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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臨危紛議戰和策

  兩長一短,這是在敵騎不斷接近時,翟郝部署在戰場之外的游騎才會吹響的號角。


  翟郝聽到這個號角聲,頓時環眼圓睜,有些難以置信,曹軍什麼時候也有騎兵了?


  只是內心的不信歸不信,耳邊示警的號角還在嗚嗚作響,翟郝可不敢拿自己麾下這些西涼騎兵作為賭注,下注賭趕來馳援的曹軍騎兵軟弱不敢戰。


  他看著面前已經潰散的曹軍步卒,以及四散逃竄的兗、豫民伕,恨恨地啐了一口,揮手下令道:

  「吹號,收拾戰場,火速撤退!」


  翟郝身邊沉重的號角聲響起,還在追亡逐北的西涼騎兵一聽到撤軍的號角,雖然同樣內心詫異,但軍令如山,卻還是紛紛調轉馬頭,只帶上能夠找到的同袍的全屍,跟隨著移動的號角,急忙撤離了戰場,往西北方向奔去。


  ···

  西涼騎兵來如風,去也如風,轉眼之間就走得乾乾淨淨。


  等到曹純帶著五百曹軍騎兵匆匆趕到時,正好看到了這血戰過後,橫屍遍野、血腥狼藉的戰場。


  茫然無主、低頭舔著草地的牲口,被燒毀、被推入河灘中、被掀翻四散的糧車,斷矛碎盾、殘箭裂甲,連同曹軍士卒的屍首、西涼騎兵戰馬的屍體一同鋪設、堆積在了河邊草地、淤積的河灘上,給整片大地蓋上了一件夾雜著斑斑黑點的鮮紅血衣。


  曹軍潰卒垂頭喪氣的稟報在耳邊嗡嗡作響,這類似的情景,曹純似乎在哪裡見到過。


  是的,眼前的情景,就好像是初平元年討伐董卓,曹軍在汴水的那一場大敗。


  同樣是驅馳如飛、驟然發難的西涼騎兵,同樣是騎兵下馬、歩騎合擊的戰術,衛茲、鮑韜等將先後戰死,三萬兗州兵馬全軍覆沒,曹家兄弟狼狽逃竄,僅以身免。


  曹純記得當時是兄長曹仁護著自己逃離了戰場的,一貫只流血不流淚的兄長,在轉身看到那汴水之中淪為魚蝦之食的自家士卒時,第一次在兄弟面前流下了悲憤的淚水。


  此後,幾經波折的曹軍東山再起,曹操也格外重視騎兵部隊的建設和訓練,曹仁就是曹軍中的第一任騎將。


  曹軍的騎兵部隊數量很少,卻在多次征戰中都立下了汗馬功勞。


  等到曹操將統領騎兵的兵符交付給曹純的時候,慨然受命的曹純在心中,深感自己肩上的責任之重。


  騎者,軍之伺候也,所以踵敗軍,絕糧道,擊便寇也。


  這是從未統帥過騎兵的曹純所堅信的,因此他雖然作為大軍分卒進駐到了管城,可一時一刻都沒有放鬆過,麾下的騎兵驅馳於大軍的側翼,和枕戈待旦的自己一樣,時刻準備著馳援前軍、投入到戰鬥之中。


  結果,看到戰場上血戰過後的這一幕,不惜馬力、火速馳援,花了半個多時辰趕到戰場的曹純知道,自己和曹軍騎兵還是來遲了一步。


  血色殘陽,鋪灑在了水中,遠望去,曹純也分不清那是紅光,還是將士們身上流著的鮮血。


  他只能夠策馬先前,懷著沉重心情去接近這一片戰場。


  這時,彷彿是上天為了驅散曹純內心深處的陰霾,一面曹軍的旗幟也在汴水之上被緩緩舉起,曹純身邊的曹軍騎兵見到這一幕,頓時為之嘩然驚呼。


  曹純緊繃著臉,也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幸好,一切還不算太遲。


  ···

  這一場發生在七月份的小規模戰事,被放到了時下風起雲湧的局勢上,註定要掀起一陣軒然大波來。


  從戰事上看,于禁、李典是被翟郝擊敗了,可當曹純謙讓推功,將于禁、李典等人以步抗騎、力保糧草,最後迫使西涼騎兵撤走的戰績以軍報的形式送達兗州州府時,兗州還是震動了!

  曹操驚詫於河南守卒抵抗意志之頑強,守將翟郝竟然困獸猶鬥,使得自己一員戰將受創,一員戰將重傷,這使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董昭計謀其中夾雜的得失利害。


  同時,曹操也對死戰不退、迫走群騎的于禁、李典二將賞功忘過,尤其是堅守到最後的于禁,曹操甚至在眾多文武面前動容地褒獎說道:

