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安心
謝伽淏眼角的皺紋飛舞,看著遠處斷倒的高山,讚歎道:「好劍意。」
林無雙側身,看著謝伽淏,淡淡道:「殺我送試生,總該付出些代價。」
「老夫此身不過只是一道意識,與林宗主相比,怎會有一戰之力?」謝伽淏轉過身子,對著林無雙平靜道。
林無雙笑道:「你殺我送試生的時候,怎麼未曾想過,他們面對你,也根本沒有一戰之力?」
「宗主有理。」謝伽淏頷首,「那老夫便接林宗主一劍。」
林無雙緩緩抬頭,看向了遮蔽了上空的雲霧,而後手中的劍一指,一道貫徹雲端般的嗡鳴響起,謝伽淏身後的樹林如同一片稻桿般斷倒,山地如泥丘般切割而開,足足蔓延去了數十里,地面的溝壑也犁出了數十里。
此等平淡不驚的一劍,卻有如此波瀾壯闊的威勢,比起誇平那樣了不起的天才,這一劍的境界,更是了不起到了另一個境界。
天下間最為了不起的天一境,元聖之威,果然強大無匹。
劍前,謝伽淏的身形在抬劍的瞬間便已灰飛煙滅。
一道對於景陽等人而言處於無敵之地的謝伽淏的一縷意識,在林無雙面前,便如紙片般脆弱。
中州以北萬里之外,春暖屋中,謝伽淏的雙眸驟回神色,同時一抹深紅布滿渾濁的雙眸,與此同時識海激蕩,一口濃血從口中噴出,噴在身前的火爐上,發出嗤嗤嗤的聲響。
「國師。」
謝伽淏伸手示意唐熙無需緊張,咳嗽了兩聲道:「無礙。」
唐熙收回自己的手,輕輕的舒緩了口氣,在修行上他比起謝伽淏,差了不只一點半點,謝伽淏說無礙,他便無權再言。
「丞相。」謝伽淏望著噴滿了鮮血的酒壺,聲音稍顯倦憊。
「國師請講。」
「我需要調養些時日,也需要沉思些時日,後面很長一段時間,都要辛苦丞相了。」謝伽淏聲音沙啞了許多,面色也蒼白了數分,事實上他真實的情況,根本不同於他口中的無礙。
一道意識,硬接了林無雙一劍,哪怕是天下最強的南宮蝠,也不敢說自己能不受重傷,因為這和把腦袋放在那裡任人宰割沒有區別。又何況對手本身就是實力和自己惶恐不讓的元聖,並且是充滿了怒意的一劍?
唐熙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他們二人聯手維護這金蒙已經有二十年之久,雖說出身毫無關聯,所處的領域也有巨大差別,然而要說世間上誰最懂對方,怕也只有他們彼此。面對這個在世間人眼中便是邪魔化身的老人,唐熙的神情萬分柔和。
「金蒙一時半會還不會和武朝開戰,攘外必先定內,五大宗門還有南宮蝠的事情不解決,他不可能會揮軍北上。」謝伽淏咳嗽著,「但是金蒙不能懈怠,所以老夫閉關的日子,丞相還請多擔待,擔待金蒙,也多擔待陰魔宗。陰魔宗的弟子由丞相支配,若是要往前線調,丞相儘管調便是。」
「我明白。」唐熙頷首。這位丞相比起公輸采堯的霸氣,顯得要謙遜很多。
「聽聞南宮蝠出關一事,不知真假?」謝伽淏忽然抬頭問道。
南宮蝠三個字,無論在天下間哪個角落響起,都能掀起一陣議論或者驚呼,這些情緒可能是佩服可能是畏懼,可能是讚歎可能是嘆息,然而這些都不影響他成為世間最傳奇的人物,千年來的第一天才。
銷聲匿跡十年之久,沒有人淡忘他的存在,再一次聽聞他的出現,便是以機密流傳於軍中,而「出關」二字,更是讓不少人心頭痛顫。
「應該不假,前些日子有人在中州南境發現了疑似南宮三分王龔從龍的影子,武朝軍隊已經開始有了大規模的調配,鈴鐺劍仙似乎也開始南下,出關之事,貌似為真。」
謝伽淏感覺疲憊至極,但仍然拖著疲憊的身體,接著問道:「丞相看來此事幾分真假?」
唐熙搖搖頭,蹙眉道:「南宮蝠何許人也?千年來的第一天才,有史以來第一位加冠之年便入天一境的修行者,天下第一強者,若真是出關,自然是驚天動地,或許……」說到這裡,唐熙便不再繼續說下去。
謝伽淏的神情又些落寞,他明白唐熙想說的是什麼,「或許他真的踏入了神魔境的大門。嗯,對於他南宮蝠而言,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唐熙再度長嘆口氣,他知道自己身前這位老人為了邁出神魔境那一步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對於南宮蝠現如今的修為即便只是猜測,他也為謝伽昊感到一絲落寞。這個堪稱金蒙對於魔境最有鑽研的巫師,他也不加掩蓋的尊敬。在桌畔的黃龍椅上坐下,道:「當然只是猜測,神魔境千年來都未曾有人進入過,他是南宮蝠也不見得能世事開先河,不過這次出關,只怕沒有那麼簡單。」
