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父死子繼

  「哈——」


  徐他手持短刃再次撲了上來,眼看著曹操身軀被軍士陳五死命抓住,避無可避,就要斃命於刺客的刀下。


  可沒想到撲上來的徐他一聲大叫,刺過來的短刃竟然軟綿綿毫無力道,僅僅是在曹操身上又增添了一道刀傷,就自己痛苦地倒在了堂上。


  曹操定神一看,原來是校尉丁斐已經帶兵斬殺徐他的同謀,匆忙趕到堂門,眼見援助不及,慌忙投劍相救,這一劍凌厲無比,力貫徐他後背,直接將他刺死在當場。


  死里逢生的曹操精神抖擻,奮力掙脫了力氣用盡的軍士陳五,丁斐等甲士也紛紛上前,將尚存一絲氣息的陳五亂刀砍死,繼而七手八腳地扶起脫力跌倒在地的曹操。


  「明公,快叫瘍醫來,快叫瘍醫來!」


  丁斐臉色焦躁,他一邊慌忙地撕下布條想要幫曹操包紮止血,一邊聲嘶力竭地呼喊著。


  「孤無事,呵,一二奸人還害不了孤的性命。」


  驚魂甫定、身負多道刀傷的曹操心知要將此事的負面影響降到最小,因此他強忍著劇痛露出了一絲笑容,示意丁斐不要大驚小怪,自己只是受了幾處皮外傷而已。


  可是平日里詼諧的丁斐此時卻如喪考妣,他牙關打顫,看著曹操傷口流出的鮮血戰戰兢兢說道:


  「明公,這刀刃上——」


  曹操此時也終於注意到了自己傷口處流出的鮮血正慢慢從鮮紅色變成黑褐色,他心頭一跳,已經明白了丁斐的恐懼,但瞬間反應過來的曹操反而死死抓住丁斐的手掌,哂然說道:

  「孤無事,這只是些許小傷而已。」


  「是,,,斐知道了。。。」


  丁斐感受到曹操掐住了自己的手掌的力道,當即明白過來,連忙改口說道,曹操這才滿意地露出了一絲笑容。


  「此事不可讓軍中將士得知,有泄者斬!讓子廉——」


  曹操本還想傳令曹洪來見,可後面的話卻越來越低,丁斐想抵近耳朵聽清楚,卻發現一直在強撐的曹操已經昏迷過去。


  曹操的遇刺儘管再**之中嚴密****,可還是不可避免地在高層文武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隨軍征戰的曹丕得到急報,也匆匆趕來。


  自從同父異母的兄長曹昂在南陽戰死、丁夫人與曹操大吵一通返回娘家后,卞夫人就成功上位,接掌了司空府後院的大小事務,而年已十六的曹丕也得到了嫡長子的特殊待遇,被曹操帶在身邊親自教授,儼然已經是作為曹家的繼承人來培養。


  曹休、曹真、夏侯尚等在軍中嶄露頭角的曹家年輕子侄也謹遵父輩之命,對曹丕的態度愈發恭敬,先後請命到曹丕麾下效力,悉心輔佐,與曹丕相交甚篤。


  曹丕知道,這一切本來都與自己無關,是自家那個兄長才能夠享受到的,可現在,通通都是自己的了。


  懷著一份竊喜、一份惶恐、一份茫然的曹丕來到了軍中,他謹記著母親臨行前的叮囑,事父以孝,對待曹操麾下文武恭敬有禮,對待曹家同輩寬容大度,每日勤奮地修學經書兵法、騎射劍術,從來不敢有一日懈怠延誤。


  但十六歲的肩膀終究還支撐不起這偌大的重擔,當聽到自家父親遇刺傷重的消息后,曹丕眼前一黑,直覺得天都要塌了,驚惶不安的他六神無主,只知道亦步亦趨地跟著丁斐來到了自家父親在城中的寢室外。


  「明公,長公子來了。」


  看到丁斐將曹丕護送進來后,躬身退了出去,跪在在榻前的郭嘉連忙向榻上的曹操低聲說道。


  臉無血色、氣若遊絲的曹操聞聲睜開了眼睛,他轉動眼睛看向曹丕,虛弱地抬了抬手,示意他近前聽命。


  曹丕眼中含淚,先是朝榻前跪坐的曹洪、郭嘉行了一禮,才連忙膝行到曹操的榻前,恭聲說道:

