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白波內訌2
郭太、楊奉兩人的心思只有自己知道,但帳中其他人,卻因為郭太的問題而開始爭論起來。
有的認為應該分兵北進太原,有的認為應該轉入上黨,進入河內甚至投奔黑山的張燕,甚至有的認為應該渡河進入三輔······
總而言之,帳中的各位渠帥也知道了,再一直滯留在北境的城邑里,毫無進取的話,他們的人馬會日漸離散,自身實力也會被削弱到極致。
但卻沒有人再提議去進攻臨汾的白波軍,僅有提到南下的,也是派出小股兵馬騷擾臨汾的西涼軍,然後大軍轉道前往進攻皮氏這座河東的大城。
郭太聽在耳中,卻只是冷冷看著眾人,暫不表態,心中卻對其他渠帥的鼠目寸光嗤之以鼻,在他看來,西涼軍就像是一頭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猛虎一樣,只等著他們這些抱團的白波各部露出破綻來,就狠狠撲上來,一口咬斷他們的咽喉,然後再飽餐他們的血肉。
這個時候分兵,無異於自取滅亡,至於投靠張燕,「寧為雞頭,莫為牛尾」的道理,郭太自己看的明白,若他在河東,就還是能夠佔據山澤的白波渠帥,投了張燕,卻只能做寄人籬下的刀俎魚肉,進入三輔,沒有擊退臨汾的西涼軍,又有哪一部的白波兵馬敢去圍攻皮氏城呢?
想著這些,郭太眼光已經轉向了楊奉身上,正巧楊奉這個時候也有意無意地瞥向郭太,兩人一經對視,都各自察覺到了對方眼中的敵意。
「楊渠帥,你對此,又有何高見?」
郭太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看著楊奉。
楊奉放下酒觴,推遲說道:
「郭帥,大軍就食,事關重大,奉還暫無想法。」
「哦,可是我等可是聽說,楊渠帥所部和西涼軍走得親近,還正想要請託楊渠帥,給我等一條活路誒。」
郭太尖銳的話頭一下子點燃了帳中的火氣,楊奉也赫然變色,拍案而起,大怒說道:
「西涼軍乃我等大敵,奉又豈會有私通敵軍之舉,定是有些許宵小之輩在惑亂人心,詆毀在下。」
投靠西涼軍的想法也還只是存留在楊奉的心中,他自己都還未付諸行動,又豈能夠任由別人藉機毀謗自己。
「若非投靠了西涼軍,為何有西涼軍設卡的官道,還能夠有車隊給你送來鹽鐵、糧布?」
郭太此時也是站起身來,當面質問楊奉。
「商人逐利,私盜鹽鐵與我部交易,這有何問題,西涼軍中有軍卒為我部所買通,路卡形如虛設,這又有何問題,郭帥無端斥責,不知可有何證據?」
楊奉毫不膽怯地為自己辯解,商賈走私鹽鐵與白波軍交易,在范鏞、范歸、張朗等人守絳邑的時候,也是時常發生的,郭太若是沒有確鑿證據,就想當眾讓他屈服,這是絕不可能的。
楊奉乾脆也眼睛怒視著郭太,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也是豁了出去,索性與郭太當眾分庭抗禮,同時他心中也想看看,其他渠帥面對他與郭太相爭,是要如何自處。
郭太也看到了臉色各異、卻不輕易表態的其他渠帥,他心中暗罵,若是他實力未衰之前,這些人豈敢作壁上觀,但眼下再另外追究這個也無意義,他徑直戟指著楊奉問道:
「那你說說,這商人既然是為了逐利,為何卻只與你一家交易?」
「貨物稀缺、千金難求,人家自與我部交易,莫非還犯了郭帥的道不成?」
楊奉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郭太眼中卻有隱隱有火焰要噴出,他看出來了,楊奉就是料定他手中沒有確鑿證據,所以乾脆胡攪蠻纏,藉機將這潭水攪亂,以此來試探其他渠帥的態度。
既然如此,郭太也不打算再和楊奉逞口舌之利了,他轉眼目視帳中的程銀,示意讓他按計行事。
程銀會意,就要起身,恰好這個時候,在一旁冷眼旁觀許久的韓暹也迅速起身,湊近程銀身邊,笑嘻嘻地拉著程銀起身,來到帳中間,要為雙方斡旋調解。
「我說楊老弟,你這話說得,就有些過了,來來來,今日程家那是東主,我等兩人就借著這酒,為你和郭帥解斗啦!」
韓暹拉著程銀將酒觴遞給楊奉,程銀不好當眾發作,也佯笑著向楊奉敬酒,楊奉看了看兩人,正伸手接住時,韓暹卻藉機手一抖,手中酒觴的酒水灑了大半出來,楊奉連忙後退避開。
