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紫禁之顛(23)在下劉啟
在這對野鴛鴦死後,這隻幽暗無常鬼一樣的陰影,繼續開始收割其他生命。
其中一個武林人,正圍著火堆,與其他人等哈哈大聲談笑,間或還會喝兩口酒,吃幾塊肉的時候,火堆里在急速升出一跟帶著釺子,直接洞穿他的額頭。
而這人死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容,其他人竟然毫無察覺。
他們確實毫地察覺,因為只是下一個剎那之後,他們便如這人一般,死的莫名奇妙。
四重院中的江湖人有點多,尤其是新近剛剛從地下出來放風的武林人加入之後,人數便更加繁雜,所以殺起來也頗費些工夫,即便如此,總計兩百八十有名有姓者,幫主門主寨主,以及名聲很大的獨行客,便在這一柱香之後,徹底死絕。
劉七解決完這裡之後,沉默無聲的向著三道院而去,這裡的人數比之第四道院內更多,但是相對來說更容易解決,因為他們的武功都不是很高,都在二三流之間。所以總計四百六十七人,在劉七手中那神出鬼沒的鐵釺下,也沒活多久。
如此之多的武林高手,若是換成正在決戰,以劉七一人之力而對抗,怕是最多也只能殺掉半數,他便會力盡而亡。
不過很可惜,這些武林高手們很不幸的遇到了精通「刺殺六術」的蛇司將,而並非跟他們正面硬戰的武者,所以在劉七以有心算無心之下,他們只能去死,而且還死的悄沒聲息。
寒風冷夜,雪花蕭蕭。
暗蛇出沒,冬殺無息。
劉七從明滅的火光躍出,瞧著自己眼前倒下的最後一個人,十分疲憊的長長吸了口氣,殺人太多,真力損耗太大,已經到了枯竭的邊緣,身上已受重傷,阻礙了真力恢復的速度,就算他是宗師,亦覺得非常吃力,所以他的雙手都在不自覺得顫抖,整個人都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他很累,體內真力紊亂,真的好想休息一會兒,但是還不行。
前四重院子里的人基本都殺光了,總計用了半個時辰左右,拖的時間有些久了。而第五重院子里,如今還剩下十幾個一流巔峰的高手,以及一個宗師王休北。那才是最難對付的。這麼久的時間過去了,難保他們不會起疑,若是有一個人跑出去通風報信,只怕會誤了大事。
想到這裡,劉七再顧不得其他,腳尖一點,直接飛掠去第五重院子。
雙腳輕輕點地時,已然落進庭院當中。
閉上眼睛,細微感知著院落當中的分佈。
有三個人在西廂房耍錢,八個人在正房喝酒,還有兩個在睡覺。感知到這些之後,劉七緩緩眼開眼睛,輕笑了一聲。數目吻合,一個不多,一個不少。而且這些江湖人真的很讓人看不起,大戰即將開始,卻還有心情喝酒耍錢。
若是在軍中,或是玄衣之內,他們這樣的行為早就被處了軍法。
江湖人就是江湖人,即便是一流巔峰,在武林中當中享有盛名,也依舊讓人看不起。
東邊最深處的院子,是王休北的住所,劉七猶豫了一會兒,擔心打草驚蛇,沒敢去探知。
心下有了決定之後,身隨之一陣顫抖,漸漸融成一團黑影。
先是兩個睡覺的人,在夢中被不知不覺間殺死。
接著是那三個賭錢的,正在眼紅耳赤之時,被悄無聲息間抹喉而死。
殺那八個喝酒的江湖客時,出了點小問題。在劉七將將殺死第六人時,剩下兩人感覺到了不對,紛紛抽出隨身的兵器。
一場不是太久的戰鬥過,劉七的手臂上多了條傷口之後,這一屋的人便全部死絕。
瞧著一屋子的死屍,劉七嘆了口氣,暗暗盤算,解決掉王休北之後,這宅子地下密室里的那一千多將近兩千人是不是應該也一起幹掉呢?只需要將原本布置在四通八達秘密室暗處角落裡的火藥點燃,這些人自然便會全都活埋!
