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將雪（12）
趙夫人不能不應，岐國公府確實權勢滔天，又有崔太后這個傀儡，但若對上太皇太后，僅一個「孝」字就能把崔太后等人壓得死死的，他們能誣陷謝家謀逆，總不能說太皇太后也謀逆吧？
「臣婦受教，回府後定嚴加管教，督促縣君抄寫經書。」趙夫人道。
「母親……」崔如意呆了，這可是三萬六千字的經書啊！
趙夫人沒理她，朝太皇太后躬身道：「臣婦告退。」
「宋尚宮，送岐國公夫人和縣君出去。」
太皇太后也帶著大長公主和賀蘭昭去了花廳用膳，宮人們很快端上來春不老冬筍、細項蓮花鴨、金絲肚羹、羊肉水晶餃、暗香湯、箸頭春、羊皮花絲、魚肚煨火腿、桃仁山雞丁、酥炸金糕等不下三十樣菜品，賀蘭昭見宮人端來最後一道鹿肉炙，驚道：「這麼多嗎？」
「太皇太后早有準備，一早就猜到有人要作亂。」大長公主給太皇太后盛了一碗山雞絲燕窩，笑道，「所以讓宮人們另備了一桌宴席。」
賀蘭昭聽得目瞪口呆：「太皇太后也太有先見之明了。」
太皇太后一笑：「什麼先見之明，不過是看透了這些人。」
「太皇太后太厲害了。」賀蘭昭眸子都成了星星眼，「要是我，我肯定想不到這些。」
「別諂媚了，快吃吧。」
一上午的鬥智斗勇讓太皇太后胃口大開，比平日多吃了一碗飯，賀蘭昭為表崇拜，把眼前一道鹿肉炙吃了個精光，又和太皇太后一起將一碟棗泥糕一掃而空，大長公主看得目瞪口呆，偷偷讓宮人去準備消食的焦山楂和雞內金湯來。
吃完飯，太皇太后照常由宋尚宮扶著去散步消食，賀蘭昭躺在竹椅上，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眼睛漸漸眯攏。
「這會兒可不能睡著。」大長公主道，「不然胃會疼的。」
賀蘭昭努力把眼睛睜大：「我不會疼的。」在現代她飲食不規律，若是養父母在家，她準是匆匆刨幾口飯就跑去學校，這麼多年下來，她也習慣了，身體好得跟神仙似的。
「胡說，快起來，和我去散散步。」大長公主嗔道，把她拉了起來。
賀蘭昭昏昏欲睡被她牽著，沒辦法只能和她閑聊：「大長公主，太皇太後為了我兩次動怒，我是不是老惹禍啊？」
大長公主聽了這話微微一笑：「你不用擔心，太皇太后並不在意這些，她老人家…可不是那種遇事就躲的人。」
「真的嗎？我以為這裡的人都是未雨綢繆、謹小慎微的。」
「一來太皇太后不用謹小慎微，這天底下還有誰比她大？二來太皇太後年輕時就是烈性子，她出身一品英國公府，有十幾個兄弟，卻只有她一個女兒，從小就被嬌養，琴棋書畫、騎馬、射箭她都會。」大長公主打開了話匣子。
「太皇太后雖然信佛，但並不是只知善心的人，敬宗陛下獨寵淑妃梁氏，那一年太皇太后好不容易有孕，被梁氏的女兒故意推倒而小產，敬宗陛下卻並沒有責罰梁氏母女，只斥責太皇太后自己不小心，等太皇太後身體好些了，直接帶人闖進梁氏的秀麗殿，把她抓出來按進荷花池裡差點淹死她。」
「那敬宗皇帝……」
「太皇太后被罰抄寫經書，從此和佛門結下不解之緣。」大長公主不忍道。
賀蘭昭暗想：「原來是這樣結下的佛門緣分。」
「到了先帝的時候，英國公府想再扶持一位族女為皇后，想來想去就選中了太皇太后二哥的小女兒，可那時太皇太后早就定下了文安皇后謝氏，因此就回絕了，沒想到那個姑娘竟以死相逼想讓太皇太后就範，可太皇太后是什麼人，豈會被尋死嚇到？直接就發了一道密旨，讓那姑娘要麼將就上吊的繩子自盡，若是怕繩子不結實死不成就換成白綾，要麼就去王家家廟修行，青燈古佛了卻殘生。」
「那位姑娘一定不肯吧？」賀蘭昭猜道。
大長公主點點頭：「沒錯，那位姑娘和其母當即就求饒了，沒想到太皇太后不答應，說她德行有虧，敗壞英國公府的名聲，硬將她趕去了王家舊居，倒也沒讓她當尼姑。」隨即又搖頭，「只可惜太皇太后的二嫂看不透，竟跑到太皇太后清修的地方大吵大鬧，太皇太后直接就讓人把她綁起來沿著山路跑了一天一夜……」
是個狠人！賀蘭昭心道，這老太太表面信佛，實際上卻是一個敢下手能下手的狠人，且手段狠辣，稱呼她一聲古代銅鑼灣扛把子也不為過。
要知道，在眼下這個世界，世家女人生來的意義就是為了聯姻邀寵，鞏固母家勢力，與此同時，娘家也會成為這些出嫁女兒的靠山，畢竟，這個世界男人不把女人當人看，她們要想日子過得好，就必須仰仗娘家，像太皇太后這樣敢直接對抗娘家的人，簡直是另類。
大長公主擔心說這些嚇到她，溫和道：「太皇太後為了你責罰聞喜縣君，這是真把你當自家晚輩看待，那你又是怎麼想的呢？」
賀蘭昭挨著她輕聲說：「太皇太后對我好，我心裡感激，也會把太皇太后當成親祖母孝敬，我會好好讀書練字，讓太皇太后每天都多吃幾碗飯，也不會讓人欺負她。」她盡量用小孩子的口吻說話，但她心裡明白，這些都是她的心裡話。
大長公主聽了這些話，高興道：「太皇太后沒疼錯我們昭兒。以後呀，你只要記得太皇太后對你的好，不用管其他人，人活在世上，遂心的不遂心的事都有，好人也有壞人也有，別被這些不相干的人左右。」她見賀蘭昭似懂非懂地看著自己，心道自己說得太深奧了，就不再說，牽著賀蘭昭去枕山草舍睡午覺。
其實賀蘭昭都懂，雖然自己掛著個郡主的名頭，實際上連個普通世家女孩也不如，自己唯一的依仗就是太皇太后，至於傳說中的外祖父，賀蘭昭並不奢望，就如旁人所言，連自己的女兒出事尚且袖手旁觀的人，何況是自己這個連面也沒見過的外孫女。
像她這樣的身世，能在太皇太后庇佑下長大，運氣好能嫁個家境殷實的丈夫，生兒育女直到老去，若實在運氣不好，那些和原主有血仇的人非要折騰她，那她只能紅刀子進白刀子出，大家同歸於盡好了。
不過還是得先顧好眼下，賀蘭昭想到這裡乾脆躺上床閉上眼呼呼大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