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武俠仙俠>小李飛刀玄衣行> 第518章 紫禁之顛(24)突如其來

第518章 紫禁之顛(24)突如其來

  即便此時王休北很狼狽,但他也十分硬氣,受了如此之重的傷,他竟然一聲不吭。


  整隻左眼便是一個黑窟窿,黑紅相間的血水從裡面緩緩流出。右眼瞪的老大,開始尋找劉啟的蹤跡。


  過了半響,好像發現了什麼,隨手一劍,刺向青石地面一棵看似不相干的枯草。


  然而就是這棵不相干的枯草,卻發出「哼」的一聲悶叫,好像黑影蠕動間,劉啟消失的身影再顯現。王北休的劍刺中了他的大腿,真力在劍尖擴散,繼而順著經脈迅速蔓延,封住他全身大穴。


  此時的劉啟,只怕是再也不能施展刺殺術。


  王休北痛的全身冷汗直流,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又一陣的心悸與后怕。


  他此生遇到過很多次刺殺,也殺過很多殺手。有三十年前讓江湖人聞風喪膽的「黑貓」許黑人,最後被他一劍擊殺,自此終結殺手生崖。有二十四年前的「化地無形」周秦來,與他周旋將近三個時辰,最後退走。也有在他隱居之後,與「九命貓妖」的一場搏殺,最後結果便是誰也奈何不了誰,各自放手。


  至於其他的刺殺自然也有很多,但是,王休北卻沒有遇見過像今天這樣兇險而又完美的刺殺。


  自他在隱居十年之後突破宗師以來,他自認為這世間能為難自己的人已經很少了,行走在暗地裡的殺手更不被他放在眼裡。


  可是,這位劉姓蛇司將卻與那些不擇手段的殺手不同,他沒有用毒,也沒有用機關消息,甚至不想在自己面前表現出魑魅魍魎的姿態。他只是堂堂正正的用《六殺術》與自己對決。這是他的技藝,是他的武功,是他的術,與江湖當中武者的決鬥沒有任何差別。


  果然是「青袍劍客」的子嗣啊,即便成了殺手,也是一個堂堂正正的殺手。不!他不是殺手,他是刺客!真真正正的刺客,如古之專諸,要離,荊軻那般的刺客,為了自己的信念而堂堂正正的刺客,與那些只為錢財利益的殺手不可同日而語。


  王休北后怕中帶著慶幸,慶幸中又帶著欣慰,輕輕點頭,道:「蛇司將,好手段,『遮葉千變』老夫領教了。」


  語氣十分真誠,也十分認真。


  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劉啟笑了,搖了搖頭道:「當不得前輩誇獎,千變術,劉某也是推導而出,沒有詳細的秘籍,欠缺太大,這話說得似乎有些狡辯的嫌疑。但不管怎麼說,還是敗在了前輩手中。今日與前輩一戰,劉某得益其中,前輩以為然否?」


  這話剛落時,王休北刺在劉啟大退上的劍突然變得通紅,自傷口處往上蔓延,不過片刻,便容成了一堆鐵水,繼而點點火星如離弦之劍,直線向上,襲向王休北的握著劍柄的手。


  王休北大驚,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封住他全身真力之後,他竟然還有如此手段,當真匪夷所思。在火星鐵漿順勢而上時,急忙丟開劍柄,連連後退到在三丈開外。即便如此,他亦感覺到手掌上傳來異樣的痛疼,火燒火燎,直接侵入血液。


  王休北悶哼一聲,運轉沉厚真力,強行將這種感覺壓下去。


  便在這時,他丟棄的劍柄突然形成一陣詭異的熔漿,在半空中旋轉一陣之後,消失不見。


  這是《六殺術》之「吞吐萬物」。或是真的被火星沾上,王休北便會在頃刻間化為飛灰。不過很可惜,就算在他志得意滿,有些大意的情況下,亦未能將他燒死。


  劉啟有些遺憾的輕輕搖頭,自大腿的下半面處拔出另一半劍頭,道:「前輩只是個武道宗師,卻不是個絕頂劍客。」


  說完這話,劉啟緩慢的站起身來,繼續道:「劍客始於劍而終於劍,劍之一道,棄手則離,前輩並不愛劍,只是喜歡劍。將劍當器,而非知己。就好比,男人喜歡漂亮的女人,但未必會將這些女人當成愛人。」


