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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口頭之盟

  (上一章前頭有遺漏,已經補充了。)

  君子之言,便是最好的誓言,同仇敵愾的時候,這樣的口頭誓言,顯得愈發的有力道。遵守承諾的人無需多加枷鎖依然遵守,不遵守承諾的人哪怕簽訂再多盟約,也不過是張張廢紙。


  景陽知道謝伽淏和唐熙是前者,而唐熙與謝伽淏也相信他是前者,所以才會有這次水到渠成的見面。


  過後的無數年裡,幾乎沒人知道歷史上的今日,大寅太子和金蒙國師,有了口頭之盟,沒人知道在之後那些年金蒙與武朝的戰爭中,出現的某些神秘力量,便是來自大寅殘餘之手。


  往後之事為往後之事,現如今的問題,依然迫在眉睫。


  盟已定,仇已報,恨未消,他能做的,也已經不過如此了。


  謝伽淏看了一眼景陽身後的石板上,躺著的樓檀修,問道:「他你作何處理?」


  景陽回過神看了一眼,微微嘆了口氣,道:「就這樣就好。」


  謝伽淏淡淡一笑,臉上的滄桑山河壯闊而動,道:「老夫雖說此身只是一道意識,但卻依然能抹去記憶,若是殿下需要,老夫大可行其事。」


  「他這麼聰明,你將記憶改去,一切如常,他細細思索來又哪裡推測不出他記憶被改去的事實。」景陽苦笑一聲,「還是就這樣挺好,他記得,他想去猜測,總好過他什麼都記不得,對我的為人還產生質疑,從而再去猜測好得多。」


  謝伽淏平淡不驚的渾濁雙瞳之中浮現一絲異色,他未曾想到的是,這個少年不單身份特殊,其智慧竟也過人,並非他原本猜測的落魄的不羈紈絝。


  「殿下深思熟慮,果然人中之龍。」


  景陽不明白這個邪魔幾句真話幾句假話,也並未太往心裡去。


  「殿下可曾想過作何解釋?」


  「出去之後么?」景陽回答,「我文試第一,誇平已死,武試就現狀來看,也是第一,文武皆是第一,九劍門已經三十年未曾有過,上一次,還是真火劍主黃雪梅黃前輩,若是能有這個成績,我不做任何解釋,也沒有絲毫問題。」


  這樣霸氣不講道理的回答讓謝伽淏不禁露出一絲微笑,唐熙的面色也逐漸如消融的冰雪而柔和。


  誠然,若是能有這樣了不起的成績,他不做任何解釋,也沒人能夠逼他做出解釋,九劍門將是他最大的靠山,哪怕他一劍指的是武朝。而五大宗門的天才也是武朝的財富,武朝也會自然而然的保障住他們的利益,更何況是一個文武雙第一,自然是今年招生大試榜首的存在?

  「所有人的都覺得大寅太子活著的消息走漏,其人應該愈發小心謹慎,愈發隱姓埋名的活著才對,萬萬料不到,殿下會以如此囂張的姿態,活在他們面前。」謝伽淏稱讚道。


  景陽無奈搖頭,他本就是謙遜少年,現如今的境況,並非是他所願意的。「囂張非我本意,只是世事難料,難以按照本意繼續維持下去。」


  「後面的路……不好走。」


  「誠然。」景陽頷首。


  「我送殿下一些傷。」謝伽淏舉起手指,指向了景陽。


  景陽抿嘴低頭,以示謝意。


  唐熙躬身在謝伽淏的耳側低語了幾句。謝伽淏乾枯如枯草球的頭顱,緩沉點動。


  手指顫顫探出,灰色的元氣從謝伽淏蒼老的手指尖端飛出,而後一聲如同厲鬼嚎叫的嗚咽聲傳來,一張張無形的饑渴的嘴向著裸著膀子的景陽撕咬而去。景陽蹙緊眉頭沒有一絲抵抗,任其放肆,鑽入骨髓的痛讓景陽咬緊了牙根,而後跪倒在了地上,雙膝將地上的一塊石板砸出龜痕。


  只是頃刻,他的體膚上便像是被惡犬撕咬了一般,渾身都是鮮血,而撕爛看的肉身上,還冒著中毒般的灰色氣體,景陽的面色,也變得蒼白如雪。


  「毒是滄浪,九劍門可以解毒,身上的傷,殿下花些時間便可以調理好。」


  景陽顫抖著身子,不解且困惑地看向了謝伽淏。因為他還感受到一股力量在侵蝕自己的腦海,以至於他的視線和思維都開始模糊起來。


  謝伽淏踱步走到他的身側,那雙噁心至極的雙足停在了景陽的肩側,道:「殿下終究是年輕了些,看待問題,始終不如丞相老辣,既然抹除他的記憶不那麼合適,抹去殿下的記憶,便是沒有問題的,那樓家的少年不是說殿下演戲演得不夠好么,那麼演得更真實些。」


