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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演戲間婉凝識破 風雪處探萍貴人

  淡雪紛揚,薄暮暝暝。枯枝虯干,老鴉盤旋。一夜北風緊,寒涼壓芳林。小徑幽深幾重重,獨聞暗香幾片片。後宮上下,此時都在做著立冬的準備。做餛飩,包餃子,熬參湯,忙的不亦樂乎。


  倚窗而望,是一片粉妝玉砌的世界。今年的雪,來的分外早。未至初冬,已是白雪皚皚。各宮苑處,都在忙著掃雪。很快,就留出了一條隱約的路徑。遠遠望去,像是冬日裡的綠枝,延伸至遠方。


  婉凝去往重華宮,準備要一些小銀炭來。因為正陽殿的炭火太過濃重,而且時常嗆得人咳嗽。本來婉凝是要去換的,可是王連瑛不允許。說是那些小銀炭,準備著冬至太后回來時再用。


  「真是可笑,」婉凝冷笑著,「難道太后不回宮,咱們就不用么?」她也不顧王連瑛的勸阻,便前往重華宮去。此時皇后正吩咐著宮女,打掃著屋裡的邊邊角角。用以迎接立冬的到來。


  看著眾人這般忙碌,婉凝不覺行禮道:「奴婢想要一些小銀炭,不知府庫里可否有剩餘?」「王公公難道沒對你說?」皇后見婉凝這麼問,淡然地回道,「小銀炭是太后所用,本宮也曾用得上呢。」


  皇后慢慢的品著茶水,隨後對婉凝道:「你身為御前侍女,連這個規矩,都不知道么?王公公沒對你說,纖雲就沒有提醒過你?」隨後趕來的纖雲,立刻跪在地上,懇求皇后的諒解。


  婉凝卻並不理會這些:「皇上的龍體要緊,何況來年春天。就是和親的時候,娘娘難道不想我東麓強大么?」這番話,從婉凝口中說出來,皇后頓覺一驚。小小侍女,竟然會有這般膽識!


  「皇上並未言明和親一事,」皇后平復了一下心境,慢慢的說道,「是你想的多了些,還是儘早回去吧。皇上這會子,應該下朝了呢……」誰知她這話音剛落,便聽得一聲「皇上駕到!」傳入耳內。


  皇后忙笑著起身迎駕:「可真是巧了,才剛還說著皇上呢。怎麼皇上就來了?」「凝兒說的沒錯,」君顥徑自走到婉凝跟前,隨後便對皇后說道,「明年開春,就是和親的日子了。」


  「皇上……」皇后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因為胡族公主一旦嫁入東麓,那麼對於皇后而言,潛在的危機,就會多了一層。如今才將薛梓若打壓下去,皇后還未喘息一口氣呢。


  君顥慢慢踱著步子,說道:「和親是必要的,胡族是東麓的邊境線。皇后應該支持才對!」「嬪妾,這就著手,準備,」皇后說話的樣子,很是遲鈍。婉凝看得出來,皇后的心裡定然是萬分不樂意。


  「皇上……」王連瑛輕輕走到君顥跟前,對他悄悄耳語了幾句。只見君顥的眉頭越皺越緊,竟是看著皇后,狠狠地了一眼。這才拂袖而去,臨了還對婉凝說道:「凝兒,隨朕回正陽殿!」


  這是怎麼回事兒?前些日子,婉凝還看見皇后落轎呢。怎麼才幾天,君顥的心思變化的還真快。她便只好,緊緊地跟隨在他身後。他走得好快,害得婉凝小跑著,這才勉強跟了過去。


  暮色斜陽,君顥正在閉目養神。婉凝輕輕走過去,將披風披在了他的肩頭。這才悄悄退了出去,纖雲這才低聲道:「才打聽了,是尺素來過的無疑。」果然不假,今兒上午的人,正是尺素。


  看來婉凝猜測的不錯,如果尺素是來彙報消息的。那麼皇后落轎,就應該是君顥向皇后問明情況的。「皇上看起來,總是一言不發,」婉凝沉思道,「卻沒看出來,是一個心思縝密之人。」


  只是不知,尺素這次所報消息,會是什麼。婉凝忽然想起了君琰,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會不會,是他哪裡又有什麼動靜?她緊緊的握著拳頭,只希望君琰哪裡平安無事。


  「姑娘快看,是尺素!」纖雲隔著紗窗,指著殿堂外說道。婉凝立刻起身去追,纖雲也跟在身後。只見尺素一襲黃色宮裝,手裡似乎還拿著什麼,站在一株枯柳下。婉凝立刻上前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尺素站住了腳步,沒有說話。婉凝伸出手來,淡然道:「拿出來。」只見尺素手背後,咬著唇連連搖頭。纖雲也跟著說道:「姑娘讓你拿出來,你沒聽見么?」纖雲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向她手裡奪了。