只是這樣一來,動靜未免太大。這裡是京城坊區,不是荒山野地,密室塌陷后,就算真的將那些人全部活埋掉,引起的震動也會波及其他地方,傷及無辜之人,而且這樣一來,必定會驚動白虎坊的其他聚點,似乎有些得不償失。
想到這裡,劉七搖了搖頭,暗道:算了,何苦再多造殺孽?想必皇宮那邊已然收到消息,玄衣定會派人過來清繳此地,交給他們吧。
這樣想著,劉七輕輕打開房門,退出房間,緩緩將門關上。
「老夫還真看走了眼,沒想到一直以為躬身卑膝,見到老夫等人都是笑臉相迎的陸幫主,竟然還是一隻精通刺殺術的『死不知』。」
突兀而又蒼亮的聲音便在這時響起。
然而劉七卻沒有半分驚奇,好像他早就知道對方會來,緩緩轉向,舉目瞧向一身青衫,手提八卦劍,正從亭廊處緩緩走過來的王休北。
他的身上散發著凜然殺氣,目光中更是隱隱帶著怒火。可是他的人卻格外冷靜以及沉穩,緩步移動,不疾不徐,白髮在寒風中飄動,自來帶著一派威嚴。
劉七立在石階之上,見他過來,面帶微笑,躬身拱手,行禮說道:「見過前輩,前輩來的可真快。」
王休北走到庭院,距離他三丈遠的地方站定,深深吸了口氣,道:「還是來晚了,人死光了老夫才有所發覺,想必你的真實身份亦非長樂幫主陸百纖,可否告知老夫,你是『死不知』的哪一位?」
劉七依舊微笑道:「在下並非死不知。」
王休北微微一愣,接著像是想起了什麼,說道:「傳聞,玄衣內有一支專門司職暗殺的棘蛇司,其司內人數不詳,但個個都是精練暗殺術的好手,死在他們手中的江湖人物不記其數,尤以那掌握《刺殺六術》中「化形無蹤」「千軍萬擊」與「沾影隨風」三術,江湖人稱『沾影化形當唯一,千擊萬變世無雙』的『閻羅貼』最讓人感到恐怖,難道閣下便是,棘蛇督尉衛傑嗎?」
劉七微笑,搖頭,道:「不是。」
王休北凝眉,道:「那閣下又誰?這世間除了死不知與玄衣棘蛇,還有誰能有如此刺殺手段?」
劉七聽到他問,眼睛里一下子有了光,緩緩立直身子,整個脊椎都挺的直直的,負手而立時,竟然有種岳峙淵渟的感覺。緩聲說道:「在下確為玄衣,但並非『閻羅貼』衛傑。」
王休北輕輕皺眉,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劉七深沉的吸了口氣,輕輕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抬頭看向漆黑的夜空。那緩緩飄落的雪花,好像將他所有的神思都帶回了許多年前,以往無情而又冰冷的雙目中,似乎在綻放著極大的榮耀。
接著他收回看向夜空的目光,盯著王休北,一字一句,極為有力的說道:「在下,皇家玄衣禁衛軍,棘蛇司司將,劉啟,劉存孝。已故文華閣大學士,劉介臣,劉明遠之謫長孫!已故『青袍劍客』劉華東之謫子!劉聖人滿門,僅存骨血。」
說完這句話,劉啟突然感覺全身都放鬆了下來。今夜之後,自己終於可以堂堂正正的叫出這個名字,堂堂正正告訴別人,在下,劉啟,字表存孝,是劉聖人的子孫。
終於不必再像小時候那樣,讓老僕背著,躲在布滿老鼠的臭水溝里,苟且活命。
終於不必再像小時候那樣,為了掙奪半碗已經餿掉的飯食,與那些無良乞丐子打的頭破血流。
終於不必再像小時候那樣,為了活著,像狼一樣的撕咬,像鼠一樣的躲避。
也終於不必再像以前那樣,別人問他,叫什麼名字時,他回答說,我叫阿七,劉阿七,潑皮阿七。
如今的他,終於可以堂堂正正的對天下人說,老子叫劉存孝!潁川大族劉氏後人!我祖為文華閣大學士劉介巨,字表明遠,大商文宗第一聖人!我父江湖人稱「青袍劍客」劉華東是也!
