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孔文舉出使揚威
經過了八月十五月圓之夜后,十九日,天子遣使河北,曹軍奉迎天子百官等一眾車騎人馬啟程東歸,遷都許縣。
閻行兌現了來時入宮對天子的承諾,將荊州派來的兵馬、工匠民伕都撥給車騎將軍董承,以增強少年天子的實力。
河東也沒有扣留任何宮人奴婢、百官家眷,連同宮中的禮器、樂器、御品、珍寶、符信、圖書、卷宗,一同交付給曹軍。
曹操這次倒是沒有再來和閻行話別,他接到天子所在的金根車,再派人前來告辭后,就統帥大軍,車騎逶迤,浩浩蕩蕩地大規模撤走。
接下來的幾日,兗州兵信守之前對閻行的承諾,以鴻溝為界,將成皋以東的河南地作為緩衝,全軍退出河南地,相繼返回豫州、兗州。
在這個期間,閻行駐軍滎陽,接收了曹軍留下的五萬石軍糧,等斥候確認了兗州兵全部退出了河南地之後,就讓翟郝、魏鉉留兵駐守滎陽、敖倉,自己統帥五千歩騎啟程趕回雒陽。
兗州兵已退,天子也派遣使者前往鄴城,接下來就看袁紹如何應對了。
閻行相信,不出意外的話,袁紹此時已經陷入到了輿論困境之中。
···
河北,鄴城。
事實證明,朝廷將孔融征為將作大匠,出使河北,是真的選對人了。
孔融輕車持節,帶著天子的詔書,兼程跋涉,風塵僕僕地用最快速度趕到了鄴城。
袁紹已經提前得知了曹操奉迎天子的消息,也得到了一些天子遣使的風聲,因此又打算故技重施,稱病不見朝廷使者。
但是孔融忠直剛烈,又豈是能夠任由袁紹無視朝廷威儀之人,他在城中驛館等了一整天,都等不到袁紹的接見后,次日一早立馬讓隨從備好車駕,不顧驛館接待官吏的阻攔,奮勇衝出了驛館,直接驅馳在了鄴城城中的街道上。
孔融令人撤去帷幕,一手扶著車軾,一手舉著詔書,昂然立於車上,背後是天子的節杖,名士的風氣彰顯無遺,他向街道上的行人大聲疾呼。
內容即是,雒陽殘破,為中興漢室,大漢天子的法駕已經駛出了成皋,朝廷將東徙許都,關東州郡無不振奮,萬民歸心,雲合景從,如今天子派遣將作大匠孔融前來河北,撫慰河北州郡,曉喻冀幽士民,從權乃慰,不從乃潰,朝廷廣宣恩信,班揚符賞,特此布告天下,咸使知聖朝律令。
這番義正言辭的使臣辭令,加上孔融的名士的大來頭,頓時驚動了鄴城的不少人,以至於萬人空巷,紛紛奔走相傳,爭相要觀看天子使者的威儀。
這件事情,很快就傳到了袁紹的口中,袁紹頓時大急,立馬下令將領張郃、高覽,率領府中三百大戟士,火速出動,去將那些圍觀使臣的鄴城士民驅散,將孔融挾持回驛館去。
可沒想到事情卻越鬧越大,張郃、高覽率領大戟士衝到了大街上,一面阻隔鄴城士民,一面想要將孔融送回驛館去,孔融胸中一大股怒氣還未宣洩,此時見到袁紹竟然派兵前來,頓時怒髮衝冠,破口大罵張郃、高覽。
「負甲持兵,當道阻攔天子使臣,爾等豎子,是要犯上作亂耶?」
孔融的唾液沫子都碰到了近前的高覽臉上,高覽勃然大怒,就要拔出佩劍,將孔融拉下車,沒想到還沒動手,卻被跟在後面的張郃一把死死拽住。
「此人乃是當世名士,又是朝廷使臣,今日眾目睽睽,若是傷了他,張、高二姓族矣!」
張郃的話點醒了高覽,張郃為人頗有城府,這事情他比高覽看得要明白,面前這樁棘手的事情辦不妥,他們最多就是回到袁紹府邸被訓斥一番,可若是動了欲作死斗的孔融,當眾傷了、殺了朝廷使臣,那他們二人就不僅性命不保,還會牽連到了族人。
高覽想到動了孔融的後果,頓時也嚇得冒出冷汗,當即只能夠先隔開、驅趕圍觀的鄴城士民,面對孔融厲聲呵斥,卻只能夠裝作瞎子聾子,任憑孔融將他們這些精兵強將罵的狗血淋頭。
孔融也看出了他們投鼠忌器,想要先趕走鄴城士民再下手,頓時又是高舉著詔書,仰天長嘯,聲振屋瓦,呵斥張郃、高覽的險惡用心。
以「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堂堂河北,豈無一二男兒,為國除奸耶?」相激,煽動圍觀的鄴城士民對抗袁軍的大戟士。
燕趙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本朝雖崇儒重教,但也存有先秦任俠之風,加上孔融用忠君大義感召,頓時就有鄴城的士民、遊俠兒和袁軍的大戟士衝突起來。
孔融趁此機會,下令車夫駕車沖開大戟士的包圍,繼續遊街宣告,他今日就是要讓闔城上下知道,漢家天子不可輕,忤逆之心不可存,讓躲在府中稱病不見的袁紹知道,漢家忠臣義士的鐵骨錚錚,又豈是他袁家小兒,派出幾百甲兵,就能夠打斷的!
