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薛梓若傷心傾訴 江苓嫣又起歹心
雪落無痕,天地浩大。冰瓊芳林,匝地榮枯草。玉階生涼,回眸纖雲。忘川一世,遨遊天地廣闊。梓若靜靜的站在梅花樹下,看梅瓣或盛開,或凋零,或榮枯,或哭泣。
北風挾裹著雪粒,打在梓若的肩頭、身上。她卻絲毫沒有在乎,一身碧綠色大氅,宛如早春的二月,迎著臘梅相輝映。幾多煩憂,幾多惱恨,盡數隨風而去。婉凝忽然覺著,梓若甚是可憐。
她慢慢的走過去,輕聲對梓若說道:「采女還是回去休息,這外頭風雪大。」梓若聽了這話,回身看著不同與往日的婉凝。一臉的輕蔑:「誰要你關心來著?燕婉凝,御前侍女,你還真是命好!」
那個「燕」字,在梓若的口中加重了語氣。她是想強調,婉凝並不是姓「燕」的。不想婉凝卻笑著道:「奴婢也是,關心采女。這錦祥宮地處偏僻,自然陰冷些。奴婢看著,還需多添炭火才是。」
「我再也不會信你了,」梓若冷眼看著婉凝,想起當初進宮時的親密,冷言道,「你說要皇上恩寵我,結果卻是為你,做了一次嫁衣!哼!好在賣身契還在,我就讓苓昭儀給了皇上……」
什麼?婉凝聽了這話,差點兒沒站穩。她當初還奇怪,為什麼君顥會拿著賣身契。原來是梓若在背後的做的手腳!她努力甩甩腦袋,想要自己清醒一會兒。卻聽得梓若又道:「怎麼,恨我么?」
恨?在江苓嫣的心裡,是對自己充滿著恨意。沒想到,梓若如今,也會用得著這個字來形容。有什麼理由去恨,婉凝平復了一下心境,微微笑著:「采女想的多了,奴婢只是,關心采女而已。」
「那就收起你的假慈悲!」梓若忽然大聲喊著,眼眸里喊著一層淚花。她指著自己臉頰處的紅斑,沖著婉凝大喊:「你滿意了,你得意了!燕婉凝,你別忘了,你也是江家的人……「
這句話,把婉凝的思緒,瞬間拉回了被表叔侮辱的日子。她永遠都不會忘記,表叔羞辱自己的那刻。所以當表叔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放了梓若的時候。婉凝絲毫沒有留情,她不會再心軟了。
「采女若無他事,奴婢這就告退了,」婉凝說著,便垂手退了出去。臨走的時候,她還不忘叮囑元易斌:「采女臉上的紅斑,我雖然不知怎麼回事。但是還要勞煩大人,多多照顧才是。」
元易斌拱手道:「這一點,燕姑娘儘管放心就是。」風雪瀰漫了婉凝的思緒,她轉身再次看了看婉凝,這才慢慢的離開了。王連瑛還在外面站著,由此可知,君顥仍然在萍貴人哪裡。
王連瑛也看到了婉凝,便輕聲說道:「燕姑娘不如,先回去的好。這裡有老奴,纖雲也在等著姑娘呢。」也罷,這裡有王連瑛看著,婉凝也便放了心。回身的時候,她的心裡還是有些難受。
畢竟,婉凝本來想著看看萍貴人的。可是,這裡有君顥,就足夠了。她一步一步的往回走,心裡想著如何把君琰的事情,說給君顥聽。彼時一道寒冷,凜冽的刮在臉上,凍得人生疼生疼。
枝頭的積雪,被風吹落,好似春日的柳絮。迎著單薄的陽光,泛著五彩的光圈兒。婉凝放慢了腳步,抬起頭來,隔著微微的陽光。可以看得到,春日的氣息。湖水裡,隱約藏著一冬的秘密。
「朕何時說過,要你離開的?」君顥的聲音,忽然在她耳畔響起。婉凝不覺回過頭去,看著日光穿過皚皚白雪。映照在君顥俊朗的臉龐上,好似稜角分明的石刻。他不是,在萍貴人哪裡么。
而且婉凝,也沒有聽到過任何腳步聲的。她怔了一怔,便屈膝行禮:「奴婢,不忍打擾皇上和貴人……」聽了這話,君顥的心裡有些小小的欣喜。這就說明了,婉凝其實是在乎自己的。
他輕輕的走到她跟前,微微撩起她的青絲,淡然道:「凝兒,你是不是,不希望朕在錦祥宮?」這話問得這麼突然,婉凝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她只是望著他的眼眸,感覺到了那一束灼熱的目光。
