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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江苓嫣惹是生非 麗妃傷心自痛哭

  陽光有些單薄,透過雲層,無力的散發著光輝。婉凝看著那件玄色衣袍,想著君顥的話語,又覺疑惑,又覺惱怒。因為不能用皂角,所以索性什麼都不用了。她將衣服浸入水中,然後用手揉搓著。


  這寒涼的天氣,又不能用熱水。閆姑姑說,衣服用涼水會更乾淨些。婉凝只是覺著,手都快凍僵了。直到洗第二遍的時候,十指已經變得硬邦邦的。好像是露在地頭的蘿蔔,通紅通紅。


  她將手放在耳朵處揉了一會兒,才覺著有些溫氣。這時一個聲音傳來:「表姐?」是薛梓若來了,婉凝忙起身行禮。梓若此時扶她起身,卻不經意間,碰觸到了她的手指,冰冷冰冷的。


  「你在做什麼呢?」梓若看著婉凝眼前的木盆,便問道,「怎麼不用熱水?」「姑姑說了,第一遍才要用熱水,」婉凝笑著說道,「沒事兒,奴婢都習慣了。采女過來,有什麼事兒么?」


  梓若從身後拿出一件衣服,對婉凝說道:「如今漸漸入冬,你又沒有禦寒的衣服。所以我就拿了這件夾襖,你試一試看。」看著梓若手裡的墨綠色夾襖,厚厚的,必然十分暖和。


  此時婉凝不知說什麼好,她一時眼眶濕潤了:「采女,這,這要怎麼說?」「快說這麼叫我,」梓若說著,便將夾襖遞到她手裡,「你是我表姐,我是你表妹。我們姐妹,就應該互相照顧的呀……」


  姐妹,姐妹。婉凝默默地念在嘴裡,在浣衣局半個月以來,從來都是梓若看望自己。如今還為自己送衣服,婉凝真是感激的熱淚盈眶。她再次跪在地上,啜泣著叩謝梓若:「采女的恩情,奴婢,記下了……」


  「一個奴婢,哪裡配得到主子的賞賜!」隨著說話的聲音,江苓嫣便冷冷的走了進來。梓若見了她,立刻跪在地上。婉凝心裡有氣,卻也只好行禮。只見江苓嫣走到她跟前,一把奪走了那件夾襖。


  她看著布料極好的夾襖,邊撫著邊說道:「這麼好的夾襖,若是給了奴婢,豈不是可惜了?」她說著,便將夾襖丟進了浣洗的水池子里。梓若不禁驚了一跳,婉凝則立刻跳進池子里去尋。


  寒秋的水,刺骨的冷。加之婉凝的身上,傷口還未癒合。她卻顧不得這些,立刻跳進水池子里。將夾襖撈了起來,隨後冷冷的對江苓嫣說道:「既然昭儀娘娘不喜歡,奴婢可就要下了。」


  「你——」江苓嫣看著婉凝淡然的表情,想怒卻說不出話來。只見婉凝把夾襖拿進屋裡,用火爐烘乾。江苓嫣見狀,便冷語道:「你不過是一個奴婢,別想著攀高枝兒!哼!」


  她一面說著,一面用腳將炭火踢翻。隨後,那炭火火星四濺。婉凝冷不防,竟是被火星灼傷了臉頰!她不禁哎呦了一聲兒,捂著臉頰連連叫痛。江苓嫣冷哼道:「你的這張臉,怕是以後都別見人了!」


  梓若隨後趕到婉凝跟前,又是關心又是心疼:「表姐怎麼了?讓我看看……」只見婉凝小心翼翼的拿開手,梓若才看到,婉凝的臉頰處。被灼傷了一塊兒疤痕,像是被烙上了印記。


  菱花鏡里,婉凝獃獃的坐著。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不覺伸出手來,撫著臉頰上的疤痕。雖然只有拇指大小,可是卻也毀了容顏。婉凝緊緊的咬著唇,然後顫抖的雙手,將桌案上的東西,盡數推倒在地。


  就連那面菱花鏡,也被她使勁一推,推在地上摔得粉碎。好像是在低聲哭泣,那些碎片反射出來的人影。依舊是面頰上的疤痕,婉凝狠狠的踩著那些碎片。然後憤恨的說道:「江苓嫣,總有一天你會血債血償的!」


  入夜,秋雨綿長。婉凝覺著很累,心口也隱隱的犯疼。隱約之間,似乎有風聲傳來。陰濕的潮氣,侵襲著她的傷口。一點一點的蔓延,這刺骨灼烈的痛心蝕骨。忽然,房門好像是被人推開了。


  一個黑色的人影,悄然走進了這間屋子。是君顥,他聽聞婉凝受了江苓嫣的侮辱。心裡很是擔心,這便趁著夜色趕來。腳下窸窣作響的聲音,讓君顥不禁低頭去看。是碎了的菱花鏡,還有一地的胭脂水粉。