「看來楊老弟,是醉了啊!」
韓暹此時不再拉著程銀,依然笑嘻嘻說道,楊奉原本就心中警惕,經他一提醒,如何還不明白,當即就朝帳中諸人行禮告辭。
「奉今日不勝酒力,先行告退,來日再擇佳地與諸位痛飲。」
說完之後,楊奉帶著四名披甲護衛就要離去,郭太、程銀頓時大急,郭太當機立斷,在上首大吼下令:
「楊奉私通西涼軍,圖謀用我等的頭顱去換取高官俸祿,來人,給我擒下這廝!」
入帳之時,各部渠帥、各家人馬都帶有兩到四名護衛,此時經郭太一吼,帳中頓時大亂,楊奉也知此地不宜久留,就帶著護衛往帳外衝去,而郭太則派出所有護衛衝過來攔截,程銀見狀,也要跑出帳外去召集他事前安排的營中人馬。
原來,程銀雖與楊奉交好,但私底下與郭太所部也有來往,鼠首兩端原本就是他們這些北境豪強的求生之道,此次他決定要幫郭太,卻是因為郭太許諾,擒下楊奉之後,將楊奉所部的人馬調撥給程銀統領,加上楊奉以往厚此薄彼的行為,程銀一咬牙,就答應了下來。
事前為了防止熟門熟路的楊奉生疑,程銀沒有在帳外埋伏兵馬,更不可能出現那種摔杯為號,就從帳后湧出五百刀斧手的情況,因此他剛剛就是要尋機出帳去召集人馬,沒想到卻被韓暹有意無意的行為,給攪黃了行動。
楊奉看見程銀也想要搶先出帳,就知道他想要做甚麼了,他當先一步,就拔刀朝程銀砍去,程銀心中一緊,也只能慌張拔刀抵擋楊奉的進攻。
「你竟敢夥同郭太,來加害我!」
楊奉惡狠狠吼道,在楊奉的背後,他的四名披甲護衛,死死擋住郭太的護衛,郭太眼見計劃被打亂了,還給了楊奉逞凶的機會,胸中的怒火也是暴漲,他怒斥著韓暹道:
「韓暹,你也要勾結楊奉么?」
「郭帥,我也沒料想到是這個樣子啊!」
韓暹此時已經被自家親衛護在身邊,他一臉無奈地說道。
郭太冷哼一聲,指著還在頑強抵抗楊奉等人,口中吼道:
「那你還等什麼,快帶人將這狂徒擒下!」
「諾!」
韓暹唯唯諾諾,接受了郭太的命令。有了韓暹帶頭,其他各家渠帥的護衛,也陸陸續續遵照郭太的命令,指揮親衛進攻楊奉和他的護衛,楊奉的護衛雖然勇悍,但哪裡抵擋得住這麼多人,轉眼就被砍翻了兩個人,剩下的兩名護衛只能一名拚死抵擋,一名護著剛剛砍倒程銀的楊奉往帳外衝去。
「莫要走了楊奉,死生不論!」
郭太眼見被楊奉衝出大帳,心中大急,程銀已經被發狠的楊奉砍倒,他營中的兵馬群龍無首,無人調度,怕是一不小心,就要被奪路狂奔的楊奉逃出營去。
他可知道,楊奉帳外還有十六名甲士,營外更有八百精兵。
郭太心急之下,也拔刀在手,跟著追出帳外。就在己方的追擊叫喊的人群之中,有一道隱蔽的人影,也悄無聲息地向郭太靠近。郭太身邊的護衛剛剛都派出攔截楊奉出奔,大亂之際,現下鄰近身邊的,反而是其他幾位渠帥。
「郭賊受死!」
那道人影靠近郭太之後,大喊一聲,就藏在袖中的匕首捅向了郭太的腰間。
「啊!」
突遭襲擊的郭太大叫一聲,往前倒去,他在意識模糊之際向後艱難望去,只見那名襲擊者已經被眾多護衛砍翻在地。
這邊郭太遭襲,那邊楊奉則得到了機會,他的二十名護衛一番苦戰,已經只剩下了七八名,趁著其他家人馬的吸引力被郭太的叫聲引過去的時候,他們拚死擁著受傷的楊奉搶到馬匹,吹響號角,往營門衝去,尋求己方兵馬的接應。
大帳中的這一系列變故,就像多米諾骨牌效應一樣,頓時引起了程銀營中兵馬大亂。
而營外,楊奉的兵馬在來時,楊奉就一再下令,要加強戒備,隨時接應,因此他的八百精兵都甲杖齊整,不敢懈怠,聽到告急的號角聲后,紛紛出動,來到營門接應。
僥倖逃得一命的楊奉,顧不得心中的驚駭和身上的刀傷,連忙下令自家兵馬往自己營地方向撤退。而另一邊,營外其他兵馬也得到了號令,楊奉所部的白波,勾結西涼軍,謀害郭帥,人人得而誅之,於是先後都對楊奉所部發動追擊,雙方在營外火併了一場,楊奉所部雖是精兵,但人數終究是劣勢,被打得大敗后,只能狼狽加快往自家營地逃去。
而其他各家兵馬,因為群龍為首,戰勝之後沒了後續的指揮,也沒有繼續追擊下去,反而是有的人馬,如馬玩所部,在亂戰一場后就也悄然帶著自家的兵馬退走了。
在程銀營中,程銀重傷、郭太遇刺,故而此處雖然要數這兩家的人馬最多,可眼下卻沒了首領,自然無法調度。
就只能由胡才、韓暹兩人出來收拾殘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