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奸人竊發

  南大營,主將軍帳。


  周良矮胖的身軀此時經坐在席位上,聽完了徐晃、張遼二將的主動請罪,他心中頓時明朗,敢情二將近來在鄴城下損兵折將、久攻不下,以為驃騎將軍是派遣自己前來催促問罪的。畢竟校事的赫赫凶名就擺在那裡,無論是位高權重的文臣還是執掌方面的大將,都不免心懷畏懼。


  想到這裡,周良心中也有些得意,但他知道此次自己的使命與此無關,於是哈哈笑道:

  「兩位將軍毋須惶恐,良此番前來軍中,可不是為了問罪的。而是奉令告知兩位將軍,驃騎將軍已率領一萬關西精兵,從野王開拔,不日就要抵達鄴城了。」


  「驃騎將軍竟率兵親至?」


  徐晃和張遼面面相覷,神色都有些震驚。


  周良點點頭,「沒錯,驃騎將軍說了,河北袁氏乃百足之蟲,至斷不蹶。鄴城更是袁氏苦心經營的堅城所在,軍中將佐萬萬不可輕敵,因此他決定率兵親至,統帥諸軍,攻克鄴城。」


  「驃騎將軍真是明見萬里、料敵如神。」徐、張二將連聲恭維道,只是面色難免有些苦澀,畢竟驃騎將軍親率的兵馬估摸日程很快就要到了,而他們偏偏就在這之前剛打了敗仗。


  「哈哈,兩位將軍不必擔憂,正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眼下軍中雖然攻城受挫,可若是能夠圍城打援,先破一兩路河北援兵,未必就不能夠在驃騎將軍軍前將功折過,況且良總攬關東行人用間之事,此番攻打鄴城,多少也能夠派上些許用場。」


  「哦!」徐晃和張遼聞言眼神頓時一亮,他們雖久在軍中,可也聽說了有關幕府校事的種種厲害手段,此時聽到周良頗有把握的話語,想到若能夠藉助關東校事之力,這鄴城說不定還真能夠攻破,心思也隨即活絡了起來。


  「那我等就仰仗周掾部傾力相助了!」


  二將齊齊行禮,臉上露出了笑意。


  作為第三次北方大戰的焦點,河北鄴城成了閻、袁兩家必爭之地。旬月之間,兩家先後增兵,關西一方是驃騎將軍閻行率領一萬精兵親至,統御徐晃、張遼眾將圍攻鄴城,河北一方則是袁尚召集各郡人馬準備救援鄴城、迎戰西涼軍,雙方互不相讓、劍拔弩張,一場決定河北接下來走勢的兩軍大戰即將爆發。


  而相比起已經大打出手的閻、袁兩家,曹操面臨的壓力無疑要小了許多,有著袁尚軍在前線吸引關西大股兵力,儘管陳留、潁川兩地也遭到敵將魏鉉的襲擾,可憑藉留守的于禁等部**依然能夠抵擋,加上天子已經遷都鄄城,曹操暫時沒有後顧之憂,因此他下定決心,要先消滅袁譚,全據青州之地。


  為此,在穆陵關、釜口道遭受袁譚兵馬扼險阻擊的**劍走偏鋒,該由向河北的袁尚借道,北渡大河進入平原郡境內,從大河北岸向袁譚的青州兵馬發起凌厲的進攻,反向一舉突破了袁譚在南線為抵擋**入侵而部署重兵的多道防線。


  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先後奪取高唐、祝阿、歷下等重要城邑,若非近日大雨連綿,只怕**的兵鋒此刻已經直指臨淄城。


  臨淄城內。


  袁譚和郭圖君臣二人一坐一立,滿面陰霾,內室裡面瀰漫著一股壓抑焦躁的氣氛。


  他們原本以為請來了關西的援軍,袁尚、曹操二軍後方受敵,必定會撤軍回防,可沒想到高興得太早了,袁尚軍雖然果真匆匆忙忙地撤軍回救鄴城,連剛攻克下來的青州城邑都不要了,可**卻毫不動搖,一門心思想要先行覆滅己方的勢力。


  隨著**借道河北,從北岸渡河大舉進攻青州,袁譚在南面設下的重重防線毫無意外地被強勢突破,青州兵馬更是接連不斷地在打敗仗,以至於到了後面,青州的兵馬只要遠遠見到**的旗幟就會掉頭逃竄,輕易地將諸多城邑拱手讓給了進攻的**。