  誰知當婉凝拆開來看,卻是和親書!她立刻明白了過來:「是不是,皇後娘娘讓你拿的?」其實婉凝心裡知道,皇后必然對和親吃了醋。這才要尺素拿走的,上午時,婉凝都聽出了端倪。


  也難怪,王連瑛對君顥所言。君顥會朝著皇后發怒,一切都是這麼容易解釋的。尺素唬的跪在地上:「姑娘饒命!都是皇后讓我做的。我,我……」看著尺素不停的叩頭,婉凝也心軟了起來。


  不想纖雲卻是攔下:「姑娘不知道,她說是皇后指使。可她到底是長春宮的人!姑娘難道就不怕……」「你走吧,」婉凝對著尺素,平靜道,「今晚這事兒,我會當做沒有發生過的。」


  尺素吃了一驚,疑惑的看著婉凝。纖雲怒了:「你看什麼?還不快走!」「姑娘救命之恩,奴婢定當記在心間,」尺素說得鄭重其事,這才起身離開。看著尺素遠去的背影,直至消失。


  纖雲卻是有些不解:「她若回去,沒有拿到和親書,皇後會不會……」「不會,」婉凝淡淡的說道,「她是皇上的人,怎麼可能輕易背叛皇上?」聽了婉凝的話,纖雲更加糊塗了。


  「皇后固然惱恨和親,可她到底,還是顧念著大局。也不願,引起東麓與胡族的戰爭,」婉凝慢慢的說道,「所以這和親書,是皇上故意讓尺素拿走的。並且,也要咱們,故意發現尺素的行蹤。」


  誰知這時,便聽得樹林下,一陣拍手聲:「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稱讚的婉凝不知所以。只見君顥緩步走出來,面色有些得意:「小小試探,你竟能夠分析得這般透徹!」


  「奴婢想要知道,皇上這麼做的理由,」婉凝越發覺著,君顥的心思深遠。他在演戲,如此逼真。君顥從衣袖裡,拿出賣身契來,對婉凝道:「做朕的眼線,除去君琰。這賣身契,便還你自由……」


  許是天氣涼的緣故,萍貴人總覺著身上行動遲緩。而且身上的信期,也有三個月沒有來。元易斌把了脈,只說是她脾胃過涼。這天她正歪在榻上休息,卻聽得「苓昭儀駕到——」的消息。


  侍女扶著她忙起身,江苓嫣忙拉了她的手:「妹妹快別拜了!元御醫說你身子不好,還是快躺下來歇歇吧……」她一面說著,一面扶了萍貴人休息。隨後她也坐下,看到了元易斌也在。


  萍貴人不好意思道:「娘娘協助皇后料理後宮,就已經夠繁忙的了。還要來看我,我實在是,過意不去……」萍貴人從來,都是這麼謙卑的。江苓嫣不覺微微笑著,一時看到了桌案上的酸梅。


  她拿起一顆梅子,放入口中時,卻是酸的牙齒都軟了。她不覺絲絲著說道:「妹妹吃這麼酸的梅子,就不怕酸掉牙么?」沒想到,萍貴人笑著道:「近來也不知怎麼了,總喜歡吃酸的。」


  喜歡吃酸?江苓嫣不覺留了個心思。她細細的看著萍貴人的腹部,是有些沉了起來。遂不經意間問道:「元大人,貴人是不是有喜了?皇后懷著小公主的時候,最喜歡吃甜的呢……」


  言外之意,是說萍貴人有喜了。可是元易斌卻擺手道:「貴人脈象浮沉不定,自然是需要吃些酸的,來補一補了。」這話說得有些勉強,江苓嫣又問道:「看妹妹這樣子,該不會,真的有喜了吧?」


  「娘娘說笑了,」萍貴人不覺低下頭來,「皇上好久,都未召我落轎了。」這明顯是謊話,江苓嫣記得上次落轎,還是五天前呢。這個萍貴人,可真是能裝的很呢,江苓嫣心裡很不服氣。


  說話間,萍貴人已經乾嘔了三兩次。江苓嫣看在眼裡,心裡跟明鏡兒似的。她怎麼會不知道?當初皇后懷了小公主,也是如此呢。想來自己和皇后,還有麗妃都不曾育有皇子。


  那麼萍貴人這一胎,若為皇子的話,那麼對於皇后和江苓嫣。都是一個不小的打擊,雖然前面君顥也有三個皇子。可君顥並不喜歡他們,這次萍貴人確實不同了呢。


  「妹妹好生休息,」江苓嫣輕輕說著,「我就不打擾妹妹休息了……」她說著,就起身緩緩離開。後面的萍貴人,也是笑著道:「娘娘好走,妹妹就不多送了!」兩人說話這麼客氣,卻又虛偽的很。


