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覆滅
四面的馬蹄聲雷動,騎兵衝鋒的聲音也不斷響起,此處乃是平坦的曠野,追擊過來白波軍根本抵擋不住衝鋒而至的西涼騎兵,大批追擊得氣喘吁吁的白波士卒,一遭遇西涼騎兵,毫無反擊之力,如同麥子一般成排倒下。
胡才、韓暹為了追殺楊奉,一路上拋下了諸多兵馬,只帶了最精銳的兵馬分兵包抄,沒想到竟在此處曠野,遭遇上了馳援楊奉的翟郝、孟突所部的西涼騎兵。
眼看大勢已去,步卒大半被西涼騎兵衝散,己方又不知道西涼軍還有多少兵馬正在趕來,胡才、韓暹兩人雖然來不及碰面合計,但卻都想到了一塊,連忙下令所部撤退。
很快,白波軍倉皇掉頭逃竄,西涼騎兵疾馳追擊。
而楊奉剛從死裡逃生的喜悅緩過來沒多久,很快就又樂極生悲了。
因為他發現,這些衝鋒而來的白波軍不分敵友,除了拋棄兵甲、跪地求饒的白波士卒外,其他一律衝撞砍殺,毫不留情,連他所部的敗卒也被斬殺不少。
「渠帥,性命要緊,先且跪地吧。」
身邊的護衛拉著楊奉下跪,楊奉猶豫了一下,在昔日實力強橫的郭太面前,他尚且不用只需行禮,不用下跪,怎麼到了今日,卻反要跪西涼軍的小卒。
只是聽著耳邊馬蹄聲越來越近,楊奉想了想,終究還是丟棄了手中的兵器,脫去兜鍪,頓首跪在地上。
馬蹄聲不時從他們的身邊響過,帶起了一陣陣勁風,不時還有幾塊泥土飛濺到楊奉的頭上。
將頭頓在地面上不過是一陣兒,但在楊奉心中,這屈辱的時刻,卻彷彿有一輩子那麼長。
當他急不可耐地重新抬頭,要站起身子時,卻是已經有西涼騎兵來到他的附近。
「賊寇莫要妄動,放杖棄甲,不然我等就放箭了!」
兩名西涼騎兵靠近楊奉這一撮人附近,看到楊奉這個披甲的白波賊想要妄動,當即就大聲喊道,聽這語氣,甚是不耐煩,若非有軍令投降不殺在先,只怕這兩名西涼騎兵,早就射殺楊奉,將這枚不俗的頭顱收為軍功了。
「我是楊奉,我要見閻校尉!」
「管你是羊糞馬糞,解甲放杖!」
利箭扣在弦上,瞬息可至。楊奉饒是殺人如麻,但當被別人瞄準的時候,還是感到了一陣頭髮麻,他咬咬牙,屈辱地將兵刃、兜鍪扔得遠遠的,又在身邊護衛的幫助下,將鎧甲卸了下來,拋在一邊,當牽動他身上的傷口時,又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等到楊奉解甲后,兩名西涼騎兵才稍稍放鬆下來,楊奉見狀,又大喊起來,只是語氣已經軟了下來。
「我是白波渠帥楊奉,我與你等的校尉素來交好,兩位軍士,還請通報一聲。」
兩名西涼騎兵相視一眼,其中一名繼續舉著弓箭,另外一名不耐煩地謾罵一聲,拍馬就往不遠處的騎群馳去。
楊奉不敢輕動,只能夠又屈辱又羞憤地跪在地上,一肚子火氣地等著西涼兵來人接見自己。
過了好一陣子,才有一隊騎兵往這邊疾馳而至。為首一員豹頭燕頜的騎將,一直縱馬到了楊奉近處才勒住戰馬,濺起來的碎土和草屑都快打到了楊奉的臉上。
「你就是楊奉?」
騎將居高臨下,趾高氣揚地朝跪在地上的楊奉發問。
楊奉感覺對方戰馬的唾沫都快飛到自己臉上,他遭此羞辱,已經氣極,加上身上有傷,臉色更是發白,但迫於形勢,卻不得不點頭說道:
「我是楊奉,不知足下是?」
來騎哈哈一笑,大聲說道:
「我就是前軍別部司馬翟郝!」
楊奉聽到擺著架子,羞辱自己的只是一個別部司馬,心中頓時謾罵開了,若是他擁軍在手的時候,連閻行都要和他好言結交,沒想到今日竟淪落到被小小司馬羞辱的地步。
心中雖怒,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楊奉只能努力擠出笑容,好言與對方結交。
可惜沒等楊奉放下尊嚴出言,翟郝卻是已經不耐煩了。
「本司馬立功在即,也沒空聽你廢話。既然你想要投降,那就老老實實,莫要存了異心,這胡才、韓暹的人頭,已是我囊中之物,若是還想使詐,定然讓你屍橫此地。」
翟郝話剛說完,就已經調轉馬頭,帶著騎兵往另一方向賓士而去,只留下少許騎兵,驅趕、看守俘虜。
「這涼州兒欺人太甚了!」
楊奉在心中暗罵一聲,雙拳已經握在了一起,不過等他聽明白翟郝的話后,心中也是一驚。
「胡才、韓暹,都已經死在這些涼州兒的手中了么?」
···
五日後平陽城中
「這就是韓暹的首級?」
閻行看著托盤上那一顆面目猙獰的頭顱,轉首向一邊的候選、楊奉問道。
候選、楊奉兩人聞言,連忙上前進行仔細地辨認,最後都謹慎、篤定地回答道:
