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將雪（11）
「宗慶法師只是說她能化險為夷，並沒有說她就是真正的賀蘭昭，何況還有她的貼身僕婦的證言，難道您也視而不見嗎？」崔如意小聲抽泣，「太皇太后，您不要被她蒙蔽了。」
太皇太后道：「那依你的意思呢？」
崔如意白了賀蘭昭一眼：「自然是要查個水落石出，免得讓有些人鑽了空子。」
「不可。」大長公主上前勸道，無論結果如何，都會讓人腹誹，賀蘭昭若是假的，那太皇太后一世清名就會蕩然無存，以後將威信不在，若賀蘭昭是真的，也會被人背後議論，連個縣君都可以當面質疑她，還有誰會把她這個郡主放在眼裡。
太皇太后抬手示意大長公主稍安勿躁，淡淡道：「就依你的意思，宋尚宮，把那個方氏帶上來吧，宗慶法師，你先請坐，至於在座的夫人小姐們，若要留下來的儘管留，若家中有事或累了的儘管去。」
此話一出，早就有些如坐針氈的人忙不迭起身告辭，漁陽長公主想留下來給崔如意壯聲勢也被乳母帶走了，壽安殿一時只剩下太皇太后、大長公主、賀蘭昭、崔如意和其母岐國公夫人趙氏。
連侍奉的宮人都出去迴避了。
不一會兒，方氏就被帶了過來。
太皇太后看了看空蕩蕩的壽安殿，又看了一眼鼻青臉腫的方氏，冷笑一聲：「說吧，貞穆郡主怎麼就是假的了？」
「太…太皇太后……」方氏想要開口說話，先就噴了一口血沫出來，「饒命啊太皇太后……」
「饒命？你還沒有說貞穆郡主的真實身份呢。」
「奴婢知錯了！奴婢不該昧著良心說胡話，姑娘…不，是郡主娘娘…她她她千真萬確就是賀蘭姑娘……」
「你剛才不是還說什麼耳垂上的小痣？」
方氏連連擺手：「沒有的事，賀蘭姑娘耳垂上從來就沒有小痣，是縣…是奴婢亂說的，太皇太后饒命啊……」話沒說完又吐出兩顆被打歪的后槽牙。
崔如意看著軟毯上兩顆帶血的牙，打了個寒顫。
「我聽縣君說郡主從小就由你侍奉，既然如此，怎麼還能做出背棄主子的事來？」太皇太后道。
方氏急道：「是奴婢糊塗了……」
「糊塗？你可知道你今日釀成了什麼大錯？你不過是個螻蟻，是被人握在手裡的棋子，可你卻讓貞穆郡主顏面盡失，讓整個壽安殿成為笑柄。」太皇太后語調平平，未有波動，「我若饒了你，豈不是讓人背後笑話？宋尚宮，把這個女人拖下去重重地打，打死完事！」
話音剛落，方氏乍然發出一聲慘叫，撲在地上抖個不停：「奴婢罪該萬死，求太皇太后饒奴婢一次，奴婢日後必定日日夜夜給太皇太后和郡主祈福……」
「拖下去。」
宋尚宮將手一揮，立馬就有宮人進來將哭嚎的方氏拖了出去。
崔如意癱倒在趙夫人身上，哆哆嗦嗦：「母親……」
「別怕，太皇太后這是罰下人，你是縣君，她最多說你兩句。」趙夫人低聲道。
太皇太后沒管這母女倆，對著宗慶法師笑一聲：「六年前你說貞穆郡主有刑克之命，不僅會克盡六親，連自己也性命不保，因此她才出生幾日就被送去廟裡養著，如今她六親皆亡，你又說她有妖異之相，大師，這孩子究竟是什麼命格八字，讓你一再相逼？」
「回太皇太后，郡主娘娘命格無雙，不是老衲能參透的。」
「哦？這會兒又說命格無雙了？」
宗慶法師將目光投向賀蘭昭：「郡主娘娘本是西宮白虎星降世，但如今看來，卻不止這一重命格，白虎星隕落，兇相不再，取而代之的卻是化險為夷之兆，此兆應是有異世之人來臨，因此改變了命格。」
「不錯，郡主不久前被人謀害，幸好有太皇太后和岐國公相救才逃出生天，這正是化險為夷。」大長公主撫掌道。
崔如意忘了方氏的慘狀，掙開趙夫人上前道：「可是白虎星隕落，不也說明郡主非郡主？」
「大師都說郡主是雙重命格，縣君怎麼還揪著白虎星隕落這幾個字不放？」大長公主道。
崔如意不敢再說話，殿內一時寂靜，過了一會兒，太皇太后道：「宋尚宮，送宗慶法師出宮。」
「是。」
「老衲告退。」
太皇太后看著他出了壽安殿，偏過頭看向賀蘭昭，卻見她獃獃地看著遠處，心道是把她嚇壞了，不由憐愛地捋了捋她的頭髮。
「聞喜縣君。」太皇太后皺眉道，「你可知錯？」
崔如意低頭不語，趙夫人見狀道：「是小女莽撞了，還請太皇太后見諒。」
「我知道縣君素來有才慧，又是岐國公府的掌上明珠，心氣自然比別人更高些，可我卻沒有想到你如此逾禮，亂了規矩。從前你做什麼我從不過問，沒想到你如此無知。」太皇太后道。
這話趙夫人不愛聽了，直起身道：「太皇太后，如意還小……」
「十三歲了還小？再過兩年十五及笈，就該說親了，再說了，若十三歲還小，那昭兒才六歲，不更小？也值得縣君這樣咄咄逼人？看把昭兒嚇成什麼樣了。岐國公夫人，我知道岐國公原配宋氏的孩子你是從不管教的，這也不怨你，可你這些年生育兩子兩女，縣君為長應當為表率才是，你怎麼反倒縱容她？」太皇太后輕輕冷笑幾聲。
趙夫人心裡明白，今日的事確實是女兒有錯在，若非上頭坐著的是太皇太后，她早就轉身就走了，她岐國公夫人何時受過這樣的譏諷？於是一幅受教的樣子：「太皇太后教訓得是，我回府後定當嚴加管教。」
「何必等回府？」太皇太后一笑，「都是大姑娘了，應當知錯立即改，昭兒這個苦主就在眼前，就讓縣君當面道歉不就行了，怎麼非要搞得那麼複雜？」
趙夫人一噎，心道這老太太說話怎麼陰陽怪氣的，正要婉拒，崔如意已經氣結道：「我堂堂岐國公府的女兒，為什麼要給一個孤女道歉？」
「如意！」趙夫人低聲喝止她，又見她眼眶裡淚水打轉，不由心疼地將她攬在懷裡。
「看來還是夫人說得對，縣君是該嚴加管教了。」太皇太後接過話茬道，「之前縣君不是拿了卷《大方廣佛華嚴經》過來么，我看這也是湊巧，縣君就好好待在府上將此經抄寫一遍，月底是敬宗皇帝的冥誕，正好奉給他讓他看看這些後世子孫的心意。」
「抄寫《華嚴經》？」趙夫人瞪大了眼，《華嚴經》譯本就有三萬六千字，現在距離敬宗皇帝冥誕尚不足二十日，這是要抄死崔如意啊。
崔如意也愣在了原地，早知如此，還不如羞辱地向賀蘭昭道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