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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燕婉凝甜在心間 萍貴人不幸小產

  雲開日明,雪已經停了下來。路徑旁的青松上,壓著厚厚的一層白雪。風兒輕輕吹過,便開始簌簌往下落。枝頭的雀兒,嘰嘰喳喳的叫個不住。推開窗子,到處都是白雪映照的影子。


  正陽殿內,君顥已經上朝去了。婉凝閑來無事,便披了一件雪白猩猩氈,踩著厚實的積雪。前往蓮香苑看望麗妃,王府涉嫌謀害皇后。相信這個消息,應該已經傳到了麗妃那裡吧。


  鬆軟的積雪,好像綿軟的松糕。婉凝小心翼翼的走在上面,繞過那些濕滑的路徑。扶著一旁的欄杆,慢慢的走著。誰知這時,她的腳下打了滑。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歪了過去,她不覺之間,叫出了聲兒。


  恰好這時,一雙有力的大手,緊緊攬住了她的腰身。婉凝不覺抬頭去看,卻是那雙溫情的眸子。是君顥沒錯!婉凝的心兒砰砰直跳,像是失去了節律。君顥冰冷的眼眸處,含著的卻是無限溫柔。


  「皇上,」婉凝輕聲說著,君顥看著婉凝一身大紅色大氅。肩頭披著白狐皮披風,遠遠望去,就像是雪中紅梅。「皇上這麼早,就下了朝?」婉凝一面說著,一面含笑看著君顥。


  溫和的陽光,映射在君顥的臉頰處。折射出英俊的臉龐,稜角分明。婉凝不覺看得呆住了,還從未這麼近的,看著君顥的樣貌。縱然是冰冷非同,卻是給她一種,包含著深情的關心。


  「怎麼這麼不小心?」君顥說著,便伸出手來,輕輕為她撣了撣肩頭的雪粒。還順手為她系了系披風處的結帶,婉凝看著他為自己俯下身子。心裡暖暖的,此刻她好想,時光就此停留,不再遊走。


  婉凝輕聲附在他耳畔道:「君顥,你還說,你不在乎我么?」她的話語,好似三月的陽光,清暖。君顥不覺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緩緩的抬起頭來看著她。四目相對之間,周遭的一切彷彿不再存在。


  很多年以後,婉凝依然記得這個畫面。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為了自己肯低下頭來。為了自己,肯放棄所有的一切。只是楚君顥,如果你還活著。如果你還在,那麼一切的一切,可不可以,回到過去?

  「方才,梁王來過了,」君顥慢慢的說道,婉凝聽了,趕忙問道:「皇上要怎樣處置?」看到婉凝一臉關心的樣子,君顥的心酸酸的。「皇上,怎麼了?」婉凝見他眉頭緊蹙,不覺關心道。


  君顥這才沉聲道:「他如今尚在府內,只不過,被軟禁了起來。」「那,皇上會不會殺了他?」婉凝焦急的聲音,更讓君顥心頭難受。他看了一眼婉凝,什麼都沒說。而是徑自,往正陽殿走去。


  「皇上,皇上——」婉凝立刻追了上去,她要弄明白君顥會對君琰怎樣。還有汐月和元易斌,如果被麗妃聽了去,她會更加難受的。可是君顥走的太快,婉凝根本就追不上。


  路徑處的積雪,被婉凝踩得咯吱咯響響。很快就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腳印,陽光輻射而過,淹沒了這層厚厚的回憶。「楚君顥!你站住!」婉凝大聲喊著,聲音回蕩在冬日的陽光里,甜美,溫和。


  裊裊青煙,拂動著半空中的微塵。婉凝站在一旁,慢慢的為他打理著桌案上的奏摺。一切靜謐如初,安穩平靜。「給朕擬一份詔書,」君顥邊說,邊隨手拿出一樣白凈的捲軸,遞給婉凝。


  「領朕旨意,宮女阿月被害一案,實屬證據確鑿,」他的話音剛落下,卻不見婉凝動筆。他回身看著,那毛筆被婉凝拿在手中,卻不知如何下筆。「婉凝,燕婉凝!」君顥忽然加大了語調。


  婉凝這才收回回憶,重新蘸了一下墨水。方才舉起筆來,找准了位置。慢慢的落筆,回峰,收筆。一個端端正正的「領」字,便映入君顥的眼帘。娟秀,乾淨,仿若三月的梔子花,純美。


  以前在江府,父親也曾教授過自己練字。只是時日久了,未曾練習罷了。隨後君顥便微微點頭道:「清新雅緻,自然純凈。不輸大家風範,沒看得出來,凝兒也很會寫字的……」


  聽著他這麼誇獎自己,婉凝的心裡甜滋滋的。她笑著說道:「家父自小教導,奴婢也是學得一字半詞,皇上過獎了。」「入宮這麼久,朕還不知道你的身世,」君顥忽然問道,「你的父親是誰?」