「貴人身子不適,理應皇上前去照顧,」她說的詞不達意,面上有些惶惑的神色。卻都被君顥捕捉到了,他淺淺的笑著:「你在說謊,你根本,就是在躲著朕,對么?」
她在躲著他么?婉凝慢慢的搖了搖頭,連聲道:「皇上乃真龍天子,應該對六宮雨露均沾的……」這話才一說出口,婉凝便覺著自己說的不對。自己只是一名侍女,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番話,應該是有皇后說出口才對的。她一時臉兒發燙,接下來竟是支支吾吾的。他粗重的呼吸,縈繞在她的四周,讓她無處躲藏。素日面對君顥,也從未有過如此感覺的。
「楚君琰哪裡,可有什麼動靜?」君顥俯在她的耳畔,輕聲問著。婉凝只覺著從耳垂,一直到臉頰、脖頸處,都是發燙的緊。聽得君顥對自己說這句話,她一時腦子空白,什麼都忘了。
其實君顥並沒有,撤出御林軍對王府的包圍。這一點,婉凝和尺素看的很清楚。君顥的心裡,也都知道。她不禁往後退了一步,低下頭來。不想君顥又道:「你的賣身契,還在朕的手裡……」
說起賣身契,婉凝便對梓若充滿了怨恨。若不是她,君顥怎麼會拿賣身契作條件,要自己除去君琰的?她慢慢說道:「皇上都已成竹在胸,只怕是,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
「你是江家的人,」君顥說著,便回眸看了一眼婉凝。婉凝一時心兒亂跳,怎麼,難道方才梓若說出的話,被他聽了去。她頓了頓,只好點頭道:「是,奴婢本來姓江。」
君顥聽了,冷笑著:「果然不錯,難怪要你去查探梁王,你竟是不肯去。」原來君顥誤以為,自己不肯除去君琰。是因為遠在邊關的表兄蕭易寒!蕭易寒素來與君琰關係不錯,是可以幫他拿到皇位的。
這其中的原因,就只是因為自己姓江!婉凝見君顥這麼誤會自己,她很是難過,仰起頭來顫抖著聲音問:「皇上要怎樣,才能相信我?」「查出梁王與蕭易寒往來的證據,」君顥淡淡的說道。
寒風席捲著松柏上的積雪,打起層層疊疊的雪粒。婉凝裹緊了衣衫,踱步來到長春宮。緩緩推開硃紅色的大門,繞過松綠色大插屏,隔著一層茶色紗帳。婉凝便看到了,江苓嫣品著香茗。
「你來做什麼?」江苓嫣頭也不抬,慢慢的問道。婉凝也不繞彎子,徑直說道:「蕭易寒是誰,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想與他,有任何瓜葛。你如果要對付我,就不要把王爺牽扯進來!」
她的話意思明白,是在提醒江苓嫣,不要再惹是生非了。「哼!」江苓嫣江茶杯,狠狠地甩在桌案上,冷哼道,「難道你認為,是我告訴了皇上你的身份?我江苓嫣雖然心眼不好,可到底,不會用卑鄙的手段!」
婉凝一直以為,是江苓嫣在背後,指使梓若說的。可是這次,婉凝真的是做錯了。後來的後來,她才知道,自己說的這句話。直接將梓若送入了死亡之路,自己不幸,做了一次劊子手。
聽了江苓嫣的話,婉凝卻並不這麼認同:「不管怎樣,王爺哪裡不能有事。江苓嫣,我此番只為提醒你!」看著婉凝轉身離開的背影,江苓嫣氣的渾身顫抖。她拍著桌案,要尺素將梓若帶進來見她。
尺素見此,不覺犯了難:「娘娘,元大人說采女她,患了傳染病。不能出錦祥宮的……」「那就讓元易斌也跟著過來!」江苓嫣就是想要問問,到底是不是薛梓若,在敗壞自己的名聲。
正在尺素出門去的時候,皇后忽然駕臨長春宮。她見地上碎了的茶杯,不禁要侍女收拾了去。這才笑著道:「妹妹這是跟誰慪氣?怎麼也不見尺素?莫不是這丫頭,惹著了妹妹?」
「皇后不知道,」江苓嫣心裡怨恨,便將婉凝的話,一一說給了皇后。臨了了,還繼續抱怨道:「說來說去,都只怪那薛梓若!」皇后聽了,奇怪的問道:「你怎麼,就單隻懷疑起她來?」