  不想江苓嫣走了幾步,便回過身子:「元易斌,你也來給本宮把把脈。本宮近來甚感燥熱,夜裡總睡不踏實。」元易斌跟在她身後,自然明白,她這番話的用意了。


  長春宮的內室,江苓嫣冷冷的說道:「告訴本宮實話,萍貴人到底有喜了沒有?」「貴人只是……」元易斌還要繼續編者謊言,卻不料江苓嫣拍著桌子,大怒道:「欺君之罪,你擔待得起么?」


  「娘娘恕罪!」元易斌面不改色的說道,「貴人若是懷了身孕,微臣必然會告知皇上的。」這個元易斌,還真是不肯說出實情。江苓嫣壓下怒火:「若是被皇上發現,你逃脫不了罪責的!」


  元易斌知道,萍貴人這一胎很難保住。不僅僅是萍貴人身子的緣故,因為前面有一個皇子。傳聞是被江苓嫣所害,所以元易斌要保住萍貴人的命。儘力保住那一胎,給東麓留下這一血脈。


  窗外有雪花飄落,婉凝提著食盒,來到錦祥宮看望梓若。自從上次見了梓若一面,她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婉凝都覺著是愧對與她,所以她才要御膳房,親自做了一些糕點,為梓若送過去。


  路過前殿時,婉凝特意拐到萍貴人的屋子裡。推開硃紅色的大門,屋子裡飄著的裊裊青煙,送來縷縷清香。婉凝嗅的得出來,好像是在蓼汀閣聞到過的。應該是,是了,七葯香沒錯!

  聽元易斌說過,身子虛弱的人,是不能夠熏染此香的。怎麼萍貴人懷了身孕,還要點燃這七葯香呢?「萍貴人,奴婢來看你了,」婉凝說著,便將食盒裡的糕點,拿出來擱在桌案上。


  「可是元大人要你送來的?」萍貴人一見了那盤子里的棗泥餡的山藥糕,眼前發亮。婉凝也只是聽王連瑛說過,這宮裡的主子們,所喜歡的各樣糕點。她記憶力好些,所以這才記了下來的。


  可是婉凝並不打算說處,這糕點是自己做的。她看的出來,萍貴人的眼睛里,透露著久違的笑意。「到底是元大人念著我,」萍貴人說著,便將這山藥糕拿在手心裡,「替我謝謝元大人了……」


  「元御醫說,要貴人多多休息,」婉凝笑著扯謊,這是一個完美的謊言,儘管有些朦朧,有些遙遠,「而且元御醫也吩咐了,要貴人撤掉這七葯香……」誰想萍貴人聽了,竟是笑了起來。


  停了會子,她才對婉凝說道:「這是苓昭儀所賜的,她說著七葯香可以駐顏呢。」果然被婉凝猜中了,上次皇后病倒,這次又是萍貴人燃香。看來江苓嫣,對所有的人,都設下了陷阱。


  婉凝慢慢走到燃香跟前,輕輕吹熄了:「貴人難道不知道,七葯香對有了身子的人,可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你在說什麼?」萍貴人不解的問道,「我怎麼可能,有身子呢?」


  雖然婉凝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元易斌沒有對萍貴人說明緣由。可是婉凝隱約看得出來,萍貴人和元易斌之間的關係,必然非同一般。於是她便輕輕一笑:「貴人無需多想,元御醫怎麼吩咐,貴人怎麼做就好。」


  聽到元易斌的事情,萍貴人便十分關心:「昨兒他來給我請脈,怎麼今日就不來了?是不是,御藥房很忙?」「元御醫身為太醫院的御醫,自然有許多的事情,」婉凝垂下頭來,謙卑的答道。


  萍貴人聽到這裡,流露出一絲絲的失落:「是啊,麗妃剛剛誕下小公主,皇后又病倒了……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的。」這「謝」字的背後,其實是感謝婉凝帶來了元易斌的消息罷了。


  「貴人多多休息,奴婢這就退下了,」婉凝說著,便要起身退去。不想萍貴人從小抽屜里,拿出一塊兒荷包來,遞給婉凝道:「煩勞你,把這荷包交給元大人。他看來,必然知道的。」


  小小的荷包,承載了萍貴人的相思之情。婉凝拿在手裡,微微點頭:「貴人放心,奴婢定然辦到!」踏出前殿,外面依然是雪花飄落。走在薄薄細細的小徑處,婉凝可以體會到萍貴人的那份心。


  前殿距離後院僅一牆之隔,婉凝跨過洞月門。便來到了梓若的住處,誰知剛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裡面,低聲的啜泣。她想了想,還是住了腳步。沒有進去,這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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