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圍困
看著底下的人在爭吵,坐在上首的王國心中暗喜。
帶領聯軍的這些人馬有段時日了,他逐漸也掌握熟稔了駕馭這些心思各異、桀驁不馴的部下的方法。其中一點就是當自己的威勢還不能夠懾服所有人的時候,必要地推波助瀾,讓底下的人統一不了意見,互相掣肘,這樣子才能夠讓他們沒有辦法聯合反對自己,實現自家的命令在最後一錘定音。
王國估摸著眾人也吵得差不多了,底下的人有的各自的部落之間是世仇,有的因為這些天的爭權奪利也發生了不少糾紛,而這一些都決定了他接下來計劃實施的順利程度。
王國再次拍響面前的案幾,底下的人聞聲才慢慢平復下來,只是誰也不服誰,都是氣鼓鼓地瞪大眼睛看王國怎麼決斷。
王國笑了笑,看著眾人說道:
「既然大夥也不能共同商議出個結果,那本將就說說自己的決斷吧!我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四個字——」
說道這裡,王國特意伸出了四根手指,吊了吊底下人的胃口之後才再次開口:
「圍城打援!」
圍城打援在時下也是常見,最經典的戰例當數戰國時期的齊國大將田忌、軍師孫臏所指揮的「圍魏救趙」了,想當年龐涓帶著稱雄一時的魏武卒攻打趙國,所向披靡,抵擋不住的趙國向齊國求援,於是齊國就派出了田忌、孫臏這一對強強組合帶兵前往救趙。行軍途中田忌及時聽取了軍師孫臏的建議,調轉方向避開了鋒芒正銳的魏武卒改道進攻魏國都城大梁,抵擋不住齊軍攻勢的魏國不得以召回了龐涓的大軍回援。於是齊軍成功地救下了趙國,隨後還在桂陵這個地方伏擊了匆忙趕回救援的魏武卒,成功打敗了魏軍。
而這也是多騎兵、擅奔擊的游牧民族經常用來對付中原王朝的戰術,不管是前漢的稱雄大漠草原的匈奴,還是本朝以來迭起跌落的羌人,他們都特別擅長使用這種辦法來讓漢軍疲於奔命。史載漢軍為了平定羌亂是「馳騁東西,奔救首尾,搖動數州之境,日耗千金之資」,所以王國面對皇甫嵩的援軍時,立刻就想到了要用這一招對付漢軍百試百靈的戰術。
底下的人也不是沒有提出要圍城打援的想法,只是在爭吵中很難協調統一思考罷了。現在王國提出了這個思路,既不用冒險北上尋找漢軍決戰,也不用灰溜溜地退兵,算是很好地協調了大夥的意見,大夥對視了幾眼,沒有人提出反駁的意見。
王國眼看擺平了大多數人,心中的頓兵城下的憂愁也淡了幾分。他轉而看向韓遂,問道:
「文約以為此計如何?」
相比起這幾天因為攻不下陳倉城而愁白了頭的王國,韓遂就舒心得多了,他駐容有方,再加上一直身居高位,所以顯得神采奕奕,紅光滿面。他看了看王國,微微笑道:
「皇甫義真久經戎馬,素有名將之稱,遂只怕他不會來援!」
「哈哈哈——」
王國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他忽地站起身來,大步走到帳中間,大聲說道:
「如今天下大亂,各方的英雄豪傑蜂擁而起,漢軍已經是無力抵抗,接連戰敗了,皇甫嵩身居高位,手握強兵,若是坐視陳倉被我大軍圍困而逡巡不進,只怕他立馬就要被朝中其他大臣的彈劾和猜忌,甚至就像中平二年那樣被一紙詔書給免職了。面對如此處境,就是明知道我軍的厲害,他又怎敢不冒險進軍。諸位,到那個時候,我等就可一舉把皇甫老兒和三輔駐軍一舉殲滅,攻入長安,此乃天賜良機,千載一時啊!」
聽到王國的分析和他所描繪的未來勝利畫面,再加上幻想中長安城那美酒嬌女、金銀財貨任人攫取的場景,所有人頓時呼吸變得燥熱起來,大夥拼死拼活,在馬上廝殺赴險,為的不就是榮華富貴和嬌妻美妾這些嗎?現在眼看這一切就要擺在自己眼前了,所有人的鬥志一下子被點燃起來,甚至有的部落大人聽到了這攻入長安幾個字,頓時兩眼發光,扯開皮襖,露出毛茸茸的胸口大吼起來:
「攻入長安!攻入長安!」
情緒是會傳遞和蔓延的,帳中的人彷彿成了王國狂熱的擁戴者,一起大吼著要攻入長安。王國背負雙手,他在感受著這種「一令即下,萬夫爭從」的滋味,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此情此景正是他多年以來夢寐以求的啊!