  王休北嘆了口氣,道:「確實,老夫並非劍客,不能忠於劍,只是喜歡用劍罷了,你說得不錯。但是那又如何?就算你真力還存,並未被老夫封住,可以用六術毀了老夫的劍,便以為可以贏了老夫嗎?以你目前的狀態,再不可能施展出六術中的任何一種。」


  「如今的你,比之先前傷的更重,更不可能老夫的對手。老夫不是劍客,老夫是武道宗師,還有千般手段可以拿你。所以,劉賢侄,我與爾父平輩論交,老夫贏了,老夫不殺你,還請你快些走吧。劉氏一門,總要有留些香火。」


  劉啟抬目,微笑,問了句:「前輩如何斷定我便再沒能使用六術?」


  王休北道:「因為剛才老夫刺你那一劍時,已經感覺到你體內真力枯竭,雖然宗師可以周身吐納天地元氣而轉為真力,但那也是需要時間的。老夫自信,此時只需一擊,便可將你擊殺。因為,老夫真力充沛!」


  劉啟搖頭,道:「前輩,事世無絕對,你認為我已沒了真力,說不定我還要呢?要知道,我玄衣禁軍不比其他,有的是奇門功法,瞬間恢復真力也不算是什麼難事。」


  王休北哼哼笑道:「大話唬人,這世間除了大宗師,怎麼可能會有瞬間恢復真力的法門,賢侄,就算你現在想拖延時間,吐納元氣,也無濟於事。因為老夫真力太厚,你受傷太重,不可能是老夫的對手。再說,老夫也不會給你時間。」


  劉七微笑,道:「是嗎?前輩真的以為我再無反擊之力?前輩,你錯了!」


  「你錯了!」三個字說的鏗鏘有力,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緊跟著,劉七的半邊身體便開始「影化」。


  王休北大驚,他完全沒想到劉啟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施展六術。


  不敢怠慢,雙掌成拳,便要直襲向劉啟。絕對不能讓他再施展六術,不然自己在這詭異的刺殺術面前將會徹底失敗!

  性命倒在其次,嚴昆之仇還未報,自己又怎能死在這裡?


  劉七已然半邊影化,他化的很快,但王休北的拳頭更快!


  不過瞬間,便要擊中他,到那時劉七便會真正喪命。因為六術只是術,他不可能真正的影化無形。


  然而,就在劉七將要被殺時,突兀間,一隻粗糙的大手從天而降,緊緊掐在了王休北的後頸!


  繼而真力擴散,王休北感覺好像被九條非常惡毒的東西竄進體內一般,狠狠咬住周身二九一十八處大穴,提不起半分力氣。


  拳頭在半影化的劉七迎面前停下,拳風炸起,將他凄慘而又碎亂的頭髮吹起。


  劉面上帶著笑,影化回歸,真真實實的站在王休北面前。


  王休北驚駭大叫:「沐正雨!你沒死!」


  王休北雖然不能回頭,但也能感覺得出,擒住自己的功法竟然便是「毒龍九戰手」,這世間只有一個人會這門咬人穴道的功法,因為這功法是對方從丐幫前代長老的「戰龍十八式」中化繁為簡而得出的絕學。


  所以他自然而然的便能想到,拿住他的人便是「毒龍九丐」沐正雨。


  拿住他頸后的沐正雨卻並無一招將他擒拿得意,反而卻有些傷感,淡淡道:「老友,讓你失望了,沐某沒死。」


  這宅子在地面上的人都已經死絕,王休北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劉七身上,一句「我玄衣有的是奇門功法」再加上劉七的突然影化,他心中驚駭的同時,又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


