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豆蔻（14）
這是御仙園一處用於歇腳的茶室，春季里藤蘿覆滿花架，但到了隆冬，這裡濃蔭蔽日，顧小月熟練攀上高高的漏窗看見外面天色昏沉，幾隻寒鴉棲息在樹上，大概是聽見動靜，這些傢伙兇悍地盯了過來。
「妖怪……」顧小月腳下一滑噗通跌坐在地上。
「不好了，翁主不見了！」顧小月的婢女鶯時叫道，「奴婢剛剛去問了御仙園的宮人，她們都說沒見到翁主。」
乳母葉氏猛地站起來：「都找過了嗎？」
「找過了，連那片假石林奴婢也去過了，不見人影！」
「這可怎麼辦？」
這時御仙園的宮人恰好經過，不經意說道：「奴婢只看到漁陽長公主進去玩耍，沒見到有人出來，翁主應該還在裡面。」
賀蘭昭聽到她的話，仿若一道亮光閃過：「漁陽長公主也在裡面？」
「對啊，漁陽長公主還比郡主和翁主早來呢。」
賀蘭昭額前滴下冷汗：「鶯時，你帶上人再去那片假石林找找，鸞書柳枝，你們去御仙園的池塘、水池，總之只要是沾水的地方找，還有你們幾個，去灌木叢、密林，還有那片梅林去找，至於葉夫人，您就在此處等候哪裡也別去，要是翁主出來了您就讓人來各處通知。」
眾人雖然滿頭霧水，但見她神色認真，就立即轉身飛奔離開。
只餘下茫茫然有些失措的葉氏。
「是…是出事了嗎？」半晌，葉氏方問道。
賀蘭昭唇邊溢出一絲沉重的嘆息，她真的太討厭熊孩子了。
這些熊孩子調皮搗蛋，無法無天，更別說像漁陽長公主這樣暴發戶出身但教養極差的典型，她什麼都敢做，但又完全不管後果，如果小月遇見了她……
賀蘭昭咬緊了牙根，轉身往御仙園跑去。
御仙園亭閣、假山、花架、水池都被賀蘭昭翻了個遍，她蹲在芭蕉樹下呼呼喘氣，暗想下次再也不和小孩子一起玩了。
貝葉門外走來兩個垂髫宮女，賀蘭昭剛要起身詢問，就聽二人說道：「殿下還在浣花亭等著吃杏仁豆腐呢，你怎麼才來？」
「我去給殿下換手爐去了。」
「咱們快過去吧，去晚了殿下又要罵人。」
賀蘭昭的眼一亮，忍不住就躬著身鬼鬼祟祟跟了過去。
兩、三盞茶的功夫，兩個宮女就進了浣花亭，賀蘭昭躲在月洞門外果不其然聽見漁陽長公主聒噪的聲音。
「怎麼才來，我都要被凍死了！」
「殿下息怒，奴婢萬死……」
「一天到晚萬死千死的，怎麼你還不去死？」漁陽長公主就著宮女的手吃了一口杏仁豆腐，「你去看看顧小月那個傻子，別讓她跑了。」
果然。
賀蘭昭目光轉了半圈，見遠遠有一所茶室，又看到漁陽長公主的宮女抬腳往那走去，心裡就有了底。
小宮女只是站在小道上張望了一眼，聽到裡面有啜泣聲，便回去復命了。
賀蘭昭見她走了，縮手縮腳從茶室后的漏窗往裡一窺，見顧小月蹲在牆角，右手捂著左胳膊，指縫間有殷紅的血溢出，賀蘭昭剛松的氣又提了起來。
顧小月又怕又痛，怕的是被妖怪抓走，剛才攀窗戶摔下來磕在凸起的書條石上，劃了道口子，疼得她齜牙咧嘴。
「小月。」
黑暗中傳來一絲聲音，顧小月一喜，隨即又瑟縮了：「別是個鬼吧？」
眨眼就見一塊石頭砸破漏窗，一條短腿先伸了進來，再眨一下眼，賀蘭昭整個人就翻了進來。
「原來不是鬼！」顧小月喜極而泣。
賀蘭昭幾步衝到她身邊蹲下問：「胳膊上的傷是怎麼弄的？」
「摔下來蹭到的。」顧小月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麼找到我的？我跟你說哦，我是被漁陽給抓起來了，她不放我走…誒，這是什麼東西？」
一大堆白茫茫的絮狀物敷在傷口，賀蘭昭把束髮的髮帶取下纏在上面，輕聲說：「你運氣好，竟然誤打誤撞來到這裡。」
「這是什麼呀？」顧小月看著血被止住，問道。
「這是香蒲棒。」賀蘭昭將髮帶打了個結，「常被人用來點綴園景，這是雌花，掰開就有一大捧棉絮樣的東西，外面的花粉還有止血的作用，它的根莖也可以吃，就是味道不好。」
顧小月破涕為笑：「原來是這樣，賀蘭姐姐，你懂得真多，你看，沒有流血了！」
「還是要趕緊回去處理一下。」賀蘭昭朝她笑了笑，「腿沒傷到吧？能走嗎？」
「能走，但是門被鎖了。」顧小月指了指漏窗，「我爬不上去。」
她比賀蘭昭還矮。
賀蘭昭也發現了：「長公主為什麼要把你關起來？」
「因為她是個壞人！賀蘭姐姐你不知道，她可壞了！」顧小月嘟著嘴道，「她不孝順長輩，還常常欺負我們，有次她把蟲子放進建安王的茶杯里，還在聞喜縣君妹妹的臉上畫大烏龜，我們都不喜歡她！」
「縣君還有個妹妹？」
「對呀，縣君是趙夫人生的，她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大哥哥是宋夫人生的，二哥哥才是她母親生的，她還有一個十歲的弟弟，妹妹和我一樣大，叫崔凌燕。」
「凌燕啊，這個名字挺好聽的。」賀蘭昭道。
顧小月搖頭：「沒有我和哥哥的名字好聽，我叫小月，我哥哥叫小山……」
此時，外面有腳步響動，漁陽長公主過來了，她聽宮女說顧小月哭了，就過來嘲笑她，聽見屋裡的聲音，一臉怒氣沖沖。
「顧小月，你說誰是壞人呢！」
「就說你！就說你！」顧小月不甘示弱嚎道。
「好啊你，你敢罵我，我一會兒就去告訴大長公主，讓她打你！」
賀蘭昭聽著兩個小姑娘的尖叫聲，很是頭疼，只得抓抓腦袋朝著外面道：「長公主，快放我們出去吧，小月都受傷了！」
「她受傷關我什麼事！」
顧小月氣道：「就關你的事，是你把我們關起來的！我要去告訴太皇太后，讓她像罰你表姐那樣罰你抄書！」
這才是火上澆油！賀蘭昭仰天長嘆。
漁陽長公主一腳踹開前來相勸的宮女，恨聲道：「好好，那你就在裡面待一輩子吧！顧小月你是個傻子，賀蘭昭是個獃子，呆呆傻傻一輩子！」
這怎麼還唱起來了？賀蘭昭無語。
「我就不放你們出去，你能拿我……」話音未落，漁陽長公主一聲尖叫驚天動地。
「你才是傻子！」
賀蘭昭還沒反應過來，胳膊就被顧小月一把攥住：「是我哥哥，我哥哥來救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