「啟稟校尉,這的確是韓暹的首級。」
驗明了正身後,閻行看向跪在下首的馬玩的眼光稍稍緩和了一些,他繼續問道:
「賊首韓暹既然已經授首,那麼另一賊首胡才呢?」
聽到閻行追問起胡才的下落,低頭跪著的馬玩臉上露出了几絲惶恐之色,他緊張地說道:
「小人無能,攻入韓暹、胡才兩人營中之時,只來得及擊殺了韓暹,胡才中了小人一箭,帶著近百敗卒逃向霍太山,只怕畏懼校尉兵威,已經遁入太原境內了。」
聽到讓胡才逃走了,閻行心中雖然有些可惜,但也並未表露出來,他看著下首的馬玩,笑問道:
「你替我斬殺了賊首韓暹,也是立了大功,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
馬玩一聽,臉上神色顯得更加恭敬,他再次跪拜行禮,口中謹慎說道:
「小人不過是永安一黔首,先前河東白波勢大,攻城略地,北境淪陷,小人為保鄉老婦孺,故不得不屈從賊寇。如今幸得校尉率王師蕩平賊寇,收復北境,小人只恨不能及早為大軍嚮導,現今擊殺潰逃之寇,又豈敢言功,只願能夠將功贖罪,為校尉效犬馬之勞!」
看到馬玩一副恭順的模樣,閻行笑了笑。
「我軍在攻克了平陽城之後,就傳檄各縣,征討白波,只誅首惡,余者願降者,既往不究。你擊殺韓暹,若只是將功贖罪,那麼以永安城歸降,也是功勞。」
「有功不得不賞,永安新近收復,人心未定,百業待興,不可無有厚望者鎮守,我意,向郡府請表,任命馬君為試守永安縣尉,不知馬君意下如何?」
馬玩原本是見到韓暹、胡才兩部白波殘餘被西涼軍接連擊敗,料想就算據守永安城,也抵抗不住西涼軍的凌厲攻勢,因此選擇反戈一擊,襲擊了剛剛逃到永安城,驚魂未定的韓暹、胡才殘部,並在混戰中斬殺了韓暹,擊潰了胡才。
戰後,他順勢就將永安城和白波俘虜、韓暹的首級一併獻給了後面追擊而至的西涼軍騎兵,並親自單人匹馬跟隨西涼軍到了平陽城,向閻行當面告罪和表忠心。
他心裡想著,自己這番行為,閻行多半不會再加罪自己,而且為了安定白波軍的降者和北境的民心,也會善意地安撫自己,可是沒想到,閻行竟然慷慨到,還要請奏郡府,授予自己的官職,並把自己留在永安城,而不是將自己軟禁起來。
因此,此刻他臉上是又驚又喜,連忙再向閻行行禮拜謝。
「多謝校尉,玩當竭盡駑鈍,以報校尉大恩!」
看著曾經實力在北境中較為弱小的馬玩,在白波軍這顆大樹倒了之後,不僅存活了下來,而且還得了大好處。候選、楊奉兩人臉上各有羨慕和妒忌的神態。
此事已畢,三人很快就都知趣地行禮,退了出去。
周良、戲志才看著三人退走之後,連忙綻放笑容,上前向閻行道喜。
「恭喜校尉,我軍自進軍以來,攻勢如潮,勢不可擋。連克平陽、襄陵、楊縣,如今又有永安馬玩來投,賊首韓暹授首,胡才遁逃,十萬白波已然殆滅,河東北境連年戰亂,校尉兵威所至,鏟奸除暴,復歸平定,此乃黔首黎庶之福,校尉運籌克敵之功也!」
閻行聽完周良的賀喜和讚詞,淡然一笑。
說起來,這幾日的戰事,西涼軍的攻勢確實說得上是攻勢如潮、一路勢如破竹。
翟郝、孟突的騎兵在白波谷附近擊潰了胡才、韓暹的追兵之後,一路窮追猛打,又在平陽城外大敗胡、韓兩人驚魂未定的白波軍,胡才、韓暹兩人窘迫之下,不敢入城死守,只能夠棄了平陽城,往楊縣方向逃去。
隨後,閻行也領著曹鳶、馬藺、牛虎等人的兵馬抵達平陽城,在探知白波軍潰逃的方向之後,閻行當機立斷,當即分兵,由
曹鳶、牛嵩、翟郝、孟突合兵進攻楊縣,由馬藺、牛虎兩人帶兵進攻襄陵,自己則帶兵坐鎮平陽,總攬全局,等候后隊的戲志才、魏鉉人馬。
襄陵的白波軍,此前已經被閻行帶兵大敗過一次,實力弱小,很快就被馬藺等人帶兵攻克。
而逃到楊縣的胡才、韓暹則聚集李堪、候選的人馬,準備據守楊縣,但西涼軍之前已經派遣諜子潛入城中,雙方城門攻守激戰之時,城中火起,白波軍大驚敗退,西涼軍趁勢攻入城中,李堪戰死,候選投降,胡才、韓暹棄城北遁。
最終,兩人的殘部在永安城遭受了蓄勢以待的馬玩的反戈一擊。
就這樣,曾經號稱有十萬之眾的河東白波軍,投降的投降,戰死的戰死,逃亡的逃亡,白波軍各部已經煙消雲散。而閻行前後歷經三載,也終於殲滅了河東北境的大敵,收復了北境大部分的城邑。
閻行回憶起從初平元年馳援河東,到初平三年殲滅白波軍大部,這期間經歷了諸多次廟算兵爭、陽謀詭計,如今終於大功抵定,一時也不禁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