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我要走了
原本以為到了絕境，人們都已經報了必死的信念，但是這個時候，陸小鳳來了，他的聲音出現的那一刻，讓所有人都感到振奮。
梁九溪長長鬆了口氣，再不復先前的緊張彷徨，黑斗老人施加在他身上的壓力也陡然破除。
孫天機嘴角掛笑，不自覺得將煙桿放在嘴上，吸了一口，卻發現下半截早在那會兒的打鬥中斷了。
陸小鳳來了，他其實早來了。
在葛雲升對眾人發動「精神干預」，李樂苦苦死撐的時候他就來了。
然後他的思維便出現在了李樂的腦海中：「放嘴炮，懟死他，讓他忍不住先出招……」
很簡短的一段信息，但卻讓李樂一下子主心骨。強忍著那樣幾乎可以把他變傻變瘋的精神壓力，愣是轟出了一翻嘴炮，連陳老總「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這樣的曠世絕句都用上了。
果然逼的葛雲升出招了，雖然他只是邁了邁腿，但這已經足夠了。
陸小鳳抹了抹眉毛一樣的鬍子，問道：「吳明？小老頭？萬仙院山長？無名島島主？亦或是首國宰葛雲升？你的身份還真多，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故人見面，不打個招呼嗎？」
無名氏，或者說葛雲升，在看到陸小鳳出現的那一刻，便將邁出的一條腿收了回去：「人間尋察使？你竟然還活著？還真是讓人意想不到，我以為當年前你逃出去過不了多久就會死的。」
「畢竟那個時候你思智已然枯竭，即便逃掉也只能任意的散發本命之源，用不了多久便會本源枯竭而死。還真是沒想到，你竟然能清清醒醒的活著。更沒想到的是，你竟然還擅作主張的成了『持世尊者』？看來，你另有奇遇。」
陸小鳳道：「很意外嗎？」
葛雲升點點頭道：「確實很意外，奇遇什麼的，我倒是不怎麼關心。只是實在沒想到，你這樣的人竟然會心甘情願的領受『持世』，這個倒是很意外的。」
說著話，葛雲升略微直起了佝僂的身體，鄭重的抬臂，開始向陸小鳳行禮，他的禮儀無可挑剔，如同畫中走出來的先秦古人，長袖擺擺，一躬到底：「天鳳尊者有禮。」
陸小鳳亦還了同樣的禮：「啟國尊者有禮。」
簡短而又莊重的禮儀結束，兩個人的身影驟然間消失，便好像他們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般。只是空氣中不斷的有掌風聲，拳破聲，彼此交手撞擊的聲音傳來。讓人感覺很隱約，但卻又很清晰，怪異莫名。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此時是在激烈交手，但是任何人都看不到他們的身影，就好像他們是在另一個世界搏殺，而那個世界的聲音卻傳在了過來，讓人以為這只是幻聽。
此刻，所有人凝神靜氣，不敢發出哪怕半點聲音。雖然沒人能看到，但他們都在等著陸小鳳與無名氏的交戰結果。
只是短暫的片刻，空氣彷彿裂開，又彷彿奇異的扭動了一下。
兩個人莫名間又回到了剛才的位置，就好像他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唯一不同的是，黑斗人的身形顯得更加佝僂了，好像就在這短暫的一瞬間，濃濃的疲憊席捲了他的全身。
而陸小鳳依如往惜，還是那樣懶散的模樣，笑眯眯的，帶著些許醉意。只是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兩根手指輕微的顫抖了一下。
李樂見到這般局勢，心中大定，暗暗的道了聲：贏了！
孫天機與梁九溪亦是臉上帶出了鬆快的笑容，緊接著他們深深的看了陸小鳳一眼，心頭便暗淡了下去。
新武皇帝長長鬆了口氣，振奮的攥緊手中長生劍。
東方與眾損虎亦是面露喜色，這一刻，他們覺得大局以定，那個老不死或許會死在這裡。損虎的士氣更是大振，原來己方也有超凡者啊，原來敵人也並不如想像中的那樣強大。
李樂卻並不如他們那樣樂觀，他知道，只是僥倖的撐過了這一關而已，如果玄衣不能儘快的成長起來，那麼將來面對天尊那樣的人物，那樣的勢力，依舊是十死無生。那時，新武朝只有二十一年的詛咒依舊有效。
這樣想著，他的心情便開始變得焦慮起來，那樣的龐然大物，他該怎麼面對？而更讓他感到心驚的是，自己早先吹出去的牛，說什麼「得了天綬」之類的屁話，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就算今天黑斗老者這條寵物狗死在這裡，恐怕日後還會又別的什麼天尊的小貓小兔子小麻雀之類的過來找自己。那才是最要命的事情。
