到送客亭裡面,但是文寅風和蔣乘風的哭聲,卻聽得一清二楚,其中一個護衛對旁邊一個年紀大的說,哎!叔,這可是新鮮事啊,你說咱王后哭的死去活來也就罷了,沒想到咱們王爺哭起來比王后還來勁,這簡直都山搖地動了啊,一直都以為這念恩送無非就是個形式,這樣看來,還真有點作用,這王爺本來能哭的這樣驚天動地的,你說要是我們都站在旁邊,王爺就只能憋著,那要多難受啊。
旁邊一個年齡已然不小的侍衛說道,可不是嗎?我當差這麼多年,說真的,除了當年王后冊封大典之時,王爺一見王后當眾灑淚外,還真從來沒見王爺哭過,不過當時可沒這般動靜,這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哭出來的,可見咱們王爺是真爺們,不然哪能取到神鳳侍者做了王后,你們一是當差晚,二是年輕,進不得後宮,所以不知道,當年鳳梧宮大典之時,我可是親眼所見,咱這王后,嘿,真不愧是仙子轉世,我到現在已經一把年紀了,長這麼大,就連那畫上,都沒見過這麼美的人。
另外一個聽得好奇心起,問道:「叔,真的假的?咱王后比老何剛娶過門的二丫頭還要漂亮?」
那年齡大的一撇嘴,呸了一口,說道:「那能比的了嗎?哪二丫頭也就在南關一帶,仗著年輕,有那麼兩分姿色,出了那麼點小名,就別說和咱王后十年前比了,就是現在,她給咱王后提鞋都配不上呢!要實話來說,把幾十個二丫頭揉搓成一個,也就勉強比的上咱王后的十分之七八吧。」
他這一番話,把身邊幾個年輕侍衛唬的是一愣一愣的,心說那二丫頭已經是粉面香腮,身材婀娜,美的不得了了,幾十個合在一起還比不得王后,那這王后能美成什麼樣呢?可真是想象不出來啊!剛想再多問幾句,這時旁邊有個護衛眼尖,一眼看見文仲山帶著文寅風走了過來,趕緊說道,快別說了,王爺太子過來了,快快快,站好。
這幾個人聞言趕緊閉嘴,筆挺挺站直了身子,這時文仲山領著文寅風到了近前,文寅風依依不捨,本想和父王再撒撒嬌,但是見文仲山一直眉頭緊皺,似乎心事重重,自己從小到大都沒見過父王這般模樣,因此也不敢造次,只能乖乖上了馬,和文仲山揮淚分別,由眾侍衛護著,一路朝東南而下。
方才送客亭中,蔣乘風眼望文寅風,肝腸寸斷,如今自己落得這幅模樣,明明自己的親生骨血就在眼前,自己卻不敢相認,心中壓抑著把文寅風抱在懷中的強烈慾望,甚至連哭都不能哭出聲來,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摟著別人的脖子,口口聲聲叫著別人父王,他的模樣,他的聲音,他的眼神,他的一舉一動,都猶如一把把鋼鉤一般,撕扯著自己的心肺,這就是我那尚未出生的孩子啊,到如今已經整整一十三年,你可知道你的親生父親如今就在你的面前,你可知道這一十三年,我日夜思念,無數次想著你會是什麼模樣。
一剎那間,蔣乘風再也承受不住,轉身就想離開,卻是一腳踏空,摔在塵土之中,再也壓抑不住心中情緒,放聲大哭。
好半天腦子裡才似乎想起,方才文仲山似乎說要去送風兒,蔣乘風只是聽到這三個字,後面文仲山說的什麼他根本沒有聽見,頓時心中如同被一把重鎚猛擊一般,嘴裡念道:「風兒?他叫風兒,他叫風兒!」一下子從地上抬起頭來,一隻獨眼突然閃出光芒,如同瘋癲了一般,喃喃自語道:「他叫風兒,風兒,明珠,她沒忘了我,她沒忘了我,他給我們的兒子起名叫風兒,她還記得我。」
時間在蔣乘風看來,不過是一剎那,但是實則已經過了好久,此時文仲山已經送走了文寅風,一個人轉身又回到送客亭,來到蔣乘風身旁。
蔣乘風這時一看見文仲山回來,上去一把拉住文仲山,說道:「風兒呢?風兒去哪裡了?那是我兒子,那是我的親生骨肉啊,他去哪裡了?」一見身邊沒有了文寅風的身影,他就如同瘋了一般,抓著文仲山,自言自語道:「是了,他去找他娘親了,他去找我那明珠去了,明珠呢?我那明珠現在何處?快,快帶我去找他們母子二人!」
文仲山只是冷冷的看著蔣乘風,一言不發,蔣乘風見文仲山不說話,更是著急,說道:「大王,大王,求你了,求你了,快帶我去見明珠,帶我去見風兒。」
文仲山目不斜視盯著蔣乘風,突然冷冷說道:「王兄,你先冷靜些,如今你這模樣,孤怎麼帶你去見明珠,你看方才風兒被你嚇成什麼模樣了?」
蔣乘風聽文仲山這麼一說,腦子漸漸也冷靜下來,手中也鬆開了文仲山的袍袖,文仲山此刻語氣也緩和下來,問道:「王兄,這些年你去了哪裡?自從十三年前一別,你音信全無,後來孤派人尋找,才得知你去東海蓬萊島找尋海匪王直,結果被炮轟墜崖,孤以為你早已不在人世,怎麼今日你又突然回來了?你放心,你把事情全部告訴孤,而後孤再告訴明珠,之後必定安排你們相見。」
蔣乘風好半天穩了穩心神,長嘆一聲,說道:「唉!真是一言難盡啊,當年我剛到蓬萊島,那官軍趁著王直不在,夜半偷襲,炮轟蓬萊島,正在四處逃命之時,一顆炮彈剛好在我身邊炸裂,我被氣浪卷著,掉進懸崖,好在那懸崖並不很高,我落入海中,昏迷不醒,等我醒來之時,發現自己在一個漁戶的家中,已是渾身是傷,臂殘腳跛,而且當時炮彈炸裂之時,也傷了我的頭,醒來之時,已然什麼都不記得,就連自己是誰,也都忘得一乾二淨,這也是我命大,落水之後,隨著海流漂到那漁村附近的海上,聽那漁戶說他在附近打漁,見我一動不動漂在海面上,這才把我救回來,本以為我已經是個死人,等把我拖上岸,才發現我傷的極重,雖然還有口氣在,不過恐怕也難撐多久了,但沒想到我躺了幾天,竟然活了過來,當時我渾身動彈不得,好在那漁戶是個熱心腸,不辭辛勞照顧我,一直躺了快一年,這才勉強下地,後來雖然外傷逐漸癒合,但是卻留下遍體疤痕,也就成了如今這般模樣了。」
文仲山點了點頭,說道:「唉,王兄,你受苦了,如果孤知道,早就派人去接你了,可惜孤到處尋找,毫無王兄消息,最後只能作罷,既然王兄你早就蘇醒,為何不立刻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