  景陽驟然明白,這是唐熙的意思。


  「殿下不必擔心,是我在操控這次武試的事情,天下人都將知曉,殿下事後又怎麼可能不知曉?等到殿下知曉了,便自然而然會猜到我們是有過口頭之盟的事實,也自然而然知道我抹去你記憶的事實,不然你我又何必相見。」


  「你會忘記的,僅僅只是今日之事,那仇恨殿下大可記心中,若是往後仍舊放不下,待到神武駕崩日,便是你我復仇時。」


  「至於那樓家少年,我也不會殺他,若是只放殿下一個人活著,那麼未免太過刻意,讓人心生猜疑,所以你們二人都會活著,至於老夫為什麼放你們二人活著,就讓天下人去猜疑,你們二人也是唯一的線索,可惜一個不記得,一個昏迷不醒。」


  景陽心頭驚懼這等想法之餘,也不由讚歎了一聲,這樣的想法自然而然的是出自唐熙之智,那位金蒙前無古人,后也未必有來者的丞相,果然智慧超群,也果然不負盛名。景陽雖說為人謙遜,實則內心也頗有傲氣,哪有少年不輕狂?他對自己的判斷以及思索的能力,從未有過懷疑,而單是此事的判斷,景陽便明白自己和真正了不起的權臣,真的還隔著偌寬的洪河。


  謝伽淏的手指再度探出,同樣的灰氣朝著樓檀修籠罩而去,一聲痛苦的嚎叫聲猛然從樓檀修的口中傳出,最後,便湮無聲息,再度昏死了過去。


  景陽的視線也徹底模糊下去,栽倒在了發燙的地面上,手中的真龍劍化作光芒消失,那臨天下的君王之氣,也消失不見,那縷淡金色的元氣,再度暗藏在了體內,再強的人,也休想主動感知到它的存在……


  一切再度回歸平靜,好似這個世界該有的樣子,唯有火焰衝擊空氣的轟聲傳盪在這浩瀚林間。


  嗤嗤嗤——


  樹葉的葉汁被焚燒得發響,謝伽淏看著身周的莽莽火焰,眼角的皺紋之中,頓時有寒流涌動,就如同他真身所在的金蒙,其刮動的風雪。


  禁閉環在他手中被捏成了粉末,結界瞬間崩析,景陽和樓檀修的身體化作白芒,消失在了場間,與此同時,觀崖壁上,一陣哄潮也剎那湧起。


  所有的送試生都離開了漢谷林,武試已經結束,漢谷林虛幻陣的陣結散發出強烈的陣氣,整片森林剎那凝固為一塊石板一般,所有的崖壁開始顫動起來,雲霧開始向著漢谷林籠罩。


  一道道峽谷出現,觀崖壁也消失在了漢谷林的兩側。


  變化的畫面何等撩人,瑰麗的畫面,留謝伽淏獨賞,他的神情,也頗為愜意。


  火焰偃息,黑色的炭木林立在場間,而整座森林給人的感覺卻已經變化,消失的不單單是崖壁,還有之前的壓迫感。仿若剎那間滄海桑田,斗轉星移,周圍的一切,已經不再是數十息前的一切。


  謝伽淏的身形依然佇立在原地,翹首,望著那邊的山坡,那邊如筆架般的山線,遠遠近近,恬恬淡淡。


  他的身側,是一位白髮老人,手中,是一柄如萬里高空舒捲長雲般的一柄雲白色的長劍。劍身散發著如雲般白潔之氣,也有天地之間最浩然之意。


  謝伽淏的視線未曾移動絲毫,望著遠山,呢喃道:「林宗主,好久不見。」


  來人自然是林無雙。


  五大宗門之一的九劍門宗主,中州十三元聖之一,站在修行界至高點的林無雙。


  林無雙撫了撫自己白色的長袍,視線隨之遠眺,淡淡道:「好久不見,謝宗主。」


  在前朝太子與金蒙國師相見之後,九劍門掌門與陰魔宗宗主,也在同一地點相見。前者為盟意,論天下局勢;後者為戰意,論恩怨情仇。


  「近來安好?」謝伽淏轉頭,看著這位比自己年輕不了太多的老人,微笑問道。


  巔峰強者之間的相遇,似乎頗為愜意,像是夕陽西下小巷盡頭處的酒鋪里,兩位相遇的老人,你要二兩竹葉青,我要半碗女兒紅,推杯換盞,看星辰翻湧,聽巷口嬌歌。


  林無雙鬍鬚飄擺。搖頭,「不大好,忙著看謝宗主殺我九劍門弟子,林某人之心情,有能好到哪裡去。」


  「哈哈哈。」


  謝伽淏忽然縱身笑了起來。林無雙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我謝伽淏殺了這麼多人,你一兩個送試生,又算得了什麼?」


  林無雙的視線再度轉向了遠處的藍色遠山,眉頭微挑之間,那遠山竟是如同易折的蒿草般,攔腰而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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