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龍蜥與狩獵祭（1）
中央王土東部軍道
軍道雖然寬闊，但是不允許普通的行者通過。所以賓士在這條路上固然迅速但也倍感寂寞。周圍一望無際的風景，入眼裡除了同行之人外沒再有其他人影。
「呼…」加里斯吐了口氣，他感覺自己像在衝浪——在艷陽下的一波波熱浪中。
「我說。」他大聲問向一旁的瑪蘭。「現在還沒到夏天吧？」
「沒有，加里斯先生。不過再有一兩周就到了。」瑪蘭稍稍減慢了些速度回道。「怎麼了，有什麼疑問嗎？」
「疑問倒也算不上…總感覺現在已經是夏天了，這麼熱。」
「是有些熱的不尋常…」這麼一想，瑪蘭也感覺確實有些熱。說著她摘下背帽，才發現眉梢都被汗水浸濕了，幸好騎著馬迎面吹來的流風拂過濕漉漉的臉頰帶來一陣乾爽。
「只能希望夏天別再更熱了。」加里斯嘆了口氣。
「是啊…」瑪蘭點點頭表示十分同意。特別是對於議會人員的他們，不論什麼時候都要穿長袍，如果碰上盛夏酷暑的話只能白白受罪。
「說起來，狩獵祭快到了吧。」加里斯接著話題繼續說。
瑪蘭想了下，回道：「沒錯，入夏后的第二周。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來了，加里斯先生？「
「別忘了，我們這一趟過去不也是為了『狩獵』的嗎。」加里斯微微一笑。
「可是，這兩者間有什麼關係嗎？」瑪蘭皺著眉不太明白。
「既然夏天都提前來了，為何不把這次行動當做今年狩獵祭的華麗序曲呢。一條龍蜥，足夠給即使最為盛大的祭奠拉開它隆重尊貴的帷幕了。」加里斯嘴角微微上揚，目光飄向遠方，空留下旁邊一臉懵逼的瑪蘭。
東部行省黑水礦
灰濛濛的礦場中，一個將軍裝扮的女子正等候在建築門前。這棟高大建築在礦場低矮的平房中格外顯眼，裝飾也是不一般的華麗。此刻整個礦場中的氣氛格外肅穆，無數神色匆忙的士兵來來往往，空地上首尾相接搭起一個個軍帳，卻幾乎不見幾個工人的身影。如果不是入口處標牌上「第三礦洞開採場」幾個大字真讓人不清楚這裡到底是軍營還是礦坑。
「請稍等。」門內聲音傳出來，隨後大門打開，一個白袍男子走出，正是杜斯特。
女子行禮致意，開口道：「鮑爾斯大人吩咐的誘餌準備好了。」
「明白了。請這邊來，埃倫娜將軍。」杜斯特點點頭，帶著埃倫娜走了進去。
屋內十分安靜，數名議會人員正在工作。除了他們的腳步聲外剩下的就只有紙筆的摩擦的沙沙聲。埃倫娜跟著杜斯走上二樓，進入到最大的房間中。房間內鮑爾斯正背著手站在窗邊，目光筆直地望向不遠處巨大礦洞里。
「鮑爾斯大人。」埃倫娜鞠躬開口道。「您吩咐的誘餌準備好了，要去檢視一下嗎？」
「恩。」一聲低沉的回應自鮑爾斯喉中發出。他轉身走到衣架旁，利落地將長袍穿上，接著又發出同樣利落的指令：「帶路。」
於是埃倫娜再行禮，帶著鮑爾斯和杜斯特走了出去。
邊走著鮑爾斯開口問向埃倫娜：「龍蜥有動靜嗎？」
「還沒有，鮑爾斯大人。目標依舊徘徊在它的巢穴附近，沒有大範圍移動的跡象。」
「其他出口呢？」
「依舊沒有發現，鮑爾斯大人。昨天我又加派了五百名士兵去附近搜索龍蜥出入巢穴的通路，但截至到目前依然沒有任何發現。」
聽罷鮑爾斯皺了下眉。「看樣子只能從這裡把它引出來了。」他默默想道。
正說著，他們來到一個馬車旁，一些士兵正忙著把旁邊空地上的東西搬到馬車上。指揮著他們的男子看到鮑爾斯一行人趕忙向他們走來。「將軍，鮑爾斯大人。」他分別向兩人行禮，又開口道：「士兵們正在將誘餌裝車。」
「很好。鮑爾斯大人要檢查誘餌。」埃倫娜點點頭，這個男子正是他的副官。
這邊鮑爾斯的目光已經看向了堆放在車上的誘餌。誘餌的本體似乎是什麼生物的肉質，散發著油脂的味道。同樣這些肉明顯用特殊的東西處理過，還有幾股不知名的奇特味道，香甜的同時又有種土地的芬芳。
「我們將記載中龍蜥喜歡的菌菇磨粉摻進生牛肉中，之後用香油和石黃調製成這樣。」副官解釋道。