  臨淄城內的諸人,處境已經岌岌可危。


  「我決定了,不能再等,傳令讓他動手吧。」


  袁譚死死盯著案前棋枰上的黑白棋子,突然咬了咬牙,開口打破了沉默。


  郭圖聞言臉色一變,連忙說道:「明公,曹阿瞞奸詐多疑,若是倉促動手,只怕未必能夠成功,反而會讓諸多義士白白送了性命啊。」


  「他們可不就是死間么,怎麼,死到臨頭,也都還怕死了,呵呵,再等下去,只怕死的就是我等了。」


  袁譚瘋狂地冷笑著,時下他處境危險,除了自家的性命,已經顧不得其他了。


  他是寧願鋌而走險,也不願坐以待斃了。


  「告訴他,若是我死了,他們這些人勾結外敵的罪證一定會落到曹阿瞞的手上,到時候,他們也難逃一死。」


  「。。諾。。」郭圖見到袁譚這般模樣,不敢再勸,連忙領命,躬身退了出去。


  數日後,**大營。


  席捲青州、攻入齊國境內的**正在距離臨淄三十裡外的西安駐紮,因為連日大雨,營地潮濕,曹操的中軍帥帳搬進了城中,他準備等到天氣放晴之後,率領**趁勢南下,一舉攻拔臨淄城。


  此番曹操聲東擊西,佯攻青州繞開南面的穆陵關、釜口道等險要,實地里大軍借道河北渡河南下,輕易從背後突破了袁譚的重重防線,可謂是充分發揮了「,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敵不知其所守」的兵家詭道,打得青州兵馬措不及防、節節敗退。


  如今南線臧霸、孫康、孫觀、吳敦、尹禮等人的泰山兵馬也順利通過了穆陵關、釜口道等險要,分兵攻掠齊國、北海等郡,連連告捷。而敵軍一方,束手無策的袁譚卻只能夠帶著殘兵敗將龜縮臨淄城,眼看著距離臨淄淪陷、身死名滅的下場已經不遠了。


  這一連幾場酣暢淋漓的勝仗也激起了**將士的無窮鬥志,軍中許多兗、豫兩州的新卒在經歷南陽之戰、青州之戰後也迅速蛻變成了戰陣上可堪一用的老卒,全軍上下無不摩拳擦掌,準備在雨勢過後,南下攻破臨淄城,全據青州一地。


  當然,群情振奮的**之中,也有極少數人是惴惴不安,乃至焦躁發狂的,而徐他,就是其中的一員。


  作為曹操的一名常從士,徐他其實還有另外一個隱秘的身份,那就是河北袁氏的暗間,他除了明面上宿衛曹操之外,暗地裡還聯絡行人,將曹操的近況和他能夠獲知的**動向不時彙報給河北袁氏。


  這種雙面人的事情,在徐他心中毫無負擔,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覺得這是一樁明智的決定。


  畢竟以當時袁氏之強,稱雄河朔,甲兵為群雄之冠,暗中與河北袁氏保持聯絡,是其他陣營的文武都會理智選擇的,很多人甚至還苦於沒有這種投效從龍的隱秘途徑。


  可他們哪裡能夠想到,看似強大無比的河北袁氏竟然會在關西閻艷的強勢打擊下迅速衰敗,甚至乎河北基業還在袁紹死後因為袁家兄弟相爭而陷入分崩離析的境地。


  在袁紹死後,袁紹幕府的分崩瓦解使得徐他聯絡河北的渠道很長一段時間陷入了中斷,眼看著河北袁氏的處境愈發窘迫,徐他在短暫的焦慮過後,一度心懷僥倖地以為這樁秘密會隨著河北袁氏的衰亡而永遠沉底,再無被別人知道的可能性。


  結果,隨著**攻入齊國境內之後,竟然有人聯絡上了徐他。


  原來,郭圖投奔青州袁譚之時,也帶走了大將軍府之前的一部分文書卷宗,徐他這一員潛伏在**陣營之中的暗間赫然也在其中。


  時下,青州袁譚處境危險至極,坐困臨淄的他只能夠寄希望於博浪一椎,於是暗中派遣行人聯絡上了徐他,密令他儘快尋機刺殺曹操,否則這些年來他勾結外敵、收受賄賂的事迹也會隨之敗露,到時候不動手的他照樣難逃一死。