劉啟微笑,突然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二十二年,整整二十二年,除了對大哥莫惜朝說過自己的身世過往,他再沒有跟其他人提過。
如今堂堂正正的說出來,多年積鬱的一口氣終於舒出。
奪位之爭,他要立首功,他要以此功來換取劉氏滿門沉冤得雪!
不!這還不夠!他還要以此首功,讓當年陷害劉氏,落井下石的那些人也嘗嘗家破人亡,顛沛流離,如同惡狗一樣爭食是一翻什麼要的滋味!
他不會將這些人的後人趕盡殺絕,他要讓他們的後人再來找自己報仇,給他們報仇的勇氣,讓他們知道什麼恨,最後,再讓他們死在自己手中,嘗嘗絕望又是什麼滋味。
人活一世,還有比這更痛快的事情嗎?
報過自己的名字之後,劉七的嘴角勾起了一個意味難明的微笑。
隨著這個笑容的綻放,周身氣機亂流,捲起雪花片片。
一個念頭通達,一個執念消散。
他宗師的本領竟然再次上了一個台階!
若以境界而論,比之積年宗師的王休北,亦不差分毫,甚至有過之!更何況,他是一個精通暗殺術之人。
雖然他此時已經受重傷身,真力紊亂,身體疲憊不堪,但面對王休北,他相信,自己有五萬的把握,可以將其擊而殺之。
王休北看著他面具下那張平凡而又堅毅的面孔,聽他咱報名號之後,沉默了良久,身上的殺氣漸漸散去,有些苦笑的無奈時搖了搖頭,道:「玄衣劉司將,好,好,好。二十年前,老夫在華山遇見一個身穿青衣的劍客,他當年與你如今一般年紀,正是風華正茂的好時候。」
「老夫當時以為他只是個初出茅廬的江湖小子,瞧他心性不錯,便有心指點他幾招,可是萬萬沒想到,老夫可以指點他劍招,他卻可以指點老夫人世之間的道理,當真是奇怪了。一翻談論之後,老夫引他為知己,與他亦師亦友。可惜,沒過幾年,老夫接到了他的死訊,在那之後,老夫大哭九天,大醉三年,接著便隱退江湖,因為,吾此生痛失一知己。」
說到這裡,王休北輕唉一聲,全身煞氣消失無蹤,搖搖頭道:「他的名字叫,劉華東。江湖人稱『青袍劍客』,為爾父。你走吧,老夫不想殺你,劉氏門人,總得有一個活著。」
然而劉啟聽到這話之後,卻輕輕笑了起來,道:「『太極崑崙』前輩,緣何覺得在下就不是你的對手,要說此朗言大話呢?還是說,你說這些話,只是想劉某饒過你的性命?」
劉啟知道,若以目前自己的身體條件而論,很可能不是王休北的對手,就算自己有殺生六術在身,當真正搏殺時,亦在對半五局之數,誰勝誰負,誰死誰生,亦未可知。
可是,自己今夜必須殺了他。
若是王休北不死,等他走掉之後,便會去給姜寒雨通傳此地之局,那時候自己又有什麼首功可立呢?。
王休北哼哼冷笑,道:「這麼說,你是想與老夫過過招了?」
劉啟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王休北緩緩抽出手中寶劍劍,劍芒澈寒,劍身冷厲,八卦於劍身近柄處痕痕刻印。
劍出鞘后,森森寒芒間,王休北冷言道:「『八卦崑崙劍』,領教蛇司將高招。」