  他便蹲下身子,慢慢的將一地的傷痛。輕輕撿起,這才掀開紗帳,君顥可以看到婉凝蒼白的臉。額頭上,不停地泛著冷汗。慢慢的坐在旁邊,然後用衣袖為她拭去汗珠兒。


  忽然之間,婉凝面頰上的那道疤痕。他猶豫了片刻,這才輕輕的伸出手去。光潔的面頰,此刻已經多了一道疤痕。雖然不是很深,卻像是烙印。在君顥的心口,深深地剜了一道口子。


  午後君顥正在喂麗妃吃藥,王連瑛慌慌張張的跑進來。附耳告訴他,說是婉凝被江苓嫣所害,毀了容顏。那一瞬間,君顥的心頓時沉入低谷。他沉著臉辭別了麗妃,便急急的往浣衣局而來。


  想起第一次見到的婉凝,是滿身的疤痕。這次,竟然失去了容顏!他不禁暗暗攥緊了拳頭,心裡甚是氣惱。縱然是利用婉凝,卻到底多了一份關心。他不希望利用者,會受到什麼傷害。這時,婉凝因為傷口被涼水浸染,而痛的在夢裡發出痛苦聲。


  君顥的手不經意間,觸及到了婉凝的手臂。那麼冰冷的一雙手!讓君顥不覺握緊了她的小手,緊緊的貼在胸口。「燕婉凝,你究竟是怎樣的姑娘,」君顥的心,此刻對她更是多了幾許疑惑。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婉凝的傷口,又隨之而裂開了。慢慢浸染出的血漬,蔓延開來。君顥皺了皺眉,這才輕輕掀開被褥。然後解開她的衣衫,細細的用手巾,為她擦拭傷口。


  大約是怕驚醒她,君顥的動作分外輕柔。看著婉凝熟睡的樣子,君顥的心也慢慢地放下來。「不,我不是青樓女子,我不是,不是——」婉凝夢裡,還在念著自己的賣身契。


  好在自己來的時候,帶了上好的藥膏。他將藥膏塗抹在手心,然後輕輕揉開。這才緩緩的抹在婉凝後背上,指腹觸及那些傷口時。君顥的心兒,有些隱隱作痛。二十板子,足以置人於死地。


  幸而婉凝,竟是硬生生的撐了下來。君顥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在支撐著她活下去。他對她的故事,多了一層好奇心。不過他也知道,這好奇心,會要了婉凝的性命。


  宮苑的西南角,是一片蓮花盛開的水池。水池所環繞著的,便是麗妃的蓮香苑。君琰駐足在水池的長廊下,隔著水聲聽幽怨的琴聲。感覺很是舒坦,麗妃的琴聲,素來回味悠長。


  很多年以後,君琰回想起蓮香苑,回想起麗妃。才覺著恍如夢境,一切的故事。似乎都已煙消雲散,可是不管君琰怎樣努力。都無法忘記,原來世間最難的事情,便是忘記一個人。


  「琰哥哥,」麗妃顫抖著聲音,喚著這個名字。眼前這個額溫潤如玉的男子,似乎與自己相隔太遠。那麼熟悉,卻又那麼陌生。君琰凄然一笑:「麗妃娘娘,進來過得可好?」


  一句麗妃,讓她心生悲涼。起初的「麗兒」早已變質,起初的諾言。都只是過往,麗妃只是後悔。後悔當初,為何會選擇入宮?如果當初勇敢一些,與君琰一起,那麼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兩人相坐,卻是無言相對。兩杯清茶,在二人之間,散發著經久不息的回憶。午後的陽光,散漫的灑在斑斑荷塘上。蓮枯藕敗,殘荷聽雨。頗有一番凄美意境,麗妃的淚,君琰的苦,都在此刻化為塵埃。


  「王爺?」熟悉的聲音,傳入耳內。君琰不覺回過頭去,卻是那天在御花園的婉凝。只見她穿著杏黃色的宮裝,只是臉上,貼著一片細小的花鈿。一雙明眸,好似荷花池裡的芙蕖。


  君琰站起身,笑著向婉凝走去:「你怎麼來了這裡?」「奴婢是來,看麗妃娘娘的,」婉凝說著,便別過臉去看麗妃。只見麗妃神色凄楚,似乎藏著數不盡的故事。有些傷感,又有些無奈。


  記得在御花園時,就聽君琰說起過麗妃。婉凝便想著來看看她,不曾想到君琰也會在這裡。她看著麗妃的眼睛,一直都在君琰身上。一時便明白了八九分,可惜他們沒能在一起,心裡不禁為他們感到惋惜。


