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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天子一見三嘆息(中)

  就在李傕揮軍對天子所在的小山丘發動進攻時,河東和弘農的聯軍也出現在了戰場上。


  對於天子棄守長安城,東狩左馮翊,然後又被李傕大軍一路追到華陰境內的行蹤,閻行知道得很清楚。


  這些日子,面對關中之地的大變故,河東和弘農方面,都不約而同地加派了軍諜、細作刺探軍情。


  在面對長安朝廷派來求援的使者時,閻行和段煨也是以禮相待,雖然他們都提前調集了軍隊,卻都遲遲按兵不動。


  說到底,他們都不想貿然出兵,去與李傕大軍正面對抗,為馬騰、韓遂,乃至於楊定、董承之輩火中取栗,白白消耗了自家的軍力。


  但隨著天子東狩的車騎隊伍,越來越接近弘農郡界,並遣使相召之後,按兵不動的段煨也穩不住了。


  將天子控制在手中,以此來號令天下,這並不是什麼高明的策略,李傕、郭汜能夠想到的,段煨一樣能夠想到。


  只是人員冗雜的東狩隊伍,互有齟齬的軍中諸將、追殺尾隨的李傕大軍,這些伴隨著控制天子後接踵而至的大問題,才是讓段煨真正頭疼的。


  說到底,天子對於實力不濟的地方長吏而言,就如同一枚燙手山芋,強行抓到手中,不僅吃不到香噴噴的芋頭,還反而會被火炭般的外皮燙出一手水泡來。


  因此,段煨不得不聯絡閻行,商議弘農方面是要派兵出迎,還是拒關不納。


  河東方面,一得到段煨的遣使求助,蓄勢以待的河東兵馬迅速出動,閻行立馬就帶著三千歩騎,渡河南下,火速進入到了弘農境內。


  從河東的出兵速度上看,段煨明顯感覺到,閻行這次對東狩而來的天子,是志在必得了。


  但沒辦法,天子這一大塊帶刺的香餌,根本就不是弘農一郡能夠吃得下去的,段煨只能夠響應河東,配合出兵,並暗中期望著迎接天子事成之後,到目前為止對待友軍還算和善的河東方面,能夠不忘自己的功勞,給予弘農相應的、足夠的好處。


  於是,河東與弘農聯軍,合兵五千,一同出關西迎天子。


  華陰城早在李恆、李暹被宋果、張綉打敗后,就被段煨派兵攻克收復了,只不過礙於左馮翊的局勢不明,段煨才沒有選擇在此留駐兵馬。


  因此,這一次出兵,段煨還準備就在此處駐軍恭候,迎接天子車駕的到來。


  可是,派遣眾多輕騎為斥候前哨的閻行,卻主張立即出兵,先將天子接到手中,再護送入潼關,才是最為穩妥的。


  畢竟,接連攻克長安城、左馮翊的李傕大軍,可不會眼睜睜看著天子的車駕就這樣安然無恙地駛入潼關,落入河東和弘農的掌控之中,已經和長安朝廷徹底撕破臉皮,淪為叛軍賊寇的他們,勢必會血腥報復、奮起一搏!

  因此,不管用什麼手段,都必須在李傕大軍趕上之前,儘快將天子控制到自己的手中。


  至於在這個過程中,會不會引起護駕的楊定、董承諸將的忌憚和疑慮,則已經不在閻行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或者說,他們還有實力,膽敢反抗閻行的河東大軍嗎?


  弘農方面雖有分歧,但在決定權上,顯然是要取決於主導一方的河東,所以聯軍在華陰稍作休整之後,就又繼續進軍,準備迎接天子的東狩隊伍。


  沒想到,東狩隊伍的前導人馬沒有見到,反而獲知了李傕大軍已經追上天子的消息。


  段煨震驚之餘,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自慶幸,行事雷厲風行,具有強大魄力的閻行這一次是賭對了。


  聯軍當即加速行進,準備救援天子。


  只是在接近戰場之際,策馬登高,看著綿延十餘里的戰線,閻行又下達了暫緩進軍的命令。


  楊定、董承、張綉等將的兵馬不是被打散,就是深陷重圍,戰場上完全是一面倒的趨勢,天子的車駕更是湮沒在混亂的人群中,也不知道少年天子是不是已經棄車易裝逃走了。


  這個時候,貿然加入戰場,除了要驅散逆向的潰散人潮、直面數量不明的李傕大軍外,還要將自己軍陣的背後交付給陸續退出戰場、敵友難分的楊定、董承諸將潰兵。


  故此,閻行雖主張急救天子,但加入戰場前,卻是力求慎戰的。


  五千歩騎就地列陣,大量返回的斥候騎兵,將漫長戰線上的多次戰況源源不斷地帶回,最終匯聚到了閻行的手頭上:

  宋果身死,張綉潰敗,楊定、董承兩部兵馬陷入重圍!

  李傕縱兵大掠,兵馬紛紛追殺、俘虜潰散的宮人、士民!