  「於校尉堅如磐石,有不可動之節,雖古名將,何以加之!」


  差點被誅殺俘虜的于禁,就這樣因禍得福,轉變成了血戰不退、堅如磐石的死節之將,在曹軍之中威望不減反增,直追曹軍中的夏侯惇、曹仁的等親族宿將。


  反觀河東一方,主動出擊、截斷糧草,擊敗於禁、李典的河南將士,卻還面臨嚴峻的形勢。


  這場「絕糧道,擊便寇」的戰鬥,在曹軍後方嚴防守備的情況下,一步步演變成了一場歩騎鏖兵的血戰。


  雖然翟郝的西涼騎兵最終還是以騎破步,擊敗了于禁、李典兩部,可是自己付出了折損一百多匹戰馬,傷亡七、八十名騎卒的沉重代價,到了末尾還是未竟全功,讓曹軍騎兵重新接手並控制了戰場。


  這對於標榜「十騎敗百人,百騎走千人」的騎將翟郝而言,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誇耀的戰績。


  而且讓河東上下沒有預料到的是,在河南地咄咄逼人的曹軍的囂張氣焰是被翟郝的一場反擊給打下去了,進逼雒陽的勢頭也被一度遏制,可這稍稍緩和的局勢到了七月底,又再次爆發了巨大危機。


  進駐邊境、一直按兵不動的淳于瓊大軍趁機出兵,在七月底入侵了河內郡。


  淳于瓊玩了一手聲東擊西的計謀,大軍從共縣傾巢而出,作出想要渡清水、擊隤城的用兵跡象,暗地裡卻下令眭元進、韓莒子二將率一萬兵馬,襲取獲嘉城。


  雖然眭元進、韓莒子二將最終沒能夠攻下有馬藺駐守的獲嘉城,但還是憑藉兵力優勢,搶先收割了獲嘉城外的麥田,然後又趕在徐晃的援軍抵達之前,向東撤退,大搖大擺地返回了汲縣。


  與袁紹這個河北霸主的兵戈再起,雖然還未爆發大戰,卻也頓時使得河內、河南兩郡壓力大增、人心惶惶,兗州在得到了河北大軍出擊的軍報,大喜過望,士氣也重新振奮,很快也再次出兵,這次由夏侯惇親至,率領劉岱、劉若、曹純等歩騎大軍,氣勢洶洶,全力進攻敖倉、滎陽二城。


  經過汴水一戰,翟郝也算預知了曹軍的整體實力,心知河南地兵力不足,成皋以東絕不可死守,乾脆放棄了敖倉、滎陽二城,收縮兵力退守成皋,據虎牢關以防禦曹軍。


  曹軍連得二城,得知翟郝死守成皋,又日夜趕製攻城器械,準備繼續進攻成皋的虎牢關。


  雒陽的形勢,一度因為袁軍按兵不動,翟郝擊敗曹軍前軍有所緩解,如今卻又因為袁曹南北進軍,再次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不過,作為兗州使者的王必,卻還是沒有離開雒陽,王必的才智或許不如郭嘉、董昭等人,但他忠於職守、不完成使命絕不返回的勁頭,確是擔得起曹操對他「忠能勤事,心如鐵石,國之良吏」的評價。


  這也讓成皋的羽檄急報由快馬送達澠池后,身處澠池的閻行再次召集身邊謀臣時,爭議的焦點就聚集在要不要和兗州議和這樁事情上。


  可以說,曹軍因為投鼠忌器,一直都沒有旗幟鮮明地指明河東閻行為亂臣賊子,傳檄關東州郡一同討伐,而是以威迫、利誘等方式,來爭取奉迎雒陽城的天子。


  這也給了河東實現「邊打邊談、邊談邊拉」戰術的機會,可是在袁紹大軍以泰山之勢介入這場亂局后,河東勉力維持的關東局面已經接近了崩潰的邊緣。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手段都顯得如此的無力。


  身處雒陽的周良對這種危局感覺尤為強烈,他的來信中,是建議閻行在袁、曹合擊的情況下,敵我實力懸殊,雒陽城已不可守,乾脆殺了天子,將朝廷遷往河東、弘農一隅,絕了曹操奉迎天子的念頭,然後再重新挑選漢室宗親立為天子,這猶不失能夠形成一個偏安一隅的小朝廷局面。


  對此,閻行是存在疑慮的。據他所知,當年的董卓就是這麼做的,殺了少帝,絕了袁紹等人的念頭,然後再把朝廷遷徙到長安去,堵塞崤函之險,據守關中,自我稱尊。


  這種殘酷的手段帶來的後患是無窮的,閻行相信,如果自己現在要殺天子,只怕立馬就會和朝廷、霸府的裴茂、裴潛、衛凱、荀攸、鄭渾等人決裂,將整個新生勢力拖入內憂外患的泥潭之中。


  至於小朝廷,如果當初自己想要一個自我稱尊、偏安一隅的小朝廷,那又何須將天子護送回到雒陽,還喊出「中興漢室,還於舊都」的口號。


  周良是一個能夠解決眼前棘手問題的心腹,卻不是一名謀大局的合格謀臣。


  同樣身處雒陽的戲志才,則是建議閻行和曹操議和的。


  在他看來,亂世之爭,無非就是「攻守戰和」之道。「攻守」都是在為「戰和」服務的,既然目前無力進攻關東,連防守也顯得吃力,那就應該果斷放棄交戰的方略,理智地選擇和談。


  註:《三國志·曹仁傳》從征徐州,仁常督騎,為軍前鋒。別攻陶謙將呂由,破之,還與大軍合彭城,大破謙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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