事情鬧到這一步,張郃和高覽也知道,這樁事情已經不是他們能夠處理得了的,連忙派出大戟士,火急火燎地趕回袁紹府邸,向袁紹稟報處理情況已經失控,需要趕緊另想辦法了。
袁紹正在府中等著張郃、高覽兩將的消息,現下聽到二將不僅沒有把事情處理好,反而給自己鬧出了城中衝突,頓時臉色大變,厲聲大罵張、高二將無用。
這個時候,沮授、許攸、郭圖、審配等文臣謀士也紛紛求見袁紹。
沮授、審配疾聲向袁紹說明不可當眾傷了孔融,否則就不只是捅出大簍子,而是要將天給捅破了。
郭圖、許攸也勸諫袁紹莫要動怒,先想辦法將孔融勸住了,平息了城中的事端再說。
於是眾人商議討論過後,袁紹決定派出田豐、荀諶等人,趕緊先將孔融勸到府中,就說自己願意抱病接見他了,莫要再在城中遊街宣告天子詔書了。
田豐、荀諶等人得令之後,也匆匆忙忙地駕車趕往孔融所在的城中街道,好說歹說、百般承諾,才總算將孔融的車駕勸到了轉向袁紹府邸。
只是車駕到了袁紹府邸,看到袁紹竟然沒有出府親自迎接身為天子使臣的自己,孔融又是勃然變色,就下令車夫在袁紹府邸前停車不動,自己站在車上,一動不動,都不肯再向前移動半步。
眼看著又出了差錯,荀諶連忙向孔融解釋袁紹抱病不能夠見風,只能夠在室內接見天子使臣,可是孔融哪裡肯信,當即就又搬出儒家「疾,君視之,東首,加朝服,拖紳」那一套君臣之禮來,一定要讓袁紹親自出府來見自己。
荀諶說不過孔融,只好使眼色讓田豐入內請出袁紹,自己好言好色地在車旁陪著。
田豐入府過了一陣子,袁紹還沒出來,孔融又繼續搬出「君命召,不俟駕行矣」的君臣之禮來訓斥袁紹,聽得荀諶滿頭黑線,心想這袁公也沒有怎麼得罪你孔文舉吧,這麼上綱上線,這是要將鄴城上下的風頭全部打壓下去,昭顯出漢室的威嚴來,才能夠稱心如意么?
不過一想到,孔文舉被袁譚打得狼狽逃亡,連妻兒還被袁譚俘虜了,荀諶也算是能夠明白孔融這股滔天的火氣是從哪裡來的了,想到這裡,荀諶不由為袁譚擔憂了一下,袁公不喜長子,今日從孔融身上得了火氣,怕是要做出大義凜然,轉向訓斥袁譚無辜扣押孔融妻兒了。
荀諶腦海中亂糟糟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抱病」的袁紹終於在三兒子袁尚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走出府來,行人臣之禮,恭恭敬敬地請孔融入府。
只見他穿著官服,拖著紳帶,臉色黑青,儼然是按照孔融要求的禮節照做了。
「這可真是反遭罪了!」荀諶在心中暗暗想到。
費了這麼多周折,總算是平息了這些事情,可是入到大堂的孔融依舊沒打算放過袁紹,劈面就是一通質問。
「袁紹,你自恃地廣兵多,專自樹黨,不聞勤王之師,而但擅相討,可是要篡漢謀反?」
袁紹連忙出聲喊冤,宣稱自己忠於漢室,天人可鑒,但是孔融卻不接受,咄咄逼人,讓眾人下拜,當堂宣告天子詔書,訓斥侵吞州郡、專自樹黨,制令袁紹停止侵凌奮武將軍公孫瓚、河內太守常林等人,約束河北士卒,上表請罪,並返還將作大匠孔融在青州被扣押的妻兒。
侵吞州郡這樁事情上,韓馥、劉虞已經死了,孔融已經被征為將作大匠,朝廷任命的冀州牧壺壽被袁紹殺了,并州這塊地盤則是一早陷入大亂,無人牧守,冀州、幽州、青州、并州都被袁紹佔據,想還給原來的牧守都不可能,已經變成了既定事實。
但是在侵凌牧守這樁事情上,公孫瓚、常林還沒死,易京、河內也還沒攻下,若是接下詔書,就必須停止用兵了,公孫瓚還好,一蹶不振,袁紹採取的是圍困戰術,可在河內一地,保持進攻勢頭的淳于瓊大軍卻是要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