謝伽淏撐起自己的身體,看似倦懶無比的走到了門畔,聽著外面嗚咽的風雪,緩緩眨動著稀薄的睫毛。
「楊知過想稱南炎之帝,神武帝想稱天下之帝,南宮蝠要出關,大寅太子要出世,四大宗門不臣服,這個天下,越來越亂。」說完,推開屋門,迎雪而出。
地面上原本有積雪融化,此時也已經再度凝固,唐熙看著那個湮沒於風雪之中的撐著竹竿的老人,回想起他先前所呢喃的話語,他眼角皺紋憑空多了幾道,道道是感傷。
……
恍然如夢的武試,終於結束了,景陽和樓檀修,則一直在昏睡。
金蒙巫術讓一天賦出色的少年直接擁有元師之境,並且在武試中因為禁閉環的存在大殺四方,讓數位豪門子弟命喪九泉的消息不脛而走,以至於人們都忽略掉了那公榜出來的違背文試規則而被取消成績的少年姓名。
金蒙在示威,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群眾將消息不斷的流傳於市井,很快便傳到了中州的每一個角落,監察司也不免受到了巨大壓力。
禁閉環是監察司專屬的符器,如何解釋,監察也擺脫不了干係,在群眾眼中原本神秘威壓的機構,現在卻被添上了污點,而那神奇的巫術本身,也讓坊間再談論原本已經流傳開的關於武朝與金蒙將要來臨的大戰時,多出了些許不自信。修行者在戰爭中的地位舉足輕重,強大修行者更是如此,這等恐怖的巫術,讓民間原本堅信這場戰爭若是真的開打必然金戈鐵馬踏碎金蒙雪山那些人,不再那般胸有成竹。而這,本就是謝伽淏想要看到的。
同時還讓世間震驚的,尤其是落谷城的人震驚的是,今年有了一位文武雙榜第一,自然而然也是總榜第一的人。百姓不關心哪家豪門子弟死了,對於那些達官貴胄他們想來嗤之以鼻,而崇尚強者的他們更加關心的是今年誰是第一誰是第二,文武雙第一,當然是第一震撼的事情。九劍門文武雙甲一向來難求,三年前的慕容斷,六年前的楊智,都是總榜第一,然而也是兩榜的綜合成績第一,而非雙榜第一。雙榜第一上一次發生,還是三十年前,而那位天才,如今已是九劍門的九劍劍主之一的黃雪梅。今年再出這等天才,對於落谷城這與九劍門唇齒相伴的城民而言,也是一等幸事,最最很重要的是,拿到雙榜第一的那位少年,是在武試開始前,便在落谷城間流傳開名號的韓楓城少年——景陽。
那個身份審查時豪言要拿大試前三甲,罷黜監察司官員的渝南陵韓楓城少年,真的拿到了前三甲?還是三十年未見的雙榜第一?
這個消息很快流傳在了落谷城的大街小巷,不少孩童將他視作了榜樣,狂放不羈而又驚才絕絕,無不是少年夢中長大后想要成為的人,監察司從翰伊城中派遣下來的官員依然停留在落谷城中沒有離開,罷黜官員的事情也遲遲無音,百姓們對於這件事也愈發期待,期待著那位名叫景陽的人,凌風歸來。
他們不知道的是,武試結束了十天的時間裡,景陽一直在昏迷。
還春閣樓里,草藥香,景陽的意識一直很模糊,只記得自己身邊的人,換了一撥又換了一撥。
始終無法睜開雙眼,不停在昏迷和模糊中輪迴,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哪怕是睜開眼睛的力氣。
這樣睡著挺好的,好久……沒有這樣安心的睡過覺了。景陽腦海中響起這樣的念頭,再度沉沉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ps(謝謝那位thophaestus的朋友,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池中物,只知道自己是個連穩定更新都保證不了的十八流……哦不,一百八十流寫手,我不覺得自己很棒很厲害,但我相信給我時間我會很棒很厲害,謝謝你的鼓勵和你的推薦票子,給這個在他人看來可能是無人問津的垃圾作品。大人物記不得飛黃騰達后那些錦上添花,可我這樣的小人物記得自己落魄時候的每一份鼓勵和支持。一本沒有任何宣傳,哪怕是連自己朋友我都沒有宣傳過的書,我謝謝,謝謝你看了一眼,或者幾眼,真的謝謝。送你一個抱抱,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