「沒錯，您意下如何？鮑爾斯大人。」埃倫娜問向他。
「試試就知道了。」鮑爾斯又望向地上剩下的誘餌。「量應該足夠了。」他想道。
「明白，大人。實驗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埃倫娜看到馬車基本已經裝完了，轉頭詢問向鮑爾斯。
「隨時。」
收到指令，埃倫娜拍拍馬車，向士兵開口道：「小夥子們，趕快把貨封起來上路。鮑爾斯大人正等著呢。」一陣響應聲，士兵們拿來帆布把誘餌嚴嚴實實地包住——獵人還在路上呢，要是現在氣味泄露真把龍蜥引出來那就是一場屠殺了。隨後兩個士兵上馬駕起車，鮑爾斯一行人加上埃倫娜又找來的一小隊士兵隨著馬車緩緩向礦洞中駛去。
遠遠看去就十分巨大的礦洞伴隨著距離逐漸逼近更顯示出它的深沉。放在平日里內外燈火通明工人們談笑風生來往不絕的時候倒還沒什麼，可現在礦洞內除了几絲微弱的燈火外大部分漆黑一片，像是伏地巨鯨張開的血盆大口，唯有自地底而來的陰冷之風不時吹過提醒眾人將要前往不見天日的地脈之中。門口主駐守的士兵看到他們到來趕忙撤開路障，待拿上火炬后一行人緩緩進入礦洞。
因為平日開採挖掘也要用到推車，所以路面打磨得還是比較良好，馬車不緊不慢也能行駛在其中。開始是一段向下的斜坡，沿著這段路筆直進入地底深處后便是分開來的眾多礦區。最大的礦區據說已經開採了有數百米之遠。不過這還只是第一層，調轉車頭接下來是前往更深處第二層的通路。第一層許多地方還有士兵們保持更新著的明火，然而到了第二層除了手中火炬閃爍著的光亮外周圍就只剩下吞噬一切的黑暗。第二層明顯比第一層小許多，同時也新了許多。石壁和道路上還有許多工具鑿出尚未磨平的棱邊利角。到這裡馬車就開始顛簸起來，發出的咣當聲響被四面八方的岩壁無限放大，讓埃倫娜感到十分不安。不僅是她，實際上除了鮑爾斯和杜斯特以外其他人都感到惴惴不安，畢竟如果真發生了什麼事能逃出升天的也只有他們兩個。
就在第二層下往第三層的轉角處，鮑爾斯伸手指示馬車停了下來。
「馬車下到第三層放出誘餌，其他人原地待命。」他簡短地發出了指令。
「什，什麼…」駕馬的兩位年輕士兵不約而同地望向前方下行無底好似前往深淵的陡峭道路，兩股戰戰冷汗直流。
「士兵們，服從命令！」副官喝向他們，只不過似乎因為自己也不敢大聲說話的緣故聽起來軟軟的，沒有多少威信。
鮑爾斯皺了下眉，剛要有動作埃倫娜突然走過去拍拍士兵的肩膀，道：「別怕，我陪你們去。」
皺著的眉毛揚了一下，鮑爾斯略帶新奇地問向她：「哦？你確定嗎，埃倫娜將軍？」
「我確定，鮑爾斯大人。」埃倫娜朝鮑爾斯低了下頭，接著看向駕車的士兵。「走吧，我在你們旁邊跟著。」聽到埃倫娜先前的話兩位士兵先是楞了一下，隨後鄭重地點點頭，一甩馬鞭。黑暗中雖然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激動和複雜的情緒還是從動作中顯現出來。不僅他們兩位，也包括周圍其餘的士兵，一陣夾雜著驚呼聲的低語傳過。而在一旁的副官嘴張了半天好像要說什麼，不過話語噎在喉嚨里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只是目送著馬車緩緩向下駛去。
第二層往第三層的通路大小沒什麼變化，依舊是數人之高三車可以并行。但明顯更加陡峭，兩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控制著馬的腳步，埃倫娜也在旁邊扶著車子幫忙保持平衡。插在車鬥上的幾根火炬則伴隨著顛簸閃爍不明，感覺隨時可能滅掉。
「將軍…您不用親自跟來的…」一邊走著其中一個士兵忽然開口道。
「別廢話，好好看路。」埃倫娜開口止住這個話題。她自然也知道這些士兵總歸要服從命令的，不管她是否決定一同跟來。但她感覺自己也有著同樣的義務，不能讓手下的士兵們獨自承擔所有可能的後果。