  所以,王休北自然不可能注意到,那個在二道院堂屋裡已經「死而復生」的沐正雨。


  ……


  沐正雨被劉七以六術秘法暫時節斷心脈,又以龜息術沉睡,被藏地喇嘛抬進了堂屋,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便也放在那裡不管。


  一刻鐘之後,劉七的秘法解除,沐正雨活了過來。但為保穩妥,他依舊在龜息。


  直到又過了半個時辰之後,龜息解除,沐正雨徹底緩醒過來。


  但因為身受重傷,也依舊不敢輕舉妄動,於是默默調息,讓真力儘快恢復。


  如此,又是半個時辰之後,沐正雨坐起身。雖然重傷在身,但真力恢復了五成左右,於是輕輕向著門外走去。


  他想去找蛇司將,希望能從這裡帶回有用的消息。


  他原本以為自己走出堂屋時,定會有再殺幾個守衛,但是沒想到,在屋內感知氣息時,門外竟然沒人?

  自己想著,或許是因為我是個死人,所以不值得浪費守衛。心下里,卻對那位蛇司將的手段極為佩服。或許也只有他才能讓人撤底「死去」然後又可以「活過來」。


  但是等他推開門時,卻發現,外面並非沒有人守衛,而是守在外面的十七八人都已經死掉了。


  沐正雨大驚,不明所以。


  接著從第二重院子的堂屋裡走出,然後他便看到了滿地的屍體,心中驚駭異常。


  二話不出,立刻趕到第一重院子,所有的奴僕打扮的江湖客竟然已然身死。


  繼而折返到第三重院子,光景依舊如前。


  等到達第四重院子,看到滿地屍體時,沐正雨恍然間想到,想必應該是自己假死的這段時間以來,玄衣順著他留下的線索已經攻破了此地。有些奧惱的想著,自己終歸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其他聚點在哪裡竟然亦沒有查出來。


  不由有些氣餒,琢磨著,看樣子玄兔今此之後,便沒什麼光彩可言了。


  玄兔本為秘探,進入敵人深層,為的就是探取機密情報,所以要隱忍蟄伏,不能以武力而論。


  這是絕公子李知安與右督主東方卓說的話,信息最重要。


  但是沐正雨不服,他覺得玄兔司人等的武功,並不比那些在千里寨沒日沒夜操練的人要差。玄兔司人都是江湖中知名的大俠,而且每日都在生死血斗當中渡日,難道會還不如那些小娃子嗎?


  所以在景和皇帝剛剛駕崩的時候,他給自己的弟子「黃河大俠」傳了一封隱信。這封信是他以個人名意發的,而且這封隱信除了玄衣內部高層與在外的高極秘探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看懂其上內容。似乎跟本不存在泄密。


  信的內容是,一,探聽幽蘭布局。二,刺殺相關首腦。


  這樣一來,剩下的事情便迎刃而解了,殺死對方首腦,他們還有什麼理由與實力再進行壓位?


  但是變故發生了。


  若是以第一條而論,這沒什麼不可,玄兔的職責便是如此。


  可萬萬不該有第二條,因為,某個有玄兔在第一場刺殺中失敗了,而且被生擒。


  失敗無所謂,生擒也無所謂。只要自行了斷,將這條線掐斷便可。


  但是沒想到,那位江湖大俠沒有自我了斷的勇氣,亦受不住酷刑,交代了所有潛處幽蘭的秘探,以及上鋒所傳達的意思。


  值得慶幸的是,信件里的符號太過複雜,對方沒辦法破解,而熟記符號相關內容的人,只有「黃河大俠」呂縵青一人,他是潛入幽蘭的最上線發布命令之人。同樣是對玄衣最忠誠之人。


  玄兔徹底暴露,所有人無所遁行,黃河大俠拚死逃離,只為以自己一條性命傳回信息,讓右督主與司將警惕,最後,他便死於非命。


  今日晨時,沐正雨接到這樣的消息,整個人都呆了,他萬萬沒想到,自以為可以表功的計劃,可以一次而定江山的計劃,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於是不敢隱瞞,急忙忙找到左督主東方卓,詳細說明情況。


