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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趙凜 趙不安

  三月,春花爛溫


  初四日


  宜:遠行 會友 祭祀 壞垣

  忌:行喪 安葬

  正是響午時分 京城南門。


  一百四十多輛粗笨的馬車停了南城門口,嚴重阻礙了交通,讓出入京的百姓商賈怨聲載道,一個個指指點點,數數落落,低聲咒罵者不計其數。


  城門官鐵不曲帶著屬下兵寧對這些車輛進行排查,一些細微的地方都不肯放過,生怕有什麼紕漏,所以排查的速度極其緩慢。


  這可是前朝趙家皇室,如今杭州安樂王的馬車。就算再怎麼仔細也不為過。特別是,往年在至尊爺生辰來臨時,他們也就是十幾輛馬車的禮物。而今年似乎有些不一般,這規模實在太大了。


  鬼知道他們在馬車裡藏著什麼,有什麼企圖,所以鐵不曲查的格外認真。


  馬車一輛一輛的要被排查,在最前方的八輛華貴的馬車,卻已經緩緩入了城。


  而其中一輛楠木車身,暗黃明緞車簾,由八匹健馬拉動的奢華馬車裡,坐著四個人,三男一女。


  馬車裡面擺著一張茶几,茶几旁邊放著陶泥火爐,火爐上精瓷水壺裡的山泉水,已經燒開。


  有一隻如羊脂玉般的手將水壺拿起,洗了茶,沖泡在絕品的紫沙壺裡,一時間茶香瀰漫了整個車廂。


  過了半響,茶已入味,馬車也已經進入京城。


  那隻玉般溫柔的手,才將入味的茶分散在四個杯子里。接著,拿起一杯茶,用懸膽似的鼻子,輕輕嗅了嗅茶香,滿足的嘆了口氣,開啟塗朱一般的嘴唇,輕輕抿了一口茶水,道:「果然是絕品的雀舌,乾澀中顯得圓滑,苦味裡帶著甘甜。」


  說著話,輕輕將茶杯放下。


  他一身暗黃的奢華絲綢袍上,綉著四爪蟒,卻也顯得若隱若暗,似是在表明他前朝皇族的尊貴身份。面如白玉,眉若劍鋒,雙目如黑鑽般透著明亮的光澤。


  果然,這樣的人物,才算是如玉的公子。


  他便是杭州安樂王趙子貞的長子,趙凜,趙不安。


  四杯茶,趙不安先喝了一杯,緊接著,在這馬車裡的另一個青布衣衫,面容清瘦,卻鷹視狼顧的年輕人,拿起一杯茶,一飲而盡,微笑道:「果然,世子的茶才是這世間難得的極品。更難得的是,世子親自酌茶,讓杜某倍感榮幸。」


  趙不安朱唇微抿,目有笑意,香妃竹做的摺扇輕輕拍打著手心,說道:「清源兄客氣了,能為堂堂霹靂堂少主酌茶,也是趙某的榮幸。在京城這虎狼之地,還要清源兄多多幫襯才是。」


  杜清源搖搖頭道:「只怕會讓世子失望了,霹靂堂不會參與到你與絕公子的角逐中去。杜某此次隨世子來京,完全是以個人的名義而來,與霹靂堂無關。而且杜某前來,也不過是聽江湖人說,玄衣有一種十分厲害的火藥,想要見識一下罷了。」


  趙不安微笑道:「清源兄想多了,什麼角逐啊,鬥法之類的,都不過是別人跟著起鬨罷了,趙某何德何能,敢與『絕公子』爭強賭鬥?是有心人在挑撥而已。只希望那些傳言不要惡了『絕公子』才好,趙某可是真心想和他交朋友的。」


  杜清源微微一笑,對他這話不置可否,放下茶杯,道:「希望如世子所說那般才好。」


  此話說完,便不再言語。


  趙不安緩緩轉頭,瞧向另外一個男子,說道:「丁兄,且飲。」


  茶几上還放著兩杯茶,在趙不安說完這話之後,另一隻剛勁中略顯蒼白的手,拿起一隻茶杯。


  卻見這人臉上有一道極深的疤痕,自他眉目間劈出左臉,雖然已經癒合,可向外翻出的半分皮肉,卻顯得格外猙獰。


  他本來應該是個難得的俊品人物,卻因為這一條疤痕,顯得格外扭曲。


  端起茶杯來,飲盡,道:「先說明白,我只是負責你的安全,其他的事情我不去理會。我丁亮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從不做半分不在規則之內的事情。」


