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好疼
鳳梧宮太醫柳懷恩冒死帶著李明姬出了王宮北門,一路無停,好容易來到鳳冢的石道之外。
柳懷恩對李明姬說道:「王后千歲,蔣乘風就在這鳳冢石門之外,由老臣兩個犬子陪著,只是如今他容貌大變,千歲還要有個心理準備啊!」
李明姬急於見到蔣乘風,便對柳懷恩說道:「先生,無論他變成何樣,他都是明珠的夫君,先生莫要多慮,趕緊帶明珠與我那蔣郎相見。」
柳懷恩這才轉身,帶著李明姬進了石道,直奔鳳冢石門而來,李明姬雖然極力穩定心情,但是此刻心中也不免忐忑,既害怕又迫切,跟著柳懷恩急急而走。
快到石門之時,就聽裡面傳出一人的說話聲音,這人粗聲粗氣,同時嘴裡還罵罵咧咧,就聽這人說道:「我說你這個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還真不識抬舉,你以為我們兄弟兩個樂意在這裡陪著你這醜八怪啊?這都眼看這時候了,咱爹也沒回來,把咱就扔這裡就不管了,我們兄弟兩個昨夜可是一宿都沒合眼,到現在從昨晚上到現在一口水沒喝,一口飯沒吃,啊,就陪著你在這洞里了,你倒好,救了你的命你不感恩也就算了,還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媽的你還敢跑,跑啊,怎麼不跑啊,再跑老子把你另外那條腿也給打折了你信不信。」
這時李明姬就聽見一個自己日思夜想了一十三年,熟悉無比的聲音吼道:「什麼咱爹?那老頭是你們的爹,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放開我,我要去找明珠,我要見她,你們快放開我!」
李明姬聽到這聲音,身子登時一軟,兩隻腳說什麼也邁不出去,兩眼發黑,眼看站都難以站不住,這身子就想往地下倒去,嘴裡喊道:「蔣郎,蔣郎,明珠來了,你真的還活著!」但是這聲音雖然是李明姬喊的,但是就好像蚊鳴一般,細不可聞。
柳懷恩在旁邊一看不好,心裡也知道這李明姬方才也是一路未停,又是大悲大喜攻心,此刻無論身心都早已經到了極限,這時一聽到蔣乘風的聲音,心神激蕩,看樣子是要暈倒。
柳懷恩趕緊上前,雙手將李明姬一扶,此刻也沒別的辦法,柳懷恩只好掄起手掌,在李明姬的秀面上就重重打了一巴掌,這一下還真好使,就見李明姬身子微微一顫,大口喘息了幾下,這才站穩了身體,漸漸恢復了神志。
李明姬又閉著雙眼,穩了穩激動的心情,這才睜開雙目,對柳懷恩點頭示意,那柳懷恩見李明姬此刻臉上有了血色,神智也清晰起來,這才轉身,帶著李明姬來到石門之外。
柳懷恩快步走向鳳冢石門,這進來一看,好嘛,自己兩個兒子一左一右,蹲在蔣乘風面前,左邊這個手裡攥著根褲腰帶,這帶子一頭攥在他手裡,另一頭把蔣乘風困的結結實實,右邊那個正用手指著蔣乘風,嘴裡還不停地罵罵咧咧。
蔣乘風此刻面帶憤怒,只是被這帶子捆住手腳,動彈不得,但是卻一點也不示弱,嘴裡不停地說著要找明珠,老爺子氣的二話沒說,上去照著兩兒子的后脖子一人一下,清脆有聲,打的是結結實實。
這兩人本來正沒好氣呢,這突然被打,兩人本能地同時舉拳,看也沒看後面是誰,扭頭就想打,可是等他們頭扭過來了,也看清後面站著的是柳懷恩,嚇得兩人趕緊收拳,同時嘴裡喊道:「爹!」
柳懷恩氣地又是左右開弓,分別抽了兩個兒子四個嘴巴,嘴裡怒道:「兩個丑鬼孽障,你們活的不耐煩了,還反了天了?還不趕緊把人放了。」這兩人還真怕他們的爹,被柳懷恩打的聲都不敢吭一聲,低著頭趕緊轉身去給蔣乘風鬆綁,等他們把蔣乘風鬆開,這柳懷恩上前一手一個,擰著兩兒子的耳朵,拽著兩人就出了石洞,此刻石洞中,就剩下蔣乘風和李明姬二人。
原來這蔣乘風自從睜開眼后就一直迷迷糊糊,直到中午才完全清醒過來,這才想起昨天的經過,心中恨道:「文仲山啊文仲山,你個衣冠禽獸,我已經答應,遠遠看上明珠一眼,就此再不回來,可是沒想到你竟然還是暗下毒手,置我於死地,我蔣乘風真是瞎了眼了,竟與你結為兄弟,還將我那愛妻明珠和未出生的孩子託付於你,試想當初如果我不幫你,去找王直,哪能落到這般地步,如今你不光霸佔了明珠和風兒,還想把我毒死在鳳宮之中,你簡直就不是個人,我蔣乘風只要有一口氣在,焉能與你善罷甘休。」
想到這裡,蔣乘風就想去往鳳梧宮,哪怕一死,也要見明珠一面,然後再去和文仲山拼個同歸於盡,但是柳懷恩的兩個兒子死活不讓他走,這兩人頭腦還有些不靈光,無論蔣乘風怎麼說也說不清楚,最後蔣乘風也不搭理他們,扭頭就走,這兩人可不幹了,上來二話不說,就把蔣乘風按在地上,解下腰帶,把蔣乘風捆了起來。