  東方卓冷目瞧他,半響之後才道:「你當真以為你給呂縵清傳信,本督主會不知道嗎?」


  說完這句話,右督主便不再言語,接著拿著那七十二人的死亡名單直接離開,去往東宮偏殿,找總參白相如與左督主莫惜朝彙報情況。


  沐正雨瞧著東方卓離開的身影,突然感覺有萬把鋼刀刺於肺腑,愧疚到不能自已。


  他不是傻子,怎麼能聽不出來右督回護之意?

  東方卓的這句話就是在告訴他,你所有的信件我都知道,你所有的事情都是我默許的,你所有的罪過,我都擔了。


  但是他自己明白,自己發出的那封指令,東方督主並不知情。


  他感覺自己愧對死對的那七十二名同僚,愧對右督主,更愧對自己的信念。


  猶記得幾年前,那時沐正雨在鐵笛仙的婚宴上,第一次見到絕公子。


  那時的他,對絕公子沒有任何好感可言。年紀輕輕,不學無術,一個徹頭徹尾的紈絝子弟。不過是依仗著自己兄長的名聲胡作非為罷了。七派八幫的那些人想讓他出頭找絕公子的麻煩,他卻懶的和他們同流合污。


  因為沐正雨覺得,這些人也比絕公子乾淨不了多少。


  在那場婚宴當中,絕公子對他說,丐幫被謝平安留下的百萬兩銀子在千里寨,讓他可以隨時去取。


  沐正雨想著,自己雖在丐幫是個有名無實的長老,但也承丐幫余恩多年,而且錢不回又對這件銀子很重視,就當欠絕公子一個人情,自己也算是給丐幫報恩了吧。


  於是沒過幾天,他到了千里寨,跟那位「鬼穀神劍」相談甚歡。


  接著又來一個白衣老秀才,這秀才也是妙人,江湖典故無一不知,當真有趣。他有種引兩人為知己的感覺。


  但是當他見到陰無極時,卻開始怒氣橫生,邪派中人,沒一個好東西。


  於是連帶著莫惜朝與那老秀才以及絕公子,他都開始鄙視。


  然而陰無極見到他之後,只是冷笑一聲,便不再理會自己,轉而對其他兩人說便道:「丙四號那處山寨的傢伙們很不用功,老夫打算下重手調教,給你兩個說一聲。」


  然後便走了。


  沐正雨瞧著他離開,憤憤不平,道:「若你玄衣都是這等敗類,沐某便只能告辭了,那百萬兩錢子,沐某也不要,盡數歸爾等。爾等若是阻攔,沐某隻能直衝而去,沐某就算死,也要死的乾乾淨淨!」


  他說完這話時,莫惜朝與那老秀才哈哈大笑起來,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開心的事情。


  莫惜朝問道:「『殘極手』或是『殘毒手』陰無極的名聲就這麼臭嗎?值得前輩如此?」


  沐正雨道:「他是邪派中人,俠義道中,從來正邪不兩立。」


  莫惜朝便道:「有一個更邪派的人,沐前輩想不想見?」


  沐正雨詫異,道:「何人?」


  白相如輕輕拱手,道:「老夫。」


  沐正雨驚道:「你是何人?」


  白相如道:「魔秀才……」


  接著沐正雨便看到了《江湖春典》,看了好久,看了好多,看的他心中發痛。


  而這部《春典》,竟然是江湖中人人得而誅之的魔秀才所著,他當真應該是「人人得而誅之」了。這是一部記錄所有江湖噁心事的典籍,到這時他才明白,原來所謂正派中人,竟然不比邪派中人強多少。


  沐正雨行走江湖多年,自然看過太多世間慘事,但他也只以為那只是一部分江湖敗類所為罷了,卻從來沒有想過,大門大派竟然也如此噁心。這部《春典》太過發人深醒。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