  「大人,孩兒在此。」


  「嗯。」曹操微微頷首,轉動目光說道:「子廉、奉孝,孤此子恭順賢良,孤甚愛之,汝等以為他能夠繼孤之業?」


  曹洪和郭嘉兩人心中早有預料,雖然語氣悲愴,可還是連忙頓首下拜說道:


  「長公子天縱英才,有明主之資,定能恢弘明公之業。」


  「好,好。」曹操停頓了一下,努力露出笑容,「孤此番遇刺傷勢甚重,若是退軍途**現不測,就由此子繼承孤之名爵,子桓年紀尚輕,今後就有賴二君悉心輔佐了。」


  「洪(嘉)深受明公厚遇,必肝腦塗地,報之於公子。」


  「好。」曹操點了點頭,又說道:「此番奸人竊發,孤深受重傷,已難再攻取青州,撤軍之事就交由二君主持,切記,需大軍退回北岸后,才能夠遣使告知臧霸等泰山諸部兵馬退兵,在此之前,務必對外****,不可泄露出去。」


  「諾,諾!」


  郭嘉、曹洪對視一眼,連忙應道。臧霸的泰山各部兵馬雖然為曹操效力,可實質上仍然是臧霸、孫觀等人的私兵,此番撤軍事關重大,若是意外泄露出去,或者南面的泰山各部兵馬提前撤退,那緊急北撤的**大隊就有被袁譚追兵半渡而擊的危險,因此必須捨車保帥,利用南線的泰山各部兵馬來確保**大隊的安然撤退。


  況且,若是曹操傷重不治,朝野必定有一番震動,這個時候身為旁枝的泰山兵實力受損,對於中樞的穩定而言,未必不是一樁好事。


  「第二樁事情,孤若有不測,只恐天子聽信讒言,又要為奸凶小人操縱,造出朝中不小的**來。此事可由都中盧洪、趙達領校事與汝等密切配合,一旦發現姦宄之事,務必要將禍端扼殺於萌芽之時,但,萬萬不可傷害到天子。」


  「諾,諾。」曹丕、曹洪、郭嘉再次領命。


  漢室天子是他們手中的一桿大旗,有了他,**對外征伐作戰,就有了大義的優勢,若是**之中失了用兵如神的統帥曹操,那不管接下來是夏侯惇還是曹洪領兵,都會更加依仗王師征伐這一名義上的利器。


  「第三樁事情。。。」曹操的氣息愈發虛弱,他緩了緩,才又再次說道:「袁尚色厲內荏,才能遠遜其父,孤料其必定不是關西閻艷的對手,鄴城若失,北岸的黎陽、頓丘等城邑必須派兵奪取,萬不可使其落入關西兵馬之手,否則關西步騎渡河南下,則新都鄄城危矣。」


  「諾,諾。」


  「關西勢大,今後必成眾矢之的,若欲保全中原之地,需得跨連荊、益,成連橫之勢,方能與之抗衡,河北之地,兵多糧廣、士民殷富,日後亦當徐徐圖之。」


  「諾,諾。」


  曹丕、曹洪和郭嘉強忍著心中的悲楚,恭敬地頷首領命。而曹操說到了這裡,也嘆了一口氣,不願再說下去了。


  兩人有些奇怪,抬眼見到曹操正注視著曹丕,頓時明白,曹操這是另外有話要與曹丕說,曹洪、郭嘉兩人連忙行禮拜退,將空間留給了曹操、曹丕這父子二人。


  「汝肖汝母。」


  曹操靜靜看了曹丕流淚的面容一會,突然開口溫柔地說道,但還不等曹丕回話,他又變了語氣,嚴厲地說道:

  「孺子,你可知道,你雖然能夠繼承孤的名位,可卻繼承不了孤的威望和人心。日後你雖身居高位,但兵事皆需仰仗叔父輩,民政、伐謀等事則有荀令君、仲德公等人在,更有臧霸、昌豨這類驕兵悍將需要制衡,你名義上是諸人之主,但實際上卻猶如傀儡,難以施展手腳,只能在高位上聽任麾下諸多文武用事。」


  曹丕啞然,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自己父親的難題。


  「身為人主,卻事事只能交由臣子決斷,很屈辱是吧。」曹操一聲苦笑,繼續說道:


  「但哪怕有天大的屈辱,你也必須咬牙忍受。為父當年寄人籬下,曲意逢迎董卓、袁紹,何嘗不是要忍受諸多屈辱,你還年輕,忍得住這些屈辱,方才能夠有成大事的機會。接下來,這一族乃至一國的興亡可能就全繫於你一人身上,你只能默默忍受,文烈、子丹等小輩可為你臂助,至於為父,恐怕是見不到你成大器的那一日了。」