蔣乘風頭腦剛剛清醒,這身上還是毫無氣力,只能眼睜睜看著被這兩個渾人給綁上,心裡又氣又急,左右掙扎,這一掙扎,那兩個更來勁了,按住蔣乘風就是一頓胖揍,雖然倒也不怎麼重,但是也把蔣乘風身上穿的鳳梧宮侍衛的衣服給扯的七零八落,蔣乘風此刻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只能是不停喊著,你們放開我,我要去找明珠。
這兩個都是渾人,從來就講不清道理,因此從他們小時候起,柳懷恩一點也不跟他們多廢話,張嘴就罵他們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閉嘴就罵他們孽障丑鬼,氣極了更是拳打腳踢,因此這兩人最怕就是柳懷恩教育他們了,此刻他兩個見眼前這位比他們還丑,比他們還不聽話,因此這兩兄弟,一左一右蹲在蔣乘風面前,學著他們爹的樣子,正在一本正經地教育蔣乘風呢,卻沒成想,整這事,柳懷恩帶著李明姬來到洞中。
柳懷恩一看氣就不打一處來,另外也知道他們夫妻二人十三年未曾相見,而如今蔣乘風又落到這般境地,夫妻二人自然有無數話說,自己這個外人實在不好在旁,因此這才將兩個兒子一手一個擰了出去。
蔣乘風被這兩個渾人折騰的夠嗆,這會兒正氣的鼓鼓的,一見之前那老頭來了,剛想發作,就見老頭身後跟著進來一個身形纖細,全身純白霞帔,頭戴紫砂的女子,這純白霞帔,這紫紗,他再熟悉不過,這身影,這面容,在這些年來每個夜晚都會地出現在他夢中,蔣乘風此刻已經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依舊在夢裡,僅剩下的一直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眼前的身影,兩隻已經變形的嘴唇不住地上下抖動。
此刻李明姬兩隻海棠花瓣一般的雙眼同樣目不轉睛地望著地上坐著的蔣乘風,腦子裡一片空白,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雖然蔣乘風此刻早已是面目全非,但是李明姬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他就是自己這十三年來日思夜想的丈夫蔣乘風。
李明姬來到蔣乘風面前,慢慢蹲下身子,將自己的頭巾取下,露出依舊是美玉無瑕的面容,又伸出那羊脂玉般的手來,輕輕撫在蔣萬里臉上那數不清的傷痕之上,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噼噼啪啪不停地掉落下來,雙唇微微顫動,哽咽道:「還痛嗎?」
蔣乘風就覺得一隻溫暖如春的手輕輕觸在自己的臉上,而後又微微縮了回去,此刻就好像自己臉上無數傷口重新崩裂出血了似的,而這隻手想去輕撫安慰,但又害怕把他弄疼了一般,兀自輕輕顫抖,蔣乘風覺得這次的夢怎麼如此真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像是真的。
在夢中和李明姬的一次次重逢,是他現在生命中僅存的美妙時光,他多麼渴望這不是在夢裡,而是真的李明姬出現在自己面前,此刻蔣乘風眼中現出無限溫柔,輕聲說道:「早就不痛了。」聲音就如同在姑蘇故居的涼閣中,二人耳鬢廝磨時的那般溫存。
李明姬揚起臉來,淚流滿面,猶如杜鵑啼血般說道:「但是,我……好疼!」而後張開雙臂,整個身子撲在蔣乘風身上,雙手死死地把蔣乘風抱在自己懷中,同時將臉緊緊貼在蔣乘風額頭之上,再也忍耐不住這十三年來的悲苦,痛哭失聲。
蔣乘風抬起如今只剩下的那隻右臂,輕撫著李明姬不停顫抖的後背,這一次鼻子里真的聞到了李明姬身上那十三年前令自己魂牽夢繞的淡淡木槿花香,僅剩的右眼中,瞬間湧出無盡的淚水,嘴裡喊道:「這是真的,真的明珠,這不是夢,這真的是我的明珠來了。」
此時此刻,所有的期盼,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悲苦,所有的奢望,一切的一切都煙消雲散,僅僅剩下的就只有這分別了十三年後再次相逢的一對愛人,相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