劉七將手中鐵釺丟在地上,說道:「六術總綱有一句,『刺殺有六術,術歸唯第一』,其中五術,劉某樣樣精通,術術得意,唯有『遮葉』之術,劉某並未得秘籍,也未曾練過,所以只能從其他五術之中推導而出,如今便以劉某推導出的「遮葉千變」,領教前輩絕學,初學乍練,前輩不要笑話才好。」
說完這話,劉七的臉上揚起一個十分好看的微笑。
庭院有樹,名曰梅。
梅自苦寒中傲立,繼而盛開,其色艷紅。
笑容綻放時,寒風乍起。梅飛舞,如雪,亦如血。
點點梅花飄落,劉七整個人身上便如那被寒風吹散而過的花瓣一般,一片片的揭起,與梅花、雪花混在一起。
接著,風揚擺動間,他已經消失不見。似乎在那空空蕩蕩的地方,只有笑容還在,比梅花更飛揚。
王休北提劍,閉目。
白髮飛揚,劍芒森寒,像一塊安靜的石頭。
寒風呼嘯,碎雪飄飄,暗夜中極為寂靜,只有風吹與雪落以及梅飛的聲音在輕輕響動。亦或,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驀然間,王休北急劍而刺。
端端正正,不偏不倚,刺中了一片雪花。
那原本冷白的雪花,被這一刺刺中之後,突兀時變成紅色,化作梅花。
接著王休北又連刺了二十多下,漫天風塵的雪花,有十幾枚變成了紅色,紅色如梅,紅色是血,瓣瓣而飛。
這些雪花與梅花很少有落在王休北身上的,像是刻意在躲避,又像是在尋找機會。
雪下的太大,梅落的太急,閉目的王休北自然不可能躲過每一片雪花,亦不可能躲過混在雪花中的梅花。
所以,有一瓣梅花無聲無息間自他頭頂輕輕落下,掉在了他的白髮上。
梅花突然裂開,一柄鐵釺突兀間自這花瓣處猛刺而下!
這一擊已是必殺一擊,江湖上的宗師很少有人可以躲過這一刺!
王休北便在此時睜目,「啊」的叫了一聲,身形宛轉間堪堪讓過半寸。後腦上,頭髮連帶頭皮被這一鐵釺刮鱗似的扯下。
這一刺過後,鐵釺「勿」的一下再無蹤影
王休北在風雷間提劍,以八卦之式后刺而去,空氣中突然出現了阻隔!
劉啟現身,在半空中的身體被他串在了劍上。
劍尖穿肺臟而過,劉啟全身布滿了劍傷,如同血人一般,活生生被他釘在半空。
此時的劉啟,看起來就是一隻隨意宰割的羔羊。
王休北凝目,道:「玄衣蛇司將,好高明的手段,刺殺六術,果然名不虛傳。若非你已身傷重傷,真力不繼,老夫只怕不是你的對手。時也,命也……」
劉啟被他串在半空,吐了口血,無比冷靜的說道:「前輩,是否太過大意了?」
此音剛落,王休北便覺得全身寒毛直豎,頭皮都已經炸開!
連忙撤劍時,卻發現這位蛇司將突然變成先前那一般點點碎開成梅花,再次消失。
緊接著,王休北覺得後背一痛,一柄鐵釺直插入后心!
若非他匆忙間躲的迅速,這鐵釺已然刺入他的心臟。饒是如此,也不過堪堪躲過半寸,鐵釺便已穿透而過。真力肆虐時,已經傷及心脈,痛的王休北一陣窒息。
鐵釺刺入之後還不算完,瞬時間,便有如同萬把鋼刀般的飛雪在片片間,掠過王休北的雙目。
雪花暴碎,血花亦在暴碎。
王休北咬牙提氣,急退而去時,一隻眼睛被飛雪打碎。
他此時的模樣很是狼狽,一身青衫在風雪間斑斑滴血,背後鐵釺穿透自前胸,左眼被擊碎,咬牙時痛苦萬分,哪裡還有先前那從容不迫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