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剩你了!
「我沒想偷聽」只是剛巧被堵到房間了,栗玖玖心說。
「你看到了!」穿著黑白校服的少年在沙發上坐的筆直,眉眼裡沒有栗玖玖預想的閃躲與隱藏。
「沒瞧見,只是聽到了!」栗玖玖歪了歪頭,生扯出一個笑。
「我說這個……」男孩揚起頭,看向栗玖玖手邊。女孩這才發現自己手裡還攥著那個筆記本。
刺骨的寒意湧入四肢百骸,一點一點再泛上栗玖玖的心頭,面前的人抿著嘴角輕描淡寫地說:「我盼著你看到可盼了許多時日!」
亮堂的廳堂正中央掛著燈,栗玖玖慘然一笑,「你可太恨我了呀!」女孩壓抑住自己顫抖的聲線,原來之前的溫情不過是請君入甕的圈套。她繞過茶几,把筆記本整整齊齊地攤開擺在桌面上「你要選哪種方法?」
女孩的聲音變得輕柔,長寬半撐起身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正廳的光白的耀眼,打在姑娘的臉上,她抿著嘴,下巴頜略微顯得有些局促,這是她在自己面前少有的溫順,他虔誠而認真凝視著眼前的人。
「你看,這些死法你選出來了哪個?」那些筆記本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字,上面赫然寫著少年構思出來的一個又一個殺人方式。看不出日期,只能從泛黃的紙張和稚嫩的筆跡里猜出來,應該是很久之前。而那些日記的最後一句,無一例外寫著大大的栗玖玖三個字。
栗玖玖從來不知道,人還有這麼多千奇百怪的死法,她更不知道長寬是從哪裡知道的這些方法,可她能從字裡行間感受到,眼前少年刺骨的恨意。
這赤裸裸的恨意鋪天蓋地的向她席捲而來,一時之間,她竟然失去了恐懼,她只是想著,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恨?
「你還好好的活著」久久的沉默之後,長寬終於開口說話了!
「那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慈悲為懷,沒有殺了我呢?」這些年栗玖玖懷揣著心魔,凡事都要把長寬比下去,她冷眼看著向美蘭排擠他,甚至時刻想著長寬出醜,她也能去踩一腳,她覺得自己扭曲又變態。可她不知道,長寬有著比她更深的心魔。
他恨自己,恨不得殺了自己。不,他在日記里寫了那麼多種如何要了自己命的方式,他只是沒來得及實施。
思及此,栗玖玖心頭大駭,遲來的恐懼感終於出現在腦海中,支使著女孩不由自主的後退。
長寬站起身一把攥住女孩往後躲的肩頭「你怕了嗎?為什麼不跑呢?」
他不知道既然瞧見了自己陰暗的形式,女孩為什麼還敢捏著筆記本要說辭,或許她心底里想著自己不會殺了她,可那些傾注筆端久遠的恨意不是假的。
那是十幾歲的少年在黑夜裡一筆一筆記下來的賬,每一個心底里的暗殺結束,幼小的長寬都覺得心頭一陣快慰。在那些個想象的夜晚里,他把心底里的不滿與憤恨融進筆下,把那些經年累計的仇恨熬成最濃的毒藥,全都傾灑在那個奪走自己一切的女孩的身上。
栗玖玖歪著頭看著他,認真而仔細,掃過眼前少年的眉眼、嘴唇……她終於敢赤裸裸的直視這一張臉,再沒那如骨附蛆的噩夢,這張臉上一點都沒有那個男人的印記,怎麼會成了自己經年的夢魘呢?
長寬發現女孩的嘴角揚起笑意,眼仁深處有零星雀躍的火苗升騰起。「因為我發現了一件事!」女孩眼底的懼怕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是悲憫……「什麼?」長寬有些慌。
在長寬筆記本的最後一頁,用藍色的墨水寫著他的日記,很簡單的一件事。
「是你害死的你爸!范長寬!」女孩的聲音在空曠的客廳顯得軟綿綿,尾音甚至帶著一股子上揚的調,她很開心!女孩眼底帶著悲憫看著眼前的少年像是一點一點被抽走了筋骨,癱在沙發上。
栗玖玖知道長寬有個小怪癖,那就是所有的書、本子都要連著最後兩三頁全都包進書皮、本子皮里。栗玖玖本能的覺得這個日記有些奇怪,畢竟她也有過好多個。這個本子所有的空白都被擠擠囔囔的字佔滿,只有一頁,栗玖玖才瞧見頁碼跟日期是調轉的,也就是說本子被反過來用了!為了印證這個猜想,栗玖玖撕開了長寬包的精美的書皮。
如她所料,是反的。
第一頁跟其他頁都不一樣,那是長寬拿到這個筆記本的第一天,從字跡上看少年有些神經質,寫了刪、刪了寫,藍色的墨疙瘩暈染的一片一片,可栗玖玖還是瞧見了那句,「我想她為什麼不能死呢?她那麼小、那麼輕,輕輕一推就能掉進那個湖!」
「是你推的我……」那個男人不過是為了彌補他犯下的錯,是他犯下的錯!可她懷著一顆苟活的心在這世上苟延殘喘了這麼些年,每每念起這件事都要在心底里狠狠地戳自己幾個窟窿,這心魔如骨附蛆,時時在午夜夢回時刻提醒著她,自己是背著人命活著的。而他,卻活得如此心安理得,甚至還把男人的死一概怪罪到自己頭上,認為自己是那個罪魁禍首。
不敢繼續細想,栗玖玖突然沒了抓住長寬小辮子的雀躍與暗爽,她心底里竄上來一股子寒意,趕緊咬著牙、搖著頭往後退:「范長寬,你可真是個魔鬼!」
「是嗎?你沒經歷過我的人生,不要給我下定義!」男孩搓了搓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恢復了平靜。「我有沒有干過這件事,我自己心底里知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少年作勢要起身,栗玖玖匆忙之中奔向玄關,女孩此時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她要趕緊逃。
可她還是被一把拽住,整個身子無法阻擋的向前撲去。等到栗玖玖回過神,撐起身子的時候,長寬已經到了眼前。男孩輕柔的拍了拍她的臉,像往常一樣說:「乖,趕緊去睡覺吧!」
栗玖玖縮在門前,哆哆嗦嗦地說:「你要怎樣?」男孩的手捏了捏栗玖玖的臉頰,整個身子傾上來,臉挨著臉鼻子挨著鼻子,抱著姑娘的半邊身子,四周里靜悄無聲。
栗玖玖咬著牙努力剋制自己不再哆嗦,可明顯身體不由她控制。身邊少年的衣服上還帶著炸物的氣味,硬茬的頭髮刺著臉,有些疼,那雙寒涼的手半摟著自己的頭,手掌貼在自己臉上,冰涼帶著寒意。
久久地,她聽到男孩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說:「我只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