  面對來人的惡言逼迫,徐他雖然恨得咬牙切齒,可卻無可奈何。他知道若是事迹敗露,自己定然難逃一死,可若是僥倖得手,說不定還能夠拿走曹操的手令,趁亂逃出曹營。


  於是,在這個夜晚,望著帳外滴滴答答的雨水,徐他終於狠下心來,他帶了兩名心腹,各自懷藏利刃,趕往曹操設在城中的帥帳。


  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靠近戒備森嚴的帥帳,徐他一顆心不知不覺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上。


  「咦,丁校尉不在?」


  看到堂外今夜宿衛曹操的校尉丁斐不見身影,內心七上八下的徐他眼睛一亮,心中狂喜,他強忍著內心的激動,佯裝尋常的語氣詢問道。


  「校尉腹中不適,如廁去了。」


  被甲持兵的親衛不疑有他,徑自答道。


  真是天助我也!從甲士口中確認丁斐不在的情況后,徐他心中已經有了計劃,他朝一名心腹使了使眼色,示意他留在外面支開、牽制其他甲士,自己則帶著另一名心腹,宣稱是有要事求見,讓甲士通報之後,就主動解下身上的刀劍,緩步走入了內堂。


  燭光下,披衣而起的曹操斜靠著憑几,看著緩緩走入的徐他和另外一名軍士,皺眉問道:


  「深夜有何要事?」


  「明公,此人乃是麾下士卒陳五,他在營中意外從另一軍士身上獲取了兩封書信,前來稟報小人,小人見了之後心知牽扯重大,只能夠連夜趕來求見明公。」


  「哦,拿上來。」


  看著徐他臉上的緊張惶恐,曹操心中一動,招手就讓徐他將兩封書信拿了上來,就在略顯昏暗的燭光下,他快速地看了起來。


  信件的一開頭,和曹操所料不錯,果然是向青州敵軍泄露己方軍隊動向、駐紮地點等信息的密信,但是看到後頭,那些有關**軍中重要決策的內容卻是含糊其辭,只怕寫信人自己也不清楚,這一部分內容只是臆想猜測出來的,這讓曹操心中疑雲頓起,正想質問那名軍士這兩封書信到底是從何人身上得來的,抬眼一看,卻見緩緩後退的徐他正伸手往身後掏去,他心中一緊,當即喝道:


  「徐他!」


  被曹操一喊的徐他臉色大驚,他慌慌張張地掏出了藏在身後的短刃,迅速朝著曹操撲了上來,只是驟然被喝破之下動作難免有些慌亂,竟被倉促抵擋的曹操舉起憑几攔下了致命一擊。


  披衣而起的曹操身上沒有佩劍,身手矯捷的他只能夠拼力用憑几推開徐他的短刃,慌忙起身站了起來。


  「來人——」


  「陳五!」


  兩人幾乎同時喊出了聲音,那名同樣面帶惶恐之色的軍士陳五此時也掏出短刃,狠狠地撲了上來,兩人左右夾擊,被近身的曹操手無寸鐵,左支右絀,雖然躲過了軍士陳五的一刀,但右臂卻不免被徐他的短刃刺中,吃痛之下,手中用來抵擋的憑几也脫手掉落。


  「殺!」


  騎虎難下的徐他此時也瘋狂起來,他紅著眼睛大叫著,再一次手持短刃想要撲殺曹操。曹操危機之下,也被激發出了身上的潛能,他拼著被另一個名軍士陳五刺中的危險,避開徐他的短刃,順勢推開了徐他持刀的右臂,右腿也拼盡全力地踹了出去。


  「啊——」徐他受不住曹操一腳,被踹出去了幾步外,身子一時穩不住,整個仰面倒了下去。


  但曹操也不好受,他側肋也中了軍士陳五一刀,沒有披甲的身上頓時鮮血淋漓,曹操強忍著劇痛奪下短刃,用盡全力擊退了軍士陳五。


  「快抓住他,要不然都得死!」


  重新爬起身來的徐他已經聽到了堂外的腳步聲,他大吼著招呼軍士陳五繼續進攻,曹操只能夠一手拿著奪來的短刃,一手捂著不斷冒血的傷口,踉踉蹌蹌地向一旁退去,同時繼續呼喚堂外的親衛甲士。


  「呼呼呼——」軍士陳五被擊退之下,又失了兵器,可聽到徐他的叫喊,他也凶性大發,赤手空拳地沖了上來,在被曹操短刃刺中的瞬間,他像一頭蠻牛般緊緊抓住了曹操的雙臂,死也不肯撒開,使得受傷的曹操竟然一時掙脫不開。


  緊隨其後的徐他見狀,獰笑一聲,再次持刃撲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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