  趙不安微笑施禮道:「多謝丁兄。」


  這話說完,趙不安便瞧向那個帶著潔白面紗的女子。


  見那女子一身蒼青色的輕紗蓮裙,端坐在茶几後面,雙目微閉,不言,也不語,清清冷冷,乾乾淨淨,若池中白蓮。


  趙不安溫和微笑道:「東方姑娘,可飲茶否?」


  那女子淡淡說道:「不勞趙世子費心,九月只喝酒,不喝茶。」


  趙不安微笑一下,也不在意她這樣清淡的態度,說道:「茶,可以滌煩,靜心,凝神,酒卻讓人失智,無禮,狂燥。東方姑娘覺得趙某說的可有理?」


  東方九月道:「可是酒喝著暖。」


  趙不安笑道:「那改天倒要請九月姑娘喝喝紅茶了,暖胃滋養。」


  東方九月道:「可那不是酒,我只喝酒。」


  趙不安失笑,道:「為何東方姑娘對茶如此沒有好感?」


  東方九月道:「因為喝茶的人太過清醒,太過冷靜。」


  趙不安奇道:「難道冷靜,清醒不好嗎?」


  東方九月道:「不好。」


  趙不安問道:「為何?」


  東方九月道:「因為冷靜,清醒的人都是非常精於算計之人。這樣的人,九月不喜歡。」


  ……


  馬車一直駛進青龍坊後街木棉街,趙不安揭開車窗帘,瞧著街道兩旁栽種的,已經勝開的紅棉樹,有些感慨著說道:「這隻怕是京城最美的景色了,每次來京,瞧著這一街的攀枝花,英雄樹,趙某便覺得心馳搖曳。」


  馬車裡的杜清源笑道:「不過是一些斑芝樹擺了,世子為何會有如此感想?」


  趙不安放下車簾,道:「因為它是紅的,如硃砂,亦如,鮮血。」


  此言一出,聰慧的杜清源心頭微驚,很快便想明白了他的意思。硃砂,意味著硃批御覽。至於鮮血,此中意味不言而喻。


  而趙不安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卻雙眼微眯,瞧著杜清源,嘴角含著意味深長的笑意。


  這樣的笑容讓杜清源感覺到有些不自在,便問道:「世子為何如此瞧著在下?」


  趙不安笑道:「世間花朵千萬種,趙某卻獨獨鍾情這木棉花。所以,想知道杜兄喜歡什麼花?」


  杜清源拿起茶杯,輕輕品了品,道:「在下獨愛蘭花,清幽淡雅。」


  趙不安微微點頭,道:「杜兄便是個難得的淡雅君子。」


  杜清源灑笑道:「君子談不到,不過是個喜歡清靜的閑人罷了。」


  趙不安呵呵一笑,轉目看向丁亮,問道:「卻不知丁兄喜歡什麼花?」


  丁亮搖搖頭,道:「我不喜歡花,什麼花都不喜歡。」


  趙不安問道:「這是為何?」


  丁亮道:「花太美,我不喜歡任何美麗的物件,美麗,往往意味著有毒。就好比荒野中那些好看的蘑菇,就好比森林裡那些斑斕的蛇,雖然好看,但是有毒。」


  趙不安再問道:「那丁兄喜歡什麼?」


  丁亮道:「肉,可以吃的肉。因為有肉,我才能生存下去。我是個粗人,不比你們這些錦衣玉食的貴公子,你們沒有品嘗過飢餓的滋味,所以不知道食物的珍貴。能有一口吃的,我已經很滿足了。」


  趙不安微微點頭,道:「丁兄是個真性情的人,趙某不如也。」


  然後,趙不安看向東方九月,道:「卻不知,東方姑娘喜歡什麼花?」


  東方九月道:「桃花。」


  趙不安笑道:「東方姑娘為何喜歡桃花。」


  東方九月道:「因為好看。」


  簡單的四個字,便讓話題沒法子繼續下去。若是李樂在此,一定會吐槽,這女人是個話題終結者。


  馬車在木棉街,安樂王府門前停下。


  趙不安緩緩下了走下馬車,便有負責管理府坻的老管事,帶著全府的僕人丫鬟等人過迎接,四百八十四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老管家匆忙迎了上去,在剛剛下了馬車的趙不安面前跪下,道:「老奴恭迎世子爺。」


  其他僕役在老管家跪下之後,也緊跟著一群群的跪了下來,齊齊道:「恭迎世子爺。」


  趙不安緩緩將老管家扶起,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道:「柴管家何必如此?你為府里勞心碌力幾十年,感是本世子感謝你才對,又何必如此大禮。」


  說著話,提高聲音道:「各位辛苦了,快些起來吧。」


  僕役們這才起身,再次齊聲道:「謝過世子爺恩典……」


  其後從馬車上下來的杜清源,見到這般場面,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而丁亮的眼睛,卻突然間亮了起來,讓人跪拜的感覺,應該是很好的,大丈夫當如事也。


  東方九月,依舊面無表情。


  其後七輛八車裡下來的人物,見到這樣的場景,有驚異,有讚歎,有不屑,也有羨慕,種種不一。


  趙不安指了指這些人,對著柴管家說道:「這些位都是府里的貴客,還要勞煩錢管家好生安頓。」


  柴管家道:「自敢勞世子爺費心,老奴已然的妥帖。」


  說著話,趙不安便與那些人客套幾句,然後引著他們進了安樂王府。


  剛剛要進府門,走到照壁後面時,卻見有一個人跪在陰影處,趙不安淡淡的瞧了他一眼,是平安會的唐歸祖。也不言語,徑直走進府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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