  「你回去告訴皇上,我不會自尋短見的,」麗妃冷冷的對婉凝說道,「還請皇上放心!」這番話語,讓婉凝一時怔住了。想來麗妃要尋死,君顥才會派宮人來監視她的吧。


  這麼想來,麗妃也真夠可憐的。婉凝嫣然一笑:「娘娘誤會了,奴婢是王爺的好友。聽王爺說,娘娘有了身子。所以,這才來看看娘娘的……」只見麗妃看著君琰,似乎在等待一個答案。


  「小凝說得沒錯,」君琰笑著說道,婉凝看他的笑,像是午後的陽光。溫暖著人的心思。麗妃見君琰的眼神,一直都在盯著婉凝。心裡好似失落了不少,卻又勉強笑著:「是我誤會了……」


  婉凝走到麗妃跟前,握著她的手,說道:「娘娘不必害怕,奴婢以後,會天天來陪著娘娘的。」「那就不用了,」麗妃的話語有些冷,看著似乎很不待見婉凝似的。


  「你早些休息吧,」君琰溫和的對麗妃說道,「你身子越來越重,小心龍裔。」就在他轉身離開時,婉凝看到麗妃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十指也緊緊的抓著衣裙。麗妃的怨,都只在君琰哪裡。


  午後的風,暖暖的。夾雜著些許秋風的涼意,麗妃看著落葉在地上被風吹起。然後緩緩落下,不覺又是一陣傷感。「娘娘,」婉凝提著食盒走進來,笑著說道,「這是上好的何首烏,娘娘留著補身子吧。」


  誰想麗妃皺眉皺眉,心裡想著:一個小小的浣衣局侍女。怎麼會有何首烏?想來必是偷來的吧。她心裡雖這麼想著,嘴上卻笑著道:「難為你還記著我,我就多謝你了……」


  「娘娘不必這麼客氣,」婉凝一邊說,一邊將食盒放下。麗妃便命宮人收了,這裡又沏了茶,隨口問道:「你跟王爺,是什麼時候認識的?」聽麗妃問這麼一句,婉凝的心裡似乎明白了八九分。


  於是她便笑著說道:「哪裡算什麼認識?也不過是昨天,偶然在宮裡遇見的。」可是麗妃的心裡,卻不這麼想。她分明記得,昨天君琰叫婉凝的名字時,是叫的「小凝」,他們之間一定認識很久了。


  婉凝卻未覺察到麗妃的變化,便看著麗妃的小腹。這才信口說道:「看娘娘的身子,似乎是五六個月的樣子了吧。」本來說這話,婉凝也是隨口說的,不想麗妃聽了,臉色很是難看。


  她竟是狠勁兒捶打著自己的腹部,咬著牙說道:「這孩子的命真硬!我還不如不要他的好!」「娘娘千萬不要!」婉凝忙抓住麗妃手臂,連連搖頭,「這若是讓皇上知道了,必然要大發雷霆的。」


  「我不管,」麗妃含著淚,委屈的說道,「我只要,每天看到琰哥哥便好……哪怕,哪怕……」她的話未說完,便早已是淚痕滿面。想來麗妃的心裡,一定是十分的恨君顥了。


  不然,婉凝提起腹中胎兒時。麗妃的反應不會這麼大,麗妃一定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因為這是君顥的,忽然,婉凝想到這裡的時候。竟然是呆住了,麗妃懷的孩子,是君顥的。


  不知為何,婉凝的心裡有些疼。記得君琰說過,麗妃的孩子是君顥的頭一胎。她的眼睛,再次看著麗妃的腹部。忽然很想,要麗妃打掉這個孩子。或者說,這樣做對麗妃也是有好處的。


  自己這是怎麼了?那可是一條生命呀!婉凝甩了甩腦袋,想要讓自己清醒下來。麗妃此時淚眼婆娑,婉凝的心裡也很亂。一旁的侍女見了,也不敢上前去。就這樣,一個臨風灑淚,一個暗自嘆息。


  「你們這是怎麼了?」是王連瑛的聲音,他笑著走來,「皇上一會兒就來,娘娘還是去裝扮一番吧。」君顥要來了,婉凝忙收了眼淚。辭了麗妃和王連瑛,抬腳便離開了蓮香苑。


  哪裡知道,她剛一走出苑子,便看到了緩步而來的君顥。四目相對之間,君顥灼熱的目光,似乎要看穿婉凝的心裡。她忙低下了頭,轉而繞了開去。「朕從未見過,如此不懂禮貌的宮女!」


  他的聲音,在她耳畔迴響。她這才回過頭來,對著他行禮:「奴婢,奴婢未見到皇上,還望皇上容量……」「哼!」君顥冷哼著,「你未看見?燕婉凝,你大約是,忘了上次的杖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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