即便有師父陸小鳳護著，可以把那些過來的「阿貓阿狗」都殺了，但萬一哪天來一隻「野狼」該怎麼辦？
大意了啊，先前太浪了，一不小心把自己給浪翻了。應該猥瑣發育的……
李樂這個時候已經開始琢磨著「退隱江湖」，找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隱於幕後，操控全局。
話說，十六歲的天刀退隱江湖是不是早了點……
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黑斗老人看著陸小鳳，沉默片刻之後開口道：「你的條件是什麼？」
他問出這個問題，讓所有人都是一愣，這是在問陸小鳳放過他的條件嗎？東方卓感覺到心頭快意的同時，很想說一句：「陸前輩，不可放虎歸山」，但是剛準備張嘴時，卻被新武皇帝拉住了，沖他搖了搖頭，意思是說，少要多言。
東方立刻躬身，也是，超凡者之間的談話還輪不到他插嘴。
陸小鳳依舊是那般從容的模樣，回答道：「三十年大商不亂，天授者當存於世。」
黑斗老人搖頭道：「大商兩百四十三年的天數不能變，天授者不應存世。」
陸小鳳輕笑道：「大商首國次相郭孝茹亦為天授者，前宋狄漢臣亦是天授者，唐初李靖，秦時商鞅等等，哪一個不是天授者？」
黑斗老人道：「大商不容出現第二個天授者。」
陸小鳳道：「通融一下？」
黑斗老人道：「好，大商十年不亂，天授者當存於世。四十年後，大商亡，我來接他。」
「行。」
這應該是陸前輩贏了無名氏，他們彼此談判商榷過後得出的最終結果了，為大商爭取了十年的和平時期啊……新武皇帝如此想著，心頭開始有些急躁了，時間太短了，十年後該怎麼辦？
李樂也是這樣想的，卻悄悄鬆了口氣。然後便開始琢磨，十年，只有十年時間了啊，那麼五年之內必須完成稽查天下的計劃，剩下的五年便要想辦法滅掉北元或者西遼這兩個大國的其中一個，那樣一來在未來「舉世滅商」的戰爭中大商才能取得主動權。
或者攜滅一國之威，壓的其他國家不敢再動。如此一來，方可凝神靜氣，全力發展，然後才有機會與那個所謂的天尊較量一翻。至少，要打破那個「人為的詛咒」。
看來，在這十年之內，自己必須要成為一個超凡者，或是玄衣之中必須有一個超凡者，不然的話，所有的盤算都是天方夜譚。
這樣想著，他的耳邊卻傳來了陸小鳳的聲音：「好了，事情談完了，我想與天授者說幾句話。」
陸小鳳的這句話直接打斷了李樂的所有思緒，他的腦子「嗡」的一下炸了，不可思議的瞧向陸小鳳。聰慧如他，又怎麼可能聽不出來這句話的意義？
黑斗老人道：「請便。」
陸小鳳點點頭，轉目看向李樂，瞧著他這副表情時，臉上便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這個徒弟啊，為什麼要這麼聰明？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他便明白了自己的打算，何苦來？笨一點不好嗎？
他嘆息一聲，輕輕將一隻手搭在李樂的肩上，眾目睽睽之下，他們二人便消失了。
孫機天與梁九溪對視，都從彼此的眼睛看到了悲傷與無奈，卻什麼話都沒說。
新武皇帝的臉上陰的能凝出水來，此刻他又怎麼可能想不到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情。陸前輩那句話，說的太明顯了。
大商天下，荊棘滿地。
……
一個恍惚，師徒二人來到了某一座山頂上，這裡，不知離京有多遠。
風吹過，有涼意。
李樂心中悲慟，淚水已經充滿了他的眼眶：「師父……」
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哽咽。
陸小鳳的模樣十分平靜，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嘆息道：「長大了啊，個頭都比我高了。當年你拜師的時候還只是個小猴子。我看著你一天天長高，一天天長大。如今想來，倒是讓人感慨萬千。」
李樂的嘴唇抖的厲害，下一刻他的眼淚便要掉落：「師父……」
陸小鳳呵呵笑道：「男兒大丈夫，哭什麼？就像你以前開玩笑說的，別低頭，王冠會掉，別流淚，賤人會笑。一個道理，你現在要是哭了，那些『賤人』會笑的。為了不讓別人笑，所以你就別哭了。唉……」
說到這裡，他長長嘆了口氣，嘆息聲盡顯蒼涼：「想必你已經猜到了，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