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張掖

  馬超的到來,就如同一陣不大不小的風,讓河西胡人叛亂的死灰復燃了。


  都野澤的盧水胡洞悉了面前這支軍隊的虛實。


  他們的騎兵在馬超的帶領下,沒有去和武威境內養精蓄銳的軍隊發生戰鬥,而是一人雙馬,輕裝疾馳,繞過了龍首山,長途奔襲六百里,殺入了張掖郡內。


  這下子,叛亂的盧水胡騎兵真正擊中了楊豐的軟肋,邊塞亭障的烽煙日夜焚燒,張掖境內的不少羌胡人馬雙眼泛光,紛紛響應加入,昭武、觻得、屋蘭、刪丹等城接連告急,叛亂的胡騎在河西之地掀起了軒然大波。


  ···

  張掖屬國,楊豐軍帳。


  「鮑出、楊秋、王忠等人都是些酒囊飯袋么,他們想要獨佔軍功,我默許了,他們不想冒險,我也默許了。本將對他們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守好武威,給我看住都野澤的盧水胡,可現在,看看他們都給我做了什麼?」


  這些日子,楊豐輾轉張掖屬國、居延屬國、酒泉、張掖多地,風餐露宿,奮力平定叛亂的羌胡部落,臉色憔悴了不少,但他沒有想到,從關中趕來支援的三校尉竟然又給他捅破了河西的天。


  暴跳如雷的楊豐大罵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三校尉,帳中餘下的胡漢軍吏面面相覷,不敢在安西將軍發火之際吭聲。


  等到楊豐發泄了一通怒火之後,帶傷平叛的龐德硬著頭皮率先開聲。


  「將軍,三校尉確實有罪,但此時張掖境內還有胡騎肆虐,只能讓他們戴罪立功。叛逃胡人的馬超一方面深知我軍的虛實,一方面熟悉涼州的地理,叛亂的伊健妓妾和治元多得到他的幫助,如虎添翼,我等需得儘快回師救援張掖,否則只怕昭武、觻得等城不保啊!」


  楊豐重新落到自己的胡床上,眉頭緊皺,神情複雜。


  他念叨著馬超的名字,伸手揉著疼痛欲裂的太陽穴。


  跟隨自己繞過合黎山,迂迴突入酒泉的馬超,依樣畫葫蘆,帶著一群叛亂的胡騎,迂迴穿插,奔襲打進了張掖境內,成功擊中了自己的軟肋。


  真是個棘手的敵人!


  時下張掖以西的還有幾股逃竄的羌胡沒有討平,自己就要帶兵匆匆忙忙趕回張掖去,且不論張掖以西的羌胡部落接下來是否能夠安分,單單是帶著一支士氣沮喪、人馬疲倦的軍隊回師救援,楊豐就感到頭痛萬分。


  這種打法,以往他就常常用來對付那些龐大笨拙的敵軍。


  沒想到,這一次挨打的,卻是自己。


  可是。


  楊豐看了看龐德詢問的眼光,自己能夠不回師去救嗎?

  張掖境內,綿延的龍首山、焉支山的山脈抵擋住了來自北方的嚴寒和風沙,使得山脈南麓的土地得天獨厚、農牧皆宜,河西一地的牧苑,大半就設立在那裡,那裡是閻行治下重要的戰馬資源地。


  除了戰馬,還有糧食、酒、軍械等等大批的物資,還有自己身處刪丹的妻子,閻琬。


  楊豐不敢想象叛亂的胡人攻破刪丹城的情景,也不敢想象這處地方落到叛亂胡人手裡的後果。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終於咬咬牙,當即做了決斷。


  「派遣快馬告訴三校尉,讓他們率軍從東面進入張掖,和本將一同圍剿入侵的胡人叛軍。」


  「還有,告訴他們,嚴肅軍紀,本將不希望再有一個馬超從他們的軍中出現!」


  ···

  武威,宣威軍營。


  「嘿嘿,這頭惡狼可真把安西將軍咬急了,看看,這是第八份羽檄軍書了,老楊,還得多虧了你啊!」


  校尉王忠將一份軍書扔在了楊秋面前,冷笑著說道。


  兩天內,從安西將軍的軍中發出的八份羽檄加急的軍令,先後抵達了宣威軍營。


  張掖境內的大火,已經燒到了諸人的睫毛上了,而火種,恰恰就是楊秋帶來的。


  楊秋看著王忠的酒槽鼻,心生厭惡,可也只能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不做搭理。


  此時的他一肚子的苦水,回頭想想,同為涼人的他,就萬不該輕易收下馬家人的厚禮,原本是想著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可現在卻是要把自己陷進去了。


  「好了,眼下說這些也沒有用了,還是說一說進軍都野澤的兵事吧!」


  坐在上首的鮑出說道,與攜眾歸降閻行的王忠、楊秋不同,他是閻行軍中的老人,一步步從底層升上來的,說出的話更加分量。雖然三人名位相當,但主要還是以他為主。


  王忠瞥了楊秋一樣,揶揄著說道:

  「我早說了,打都野澤沒多大用。那些胡人老小早就逃之夭夭了,就留下了一座空城以及流竄在蘆葦叢中的些許老弱,我們出動了三千步騎,砍了上百個胡人老弱的首級,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打了勝仗了!」


  「那至少也是上百個首級,總比王校尉坐在軍帳里高談闊論要來得強吧!」


  楊秋在這件事情上不再忍耐,當即沒好氣的反唇相譏。


  「夠了!」鮑出大力拍擊著面前的案幾,讓楊秋和王忠都瞬間安靜下來,他看著兩人,肅然說道:


  「人是從我們軍中逃出去的,張掖的亂事,在座的誰都撇不清,眼下唯一的機會,那就是將功折罪,把張掖境內的叛亂胡人盡數剿滅,這才是當務之急。」


  說到這裡,鮑出又看了兩人一眼,楊秋和王忠都沒有出言反對,顯然久經戎事的他們也知道當前救援張掖的緊迫性。


  「所以,我決定,就按安西將軍的軍令,由我和王校尉率七千人馬趕往張掖,堵截叛胡逃竄的要道,一東一西,和安西將軍合力,將張掖的胡人叛軍包圍起來,一舉剿滅。至於楊校尉嘛,收復的都野澤、武威城需要留兵駐守,驪靬、番和、顯美等地的羌胡部落也需要防範,你就帶著餘下的步騎和張太守的武威郡兵留守吧。」


  這個安排讓王忠洋洋得意,也讓楊秋有苦難言。


  馬超是從他的麾下殺人逃走的,叛逃盧水胡一事他是脫不了干係了,他看得出來心存顧忌的楊豐、鮑出這是在防範自己,乾脆就將自己留在武威境內,由張既的郡兵監視著。


  「忠無異議,唯安西將軍的軍令是從。」


  王忠率先開口,大聲地應承下來。鮑出的目光旋即看向楊秋,楊秋無奈,也只能夠拱手領命,接受了軍令的安排。


  於是,閻軍這邊的部署完畢。


  楊豐、龐德帶著平叛的兵馬從西邊趕回張掖,鮑出、王忠帶著關西新軍從武威進入張掖,準備一東一西,包抄剿滅作亂張掖的盧水胡等部叛軍。


  ···

  五日後,觻得境內,弱水河畔。


  行軍的楊豐勒住坐騎,望著遠方扶搖直上的烽煙,再看看近處弱水河中,漂浮著被剝光衣甲的屍體、殘破的軍旗、輜車殘骸等雜物,從上游順著水流,緩緩的往下游漂去。


  他憂心忡忡,翻身下馬。


  平叛戰事的進展,遠比他預想的還要嚴峻。


  攻入張掖大肆掠奪的叛胡騎兵,在獲得了充足的糧食、戰馬、軍械補充之後,爆發出了強大的戰鬥力,受到襲擊的昭武、觻得兩城雖然沒有陷落,可隨著境內羌胡部落的紛紛叛亂,屋蘭、氐池、日勒三座城邑卻不可避免地淪陷了,只剩下一座刪丹城還在叛亂羌胡部落的圍攻下,勉強支撐。


  這些屍體、殘骸,正是從上游遭受剽掠的城邑漂流下來的。


  「難道連刪丹也失守了?」


  楊豐在心中哀嘆一聲,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眼下張掖境內的叛亂胡人憑藉焉支山等地利,扼守張掖境內的要道,鮑出、王忠的軍隊進入張掖后,正在奮力進攻日勒城,準備重新打通自東向西的交通要道。


  而自己率軍趁著羌胡叛軍在日勒跟鮑出、王忠等人鏖戰的時機,進軍張掖,一來是要趁虛進攻叛胡的後背,二來則是給陷入包圍的刪丹城解圍,解救城中的妻子閻琬。


  可若是刪丹失守,那自己這一次的進軍,就已經失敗了一半。


  「趕緊派人將河裡的屍體、殘骸都打撈上來埋葬了。」


  楊豐知道麾下的將士見到上游漂來這麼多的屍首殘骸,軍心已經出現了動搖和不安,若是再讓這些殘骸屍體漂到下游去,那還不知道酒泉、張掖屬國等地要再出現什麼亂子來。


  就在楊豐強打精神,準備繼續加緊行軍的時候,前方有一騎揚塵疾馳而來。


  楊豐內心頓時生出了不詳的預感。


  「將軍,校尉的前鋒人馬在屋蘭境內遭受埋伏的叛胡襲擊,軍心動搖,正在後撤,請將軍速速派兵接應。」


  來騎是龐德派來的親兵,龐德的前鋒人馬進入屋蘭境內,就遭遇了眾多埋伏的胡騎的襲擊,雖然龐德的人馬提前發覺,沒有被包圍,可也出現了軍心動搖的跡象,只能夠且戰且退,準備脫離戰鬥后,向後方撤退,與楊豐親率的主力兵馬靠攏。


  楊豐心中黯然,他知道這次進軍,想要迅速平定叛亂的計劃已經破滅了。


  他一邊派出騎兵前往接應龐德的人馬,一邊開始傳令全軍列陣。


  「傳令全軍,停止前進,列陣迎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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