  李傕領軍圍困天子車駕、伏完一部於土丘上!

  李傕大軍一部包圍楊定、董承,一部圍攻天子車駕所在的土丘,剩餘兵馬分散追殺擄掠,總計數量當在兩萬以上。


  ······

  當整個戰場的形勢隨著軍報的彙集逐漸清晰起來后,原本下馬在地上和段煨、戲志才、張遼、楊豐等人草繪、指點戰場形勢的閻行當即拋下了樹枝,招呼眾人上馬,下達了作戰的軍令。


  「全軍轉向,去西南方的土丘,救援天子!」


  雖然不知道少年天子到底是不是真在土丘上,但沖著李傕親自領兵仰攻的行跡,閻行決定不顧其他處的戰況,直接先過去擊敗李傕,搶過天子的車駕再說。


  大軍山呼,令下即行,這股突如其來的洪流很快轉向,直奔戰場上的西南方土丘而來。


  而這支如神兵天降的援軍,一經加入戰場,立刻掀起了軒然大波。


  已經揮軍強攻土丘的李傕,也發現了在戰場東北角邊緣出現的這一支兵馬。


  隨著這一支席捲戰場而來的兵馬旗幟映入眼帘時,李傕的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


  來的是河東和弘農的援軍!

  這也是李傕、李儒等人最擔心的。


  雖說段煨麾下兵馬在前番自己克華陰、攻潼關時,已經被削弱打敗過,但還有一個河東閻行的存在,前番大戰河東也受損不小,暫時選擇偃旗息鼓,可坐擁三河之地的實力還是不容小覷,隱隱成為了關中李傕的頭號勁敵。


  而李傕的軍力經過這一次關中內戰,已經衰弱到了極致,若是河東和弘農聯起手來,實力此消彼長之下,李傕的大軍還真不一定能夠匹敵。


  所以,這也是李傕大軍緊趕慢趕,勢要在弘農境外追上天子車駕的原因。


  可沒想到,河東和弘農的聯軍,還是殺過來了。


  鑒於這種情況,李儒拍馬上前,湊到李傕身邊小聲說道:


  「大司馬,河東、弘農兵卒新銳,我軍連日追趕,今日又廝殺至今,軍士氣力多竭,莫不如引軍稍退,等待閻行、段煨與楊定、董承等人驟合生隙,再趁機發兵攻之!」


  這就是要退避鋒芒,暫行撤退的戰略了,李傕聽了李儒的建議,緊緊皺起的眉頭絲毫沒有鬆緩,而是指著山丘上的天子車駕堅決說道:


  「軍中上下連日行軍作戰,如今天子即將就擒,大勝就在眼前,又豈能夠因為區區河東、弘農兵卒,就撤軍西返,若是讓天子撤入了潼關,稍作安定,又詔令馬騰、閻行等人引軍來攻,到時內外交迫,我等悔之晚矣。」


  「故今日,唯有力戰破敵,先敗河東、弘農之兵,再擒殺天子,方能震懾人心,穩固關中之地。此乃立屍之地,狐疑生禍,文優勿要多言。傳令下去,吹號聚兵,眾將士與我共擊河東、弘農之兵。」


  李傕說完之後,也不再管張口待言的李儒,而是拍馬向前,下令暫時停止進攻天子所在的土丘,只留下少量人馬繼續圍困、牽制山丘上的伏完一部,然後就領軍轉向,正面迎敵,同時下令吹響戰場上聚兵的號角,緊急召集其他各部人馬來援。


  土丘上。


  自忖必死的伏完看到半坡上如潮水退去的李傕兵卒,再循聲望向東北角戰場上突然出現、徑直衝來的一支兵馬,略作遲鈍之後,立馬想明白了緣由,大喜過望地對著身邊的少年天子說道:


  「陛下,吾等得救有望了,看,吾等的援軍來了!」


  「是么,在哪裡?」


  熱血沸騰過後,面臨死亡時頭腦一片空白的劉協突然聽到了伏完的話,愣了一愣,頓時驚跳了起來。


  礙於天子少年身軀還不夠高大,伏完連忙吩咐身邊的軍士攙扶著天子登上金根車,從高處去鳥瞰遠處更全面的戰場情況。


  「是!是勤王的兵馬已經到了,上蒼與歷代先帝庇佑,朕與諸愛卿今日俱得救矣!」


  雖然只看到遠處兩股針鋒相對的兵潮開始碰撞,孰勝孰負尤未可知,但這一幕已經足夠惹得少年天子喜極而泣,他指著遠處的戰場,大聲歡呼道。


  受了勤王兵馬到達這一喜訊的鼓舞,加上「俱得救矣」又是天子的金口玉言,土丘上的官吏、士卒精神無不為之振奮、紛紛雀躍歡呼起來。


  伏完不便將情況依舊不明的戰場實情說不出,只能夠任由少年天子歡呼鼓舞,激勵左右,但滴溜溜的眼珠子卻很快就轉向了土丘下,想著是否要趁著這個時機,帶著天子殺出重圍,逃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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