  「大人!」曹丕的淚水再次湧出,但這一次他強忍著沒有哭出聲來,不斷擦拭去臉上那些不爭氣的淚水。


  「做得很對,好孩子,你先退到室外去吧,讓為父獨自一人呆一會。」


  「諾。」曹丕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可旋即反應過來,站起身來的他愕然說道:


  「大人!」


  「去吧,讓你子廉叔父進來見為父。」


  曹操搖了搖頭,此時的形勢容不得他兒女情長,他必須在撒手人寰之前,再儘力為曹家的基業做一番努力。


  曹丕見狀,只能夠躬身行了一禮,然後轉身走了出去。而也在這個時候,背後曹操的聲音再次響起。


  「子桓,人生一世,草長一春,為父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但曹家的氣運絕不會就此斷絕。你們的路還長著,莫要回顧,奮力前行就是了!」


  曹丕聞言,身形一頓,眼淚再次奪眶而出,但他強忍著回頭的衝動,伸手擦乾淨的淚水。


  「孩兒知道了。」


  說完之後,這位十六歲的年輕人長呼一口氣,昂首挺胸,邁開大步,再不回顧,徑自走出了室外。


  「子廉叔父,大人有請。」


  站在室外的曹丕目光堅毅,曹洪、郭嘉見狀頗為驚詫,他們竟然是以這樣一種方式見證了一個年輕後生的成長。


  曹洪不敢怠慢,朝曹丕、郭嘉二人拱了拱手,就邁步往室內走去。


  房門在曹丕身後合閉,發出嘎的一聲,宛如一層陰陽正將父子二人隔開,曹丕身形一動,他朝郭嘉行了一禮,就快步朝一旁的廊門走去。


  直到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裡,曹丕的腳步這才停了下來,淅淅瀝瀝的細雨還在下著,雨水落到了他稚嫩的身軀上,寒冷透骨,但曹丕強忍著顫抖,仰面讓雨水打在他的臉上,沖刷他的淚痕。


  自己一定會恢弘父親的基業,曹家絕不會亡!


  建安八年的青州一戰,出奇制勝、連連告捷的**眼看就要揮手攻克臨淄城,可就在這關鍵的時刻,軍中統帥曹操竟意外遭受暗間死士徐他的行刺,刺客雖然都被殺死,但曹操本人卻身負重傷,在緊急吩咐完諸多後事之後,一代亂世梟雄就此撒手人寰,領兵的曹洪、郭嘉等人臨危受命,謹遵曹操遺令,****、秘不發喪,迅速放棄青州的城邑,北撤渡河,護衛者長公子曹丕兼程退回鄄城。


  等到臨淄城中的袁譚徹底反應過來,緊急派兵追殺時,**大隊人馬、輜重早已渡河離去,撲空的袁譚氣的咬牙切齒,只擊敗了此時得令倉皇撤退的泰山幾部兵馬。


  不過,雖然沒有能夠追上**大隊,但是青州的燃眉之急終究是已經解除,袁尚、曹操兩路大軍先後撤退,袁譚也隨即捲土重來,收復了青州的所有城邑,並厲兵秣馬,渡過大河,準備伺機奪取袁尚餘下的冀州半壁江山。


  在這種嚴峻的形勢下,遭受東西威脅的袁尚不得不儘快尋求破局。他雖然很想先掉頭擊敗身後的青州袁譚兵馬,可是鄴城的審配接連遣使求救,逢紀等人也苦口告誡,眼下必須迎難而上,只要擊退了關西兵馬,青州袁譚必然喪膽,絕不敢再圖謀冀州。


  狹路相逢勇者勝,眼下哪有在救援鄴城的緊要當口上放棄原定計劃,全軍掉頭重新進攻青州的道理,一旦讓關西的步騎從背後發動追殺,只怕這近來召集起來的五萬大軍就要遭受覆滅之災。


  在這種情況下,袁尚硬著頭皮只能夠和最近趕來的袁熙領兵進抵鄴城三十裡外,遙遙與圍困鄴城的西涼軍對峙,而城中的審配得知袁尚的援軍抵達,也連忙激勵城中吏士,出城迎敵,準備要和袁尚的援軍一道,內外呼應,一舉擊退圍城日久的西涼軍。


  是日,閻、袁兩軍,遂戰於漳水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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