聽到埃倫娜的命令士兵便也沒再繼續說下去，更加認真地駕起馬車。走著走著一股隱隱約約的腥臭味傳了過來，並且越往下走越加濃烈。就在這時車輪好像突然碰到什麼凸起忽地顛了一下。
「先停住。」火炬朦朧的余光中埃倫娜沒有完全看清那是什麼東西，但總感覺很熟悉。於是她止住馬車的前行，拔下火炬湊過去仔細查看。「天哪…」待看清那絆過輪子的物體后埃倫娜皺起了眉。在她眼前的是曾經屬於某個人的半條腿部，切口整齊的斷裂處表明是被什麼東西瞬間切斷。至於這個人的其他部分現在身在何處就不得而知了。事發后士兵們把第一層和第二層全部仔細探查了一遍，但因為第三層是中心地點所以除了鮑爾斯和他的手下外沒有其他人再下來過。回想到先前逃出來的工人們說當時第三層至少還有幾十個工人，埃倫娜不禁留下一絲冷汗。
「怎麼了，將軍？」士兵小心地問道。
「沒事，繼續前進。」埃倫娜轉回身，沒有多說只是吩咐士兵繼續前行。點點頭兩人便繼續駕起馬車。不過又走了幾分鐘后他們忽然又停了下來。「怎麼了」埃倫娜不解地問道。
「將軍……我覺得您最好來看一下……」一個士兵用完全獃滯般的語氣迴向埃倫娜。聽到后她趕忙跑到車前，眼前看到的景象讓她直接倒吸一口冷氣。死亡，到處都是屍體。鮮血，染紅了整個隧道。埃倫娜現在知道腥臭味從哪裡來了。舉起火炬向下看去，從這裡到底部一路上全都是慘不忍睹的死屍。其實死屍這個稱呼也不太恰當，因為這些血肉已經完全沒有任何人類的特徵可言了。有的在路中間被壓成了薄薄一層，有的被拍扁成肉泥粘在岩壁上，力道之大連堅硬的花崗岩都凹下去一片向外延伸出無數裂隙。有的則直接整個散架開來七零八落地分散到不同地方。「嘔…」另一個士兵忍不住直接吐了出來。「怎麼辦…將軍大人…」那個獃滯的士兵蒼白地問向埃倫娜。
「呼…」緩緩舒了口氣，埃倫娜開口道：「就把誘餌放到這裡吧。」不是她不敢再繼續前行，而是前方的道路實在無法前行了。滿地的血肉和屍體不說，路邊運送礦車用的沉重鐵軌此時也斷裂成無數節散落在道路上，不把它們搬開根本不可能再找出能讓馬車順利通過的路徑。
聽到指令士兵們趕忙從馬上下來，七手八腳地解著綁住帆布的繩子，埃倫娜也一起幫著忙。不知道是因為太害怕還是太昏暗，亦或是兩者皆有，其中一個士兵顫抖的雙手怎麼也解不開這麻繩了。於是埃倫娜乾脆地拔出匕首三下五除二割斷所有繩結。隨著帆布的鬆開誘餌的氣味飄出來。一邊忙著扯下圍起來的帆布埃倫娜倒有些擔心龍蜥能不能透過這死屍散發的濃郁腐臭味聞到誘餌的氣味。不過沒過幾秒她就知道自己多慮了，因為伴隨著腳底的震動一聲低吼自下方傳來。「趕快撤！」她一驚，扔下還未完全解開的帆布急忙向回跑去。兩位士兵聽到指令也趕忙腳底抹油飛速沖向第二層。「轟……轟..吼」地面的震動越來越大，同時怪物的低吼也愈發清晰。下一個瞬間伴隨著馬兒的嘶鳴傳來馬車粉碎的聲音，車鬥上那唯一的光源也完全熄滅，隧道瞬間陷入完全的漆黑。雖然拚命地在跑著但黑暗中埃倫娜還是感到有東西在飛速逼近，距離越來越短吼叫聲和傳來的氣息就像身在背後近在咫尺一般。埃倫娜只感到毛髮豎起渾身戰慄，腳步也開始沉重起來。就在這時身旁一位士兵突然踩到先前絆過馬車的殘腿上，一個趔趄撲倒在地。「不！啊！！…」他話還沒說完就好像突然被什麼東西抓住連同聲音瞬間消失在埃倫娜的感知中，不過同時怪物的氣息也暫頓了一下，利用這個間隙求生的本能讓埃倫娜突破極限以能想象到的最快速度奔了回去。
「嘔…」一回到二層埃倫娜直接跪倒在地嘔吐起來。她的整個腹部抽作一團心臟好像要爆炸一般。而另一個同樣堪堪跑上來的士兵直接頭一歪昏倒在地。
「看樣子奏效了。」收回身上的紋路，鮑爾斯微微一笑。
一旁埃倫娜艱難地抬起頭看著鮑爾斯，眼裡充滿了無處發泄的憤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