而韓遂則冷冷看待這一切,他此時也感到了他那夜跟韓敞所說的一切正在變成現實。王國已經瘋狂了,頓兵城下的他不得不把一切希望壓在了皇甫嵩的身上,他在賭,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急紅了眼的賭徒,正抱著最後的籌碼進行瘋狂的豪賭。
不過這一場賭注他註定不是贏家,就像他那夜說的那樣,賭贏了,他也會實力大損,賭輸了,那他就是死無葬身之地。想到這裡,韓遂在瘋狂的叫喊聲中心如止水,在心裡默念著:
「將欲歙之,必故張之;將欲弱之,必故強之;將欲廢之,必故興之;將欲取之,必故與之。是謂微明!」
···
右扶風美陽董軍大營
隨著董卓在馬上的那魁偉的身影出現,值守的漢軍士卒連忙將寨門后的拒馬搬開,董卓哈哈大笑,揮了揮手,帶著一班湟中義從一溜煙地賓士而過,徑直往中軍的轅門而來。
得到通報的李儒此刻連忙出賬迎候董卓,他身形瘦削,長著一張長長的馬臉,雙眸黑白分明,身上穿著一件灰黑色儒服,外面還披了一件皮裘,將整個不大的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
馬上的騎士到了中軍轅門紛紛勒住了坐騎,停止了往前的步伐。在軍中,除了董卓一人外,任何人都不得任意在中軍轅門內走馬馳騁,就算是他手下的精銳湟中義從也是一樣的。
董卓今天確實開心,他開懷大笑,縱馬一直跑到了中軍大帳處,才意猶未盡地下馬,立刻有中軍帳外的軍士快步近前,將他的那匹神駿異常的赤兔寶馬牽了下去。這個時候李儒才走近前來向董卓行禮,董卓看見了他,擺了擺手說道:
「不必多禮了,外面天冷,我們進去說!」
李儒身為董卓的謀主,跟隨董卓多年,很了解董卓的脾性。這位主公只在乎實質性的利益和強悍的實力,最不在意的恰好就是這些繁文縟節。
當下兩個人進了帳,董卓也不急著脫去衣甲,扶起裙甲,朝著一張馬扎坐了下去,然後才伸手將頭上兜鍪摘了下來。他摸了摸臉上兩側的虯髯,哈哈大笑道:
「文優,一切果如你所料啊!」
李儒聞言露出了會意的微笑的,但是他沒有接話,他知道董卓接下來會喋喋不休地將他得意的經過說完。
「當時我進帳的時候,故作謙恭,那皇甫義真果然以為我會和他并力禦敵,接下來就想調動三輔各將的兵馬,我隨即出聲提議救援陳倉,皇甫義真自然不肯,於是我就和他爭論一番後退了出來,他雖然黑著臉,卻也不敢攔我,帳中眾多將領就這樣目送我離開!當年在廣宗城下見面的時候,他顧盼自雄,如今來到三輔,還他一點臉色看可真是讓人心中暢快啊!」
說道得意事,董卓隨手就把兜鍪放在一邊,抓起案几上的酒罍,也不嫌棄,將一點殘酒一股腦灌入喉中,噴著酒氣,大叫爽快。
李儒微笑看著董卓揚眉吐氣的樣子,他自身心裡也是欣喜,這條計謀正是他為董卓定下的。自從得知皇甫嵩兵出雒陽,督三輔各駐軍進剿入侵的涼州叛軍之後,董卓就擔憂自己的兵權被皇甫嵩所奪,畢竟皇甫嵩可是當朝名將,真真正正在沙場上廝殺出來的威名,遠不需要像張溫既忌憚董卓又不得不依仗董卓那樣的被動,身為主將的他想要分化、調動董卓的兵力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李儒看到董卓的擔憂,不失時機地向董卓進策,只要在一開始就裝出一副急赴國難的樣子,再故意和皇甫嵩產生將帥不和,己方的兵馬又已經提前移駐美陽,皇甫嵩就難以在大義上來調動、掌控自己的兵馬,就算皇甫嵩上書朝廷指責董卓不聽調遣,但有了先前董卓那番著急救援陳倉、忠心為國的做派,董卓也大可上書指責皇甫嵩畏敵如虎、怯懦避戰,等到雙方的奏章擺到朝廷上然後互相打起口水戰來,按照朝中各方勢力爭鬥的態勢,要分出一個所以然已經到猴年馬月,這時董卓擁兵自重的目的就達到了。
李儒身為謀主,可是說董卓身邊最親的幾個心腹之一。當下他看到保住了自家這支兵馬的獨立之後,又開始為董卓謀划起來。
「據派往陳倉方向的斥候和探子回報,陳倉城現在已經被王國的叛軍團團圍困起來,看來王國是攻不下陳倉城后打算採取長期圍困了。」
「哼」聽說涼州叛軍打算長期圍攻陳倉,董卓頓時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