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豆蔻（1）
又忽忽過了幾日，這日初晴，大長公主帶著顧小月進宮陪伴太皇太后，賀蘭昭估計大長公主這麼頻繁進宮的緣故，應該是夫君去護送太平郡王一時沒能歸家，青春年華嘛。
賀蘭昭伏在案上練字，顧小月拿出十幾朵珠花擺在地上：「這是我家裡一部分珠花，只是一部分哦，我還有很多，但這些是我最喜歡的，好看吧？」
「真好看。」賀蘭昭連頭也沒抬。
「這支是父親送我的，他說天上的仙女也用這個。」顧小月拿起一支用珊瑚和貝母串起的珠花舉到賀蘭昭眼前，「漂亮吧？」
賀蘭昭歪著頭道：「漂亮，你父親對你真好。」顧小月是大長公主的女兒，大長公主對自己頗為友善，自己對待她的女兒也應該和善才是。
顧小月得意道：「我父親是大英雄嘛！你在練字呀？別練了，我們出去玩吧，御仙園裡的梅花開了，我們去采來插瓶吧！」
「我今日的功課還沒有做完呢。」
「那就明日再做好了！」顧小月把她拉起來，「我去和太皇太后說，讓她放你一天假。」
賀蘭昭無奈地看了一眼沾了幾粒墨點的紙，跟著她去了暖閣。
「你一天到晚的胡鬧，還要拉著郡主和你一起。」大長公主嗔道。
太皇太后沒搭話，朝宋尚宮道：「把郡主寫的字拿來我看看。」
不一會兒，宋尚宮便捧著一沓紙奉給太皇太后，賀蘭昭十分心虛地瞄了她一眼。
太皇太后看著紙上的字，深吸了好幾口氣問道：「這就是你練的字？」
賀蘭昭知道自己寫的毛筆字和鬼畫符沒什麼區別，也只能很天真地問：「是呀，這是我抄的《華嚴經》，護持正法，不惜軀命……」
「太皇太后給我看看。」顧小月湊過去看，「寫得很好呀，護寺正法，不惜區命……常念者佛，心無日舍……」
大長公主險些一口茶噴了出來：「胡說八道什麼，是常念諸佛，心無暫舍！」又看了一眼一臉懵懂的賀蘭昭，強撐著說，「郡主的字…寫得也還不錯，再練練吧。」
就這幾個字，還不錯？賀蘭昭心想，大長公主真是一個善良的人，好吧，在這些人眼裡，她和顧小月差不多就是兩個半文盲，當然，顧小月是真文盲，她好歹也是經歷過高考的人，應該不算很文盲吧。
對了，也不知道高考成績出來沒有，她原本還想著自己的成績應該能去省里讀師範大學呢。
賀蘭昭有些憂傷。
太皇太后看她的表情以為她被打擊到了，溫言道：「讀書練字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你去和小月玩去吧。」
等兩人一走，太皇太后立刻吩咐宋尚宮：「趕緊找幾本字帖來，明兒讓郡主好好練練，她那個字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張牙舞爪的！」
宋尚宮忍著笑道：「是。」
賀蘭昭牽著顧小月才剛走出壽安殿，迎面就見到兩列內監垂首侍立，三個年紀相差不大的小男孩走來，賀蘭昭只認出走在後面的是皇帝伴讀梁潤。
前面一個年紀略小的男孩身穿銀灰色錦襖，腳蹬羊皮青緞靴，項上掛著長命鎖，白皙的瓜子臉，小巧的下巴，面如桃瓣，看起來比女孩子還清秀精緻。
賀蘭昭腹誹了一句：這簡直就是崔太后的翻版嘛。
顧小月扯了扯她的袖子，和她一道上前齊聲道：「陛下。」
「快請起。」小皇帝的聲音軟糯糯的。
「翁主，你這是要去哪裡？」說話的是先帝二皇子，才不過十二歲的建安王李嘆，他見顧小月身邊的女孩年紀雖小但容顏靈秀，不由多看了兩眼，「這位是？」
「這是貞穆郡主。」顧小月道。
李嘆恍然大悟，仔仔細細打量賀蘭昭。
顧小月蹙著眉看他，擋在賀蘭昭身前對李恪道：「陛下，我要和郡主去御仙園采梅花去了。」
「那你們快去吧。」李恪笑道，「我也要和皇兄去給皇祖母請安。」
兩隊人馬在壽安殿門口分離，這回換顧小月牽著賀蘭昭的手忽忽走著：「咱們別理建安王，他是個壞人！」
「他怎麼壞了？」賀蘭昭奇道，明明是個斯文的小男生嘛。
「他母親曾是上柱國家中的舞姬，大家都看不起他呢。」顧小月忿忿道，「前不久，他還虐殺了自己的宮女，那個宮女可是從小伺候他的，真是狠心！」
生母是地位卑微的舞姬，在這個等級尊卑森嚴的世界，確實很難混啊，至於虐殺宮女……
「大長公主聽說過嗎？」賀蘭昭問道。
「當然，我母親說『真是可憐』。」顧小月道，「別說這個了，我們去御仙園後面的假石林捉迷藏去吧。」
「你不是說摘梅花回去插瓶嗎？」
「我說過嗎？」
賀蘭昭搖頭：「沒有，是我聽錯了。」
兩人說笑著來到御仙園，此時正值冬月，這裡卻柳蔭鎖影，花香縈繞，遍開白玉蘭、山茶花、木棉花、鶴望蘭等，遠遠能看見大片梅園，似海一般，勝景不可言狀。
抱著披風的鸞書察覺有人影閃過，回過頭卻什麼也沒看到。
「我看到你了。」賀蘭昭看著樹后一角衣裙道，「這棵樹擋不住你。」
圓滾滾的顧小月伸出頭左右看了看：「你把眼睛閉上，我另找個地方躲起來，這次你肯定找不到我。」她見賀蘭昭聽話地閉上眼，朝著宮人們噓了一聲，「不許跟著我。」靜悄悄跑去了遠處。
乳母有些擔心，但又想到御仙園應該只有賀蘭昭和顧小月兩人，便坐在石凳上張望著。
顧小月東奔西跑，見賀蘭昭和隨行的僕婦們都不見了身影，捂住嘴笑了幾聲，躲進了一個看似沒有人把守的小屋子裡。
屋子裡空蕩蕩的只有四根樑柱，顧小月見賀蘭昭遲遲沒有尋來，便想推開門看看，誰知她剛把門推開一條小縫，一個黑影襲來，將門「砰」地一聲關緊了。
顧小月苦著臉道：「又被你找到了。」
她以為是賀蘭昭。
「真是個豬腦子！」外面傳來聲音，「這麼笨還學人家玩捉迷藏呢！獃頭獃腦的，顧小月，你就好好在裡面呆著吧！」
「長公主？」顧小月驚道，立即扒著門喊，「你快放我出去，這裡好黑……」
漁陽長公主嘻嘻笑道：「傻子，我才不會放你走呢，你就在這裡面捉迷藏去吧，等他們找到你的時候，你都成死人了！」
顧小月一聽這話哇哇大哭：「你別走！你放我出去，我要找我母親，這裡好黑，我不要在這裡……」
漁陽長公主啐了一聲，帶著人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