江苓嫣便說道:「上次,是我給她送了一串佛珠。結果她才得了什麼傳染病,她必是懷恨在心,才故意的。皇后你說,不是她還會有誰?」「這個薛梓若,也委實不像話,」皇后聽了,也跟著說道。
上次珠花一事,讓梓若逃了過去。這次又因為佛珠一事,讓她佔了先機。江苓嫣越發的不安起來:「她若是活著一天,就沒有咱們的好日子!皇後身為六宮之主,理應教訓她一番才是。」
皇后聽了,也不覺想起起初梓若的樣子。她身邊有了一個江苓嫣,本就心有不快。所以薛梓若,絕對不能夠留下。「不如這樣吧,」皇后慢慢的說道,「先把她帶了來,本宮自有一番主意。」
江苓嫣聽了,喜不自勝。她很早就想除去梓若了,這樣對婉凝來說,也是一個很好的打擊。可是她不知道,這其實也是皇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法子。她要全心,得到后位。
微微清風,拂動著瓦片上的積雪。散落的雪粒,仿若滿天飛舞的思緒。梓若跟隨者尺素,一起前往長春宮。元易斌也跟在後面,他的心裡忐忑不安。他已經猜了出來,江苓嫣此番的用意。
暖暖的長春宮,卻在梓若看來,是那麼充滿著寒意。鳳榻上,端坐著皇後娘娘。另一旁,便坐著江苓嫣。尺素站在一邊,好像是審問犯人似的。她進得屋來,便跪下行禮:「嬪妾梓若,見過皇后,昭儀娘娘!」
「你的紅斑,還未好么?」江苓嫣看著她的臉,不禁假意關懷。梓若輕笑著點頭:「比對先前,好了許多……這都是元大人的功勞……」她說著,便看向了元易斌,江苓嫣也似乎看出了什麼。
她又回頭問道:「元御醫,采女的病,可就有勞大人了——只是大人為她費心,怕是沒有多少回報吧?」言外之意,是說元易斌從梓若身上,撈不到一點好處。而且梓若,怕以後無侍寢機會了。
「微臣身為御醫,只為病者著想,」元易斌言行謹慎,讓江苓嫣跳不出一點錯處。皇后見了,不覺質問元易斌:「既然她得有傳染病,大人又怎麼,讓她出來了?大人這是何意?」
梓若聽了,忙忙的想要回答。卻被元易斌擋了下來:「若非昭儀娘娘召見,采女自不敢私自出門。」梓若心裡也很奇怪,明明是江苓嫣讓她來的呀。她疑惑的眼神,卻又不敢抬頭。
「大膽!」皇后拍著桌案,指責元易斌道,「昭儀從未召見,你竟敢假傳旨意!元易斌,你的膽子越來越大!她若是將後宮傳染,你擔待得起么?」「微臣疏忽,」元易斌立刻起身道,「微臣這就帶采女走。」
梓若心裡迷惑不解,只好起身辭了皇后和江苓嫣。跟著元易斌出門去了,江苓嫣不明白:「皇后這是何意?難道只是教訓一下?」「你沒看見么?」皇后回憶著,「元易斌一直護著她,想必不會讓她那麼快好的。」
在元易斌的心裡,只要將梓若關在錦祥宮。那麼,就應該是很安全的了。「而且,阿月之死,起因皆有元汐月,」皇后解釋著,「本宮未過問這事兒,所以元易斌自然,也對本宮感恩。他不會,讓梓若接近皇上的。」
原來此番,皇后是想要試探元易斌的。果然,元易斌還是聰慧的。可是江苓嫣卻氣不過,她板著臉道:「可是薛梓若毀我清譽,我自不會善罷甘休!我才不管,中間的緣由!」
皇后不想動梓若,是想著用梓若來牽制元易斌。然後進而牽制王妃汐月,梁王楚君琰。元易斌再怎麼孤傲,也不會不擔心自己的妹妹的。可是江苓嫣卻冷言道:「薛梓若,我自會有法子的!」
她喚來尺素,附在她耳畔耳語了幾句。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件事,唯有你可以辦得到。本宮對你,很有信心。」尺素微微點頭,便換了衣服。消失在夜色里,江苓嫣暗暗咬牙,定然要梓若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