  聽聞君顥這麼問,婉凝先是一愣。隨後便莞爾一笑:「家父早已過世,進宮前在叔父家過活……」她沒有說那麼多,唯恐露出了自己與江苓嫣的關係。自然,也會被懷疑為細作的。


  「皇上果然,要處置王爺么?」婉凝還是不放心,再次問道。君顥皺了皺眉,看著那篇詔書,對婉凝說道:「你希望,朕如何處置?」這番話,實在是,讓婉凝無言以對。


  她思慮了一會兒,便說道:「如今天下縱然安定,各路藩王卻是蠢蠢欲動。若此時對梁王下手,必然會引起其他幾路藩王躁動。所以奴婢認為,處置梁王固然不妥。」她的心,都在百姓身上。


  「如此看來,你是有法子的,」君顥看著婉凝,想聽聽她的意見。婉凝知道後宮不可干政,卻又不得不說。遂言簡意賅道:「懲處必是有的,只是找個替罪羊。說王爺是被拉下水的,也好自圓其說。」


  聽了婉凝的話,君顥滿意的點頭:「一切,按照凝兒的意思辦吧。」他說著,便重新坐在燈下。要婉凝再擬一份詔書,說明君琰是冤枉的。「皇上,」婉凝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麗妃哪裡,奴婢想求一件事。」


  提起麗妃,君顥早就已經不再記起。那時恩寵麗妃,也是順了太后的意思。「你說,」君顥頭也不抬道,婉凝小心翼翼道:「小銀炭煙霧最小,是否可用在蓮香苑?對麗妃的身子也好……」


  「什麼時候,你也關心一下你自己?」君顥滿篇言辭,透露著一番責備。可是婉凝聽得出來,卻是滿滿的關懷。她不覺咬著唇:「奴婢是御前侍女,自然是,要照顧好皇上了……」


  君顥聽了這話,不覺慢慢的看著她。如果婉凝心裡有君琰,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了。他輕輕走到她跟前,撫著她的青絲,輕聲說道:「可是朕,並沒有時間,去照顧你……」


  一番詔書傳下去,君琰的軟禁解除了。宮外各處,也都平息了下來。重華宮內,皇后甚是惱怒:「林一凡!你是怎麼辦事的?如今楚君琰倒是無罪釋放!哼!」她氣得拍著桌子,大聲喊道。


  原來皇后是要把阿月的死,推到梁王府。然後引起各路藩王行動,再伺機攻打他們。可是沒想到,君琰非但無罪,還被釋放了。皇后本來要邀功,卻沒有成功。自然惱恨。


  「娘娘莫惱,」尺素見林一凡被責罰,忙跪在地上求情,「麗妃和萍貴人都知道了,她們如果此時有事。相信梁王和元易斌,不會袖手旁觀的。」「你知道什麼!」皇后忽然甩給她一個嘴巴,「你要本宮要挾他們么?」


  尺素被皇后一個耳光,打的渾身一陣顫抖。她連連叩頭:「娘娘,奴婢知錯,奴婢知錯……」看著她在地上不停的叩頭,忽然想起了什麼。遂問道:「將元易斌叫過來,本宮有話要問他。」


  出了重華宮,一陣冷吹過來,好似刀子一般。割在尺素被打的臉頰處,生疼生疼。林一凡看了她一眼,冷言道:「你這是自找苦吃!」捂著火辣辣的臉,尺素咬著牙道:「只有皇上,才可以替我報仇!」


  尺素的父母,被皇后所害。她不得不依附君顥,她知道君顥才可幫她。所以,她才不得不假意幫助皇后。林一凡望著彎彎的月亮,嘆氣道:「一個人帶著仇恨活下去,就已經失去了自我。」


  他是在可憐尺素,為尺素不甘。「林公子,」尺素望著他面紗覆蓋的臉,忽然說道,「公子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他聽了這話,冷冷的看著尺素,隨後便開口道:「你是不是,想要我早死?」


  林一凡出言頂撞太后,被發往嶺南。所以如今是奉了君顥之命,從嶺南趕來的。如果被太后發現,那麼就是君顥也會受牽連的。所以林一凡總是蒙面而行,是為了掩人耳目。


  尺素忙擺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林公子誤會了……」「以後若無他事,你還是不要見我的好,」林一凡說著,便要起身離去,「被人發現,要落人話柄的!」他冷冷的離去,讓尺素好生失落。


  當時光輾轉二十年過矣,尺素尚且記得。林一凡冷冷的語氣,還有他犀利的目光。她一直都記得,林一凡也曾明白告訴過她。在這深宮,一個奴婢只能服侍主子。將來,好等著離宮去。


  一切安然如初,尺素只想著報得父仇。隨後,便離宮度過餘生。然而所想之事,常常事與願違。當她站在梁王府的後門,看著阿月被自己所害。她才明白,原來就算平庸,也依然不得善終。


  午夜夢回,她總是夢到阿月。夢到阿月從那口枯井裡,慢慢的爬上來。渾身濕淋淋的走到自己跟前,悲涼的問一句為什麼。也許是做賊心虛,也許是心懷愧疚。縱然二十年的流光,依然抹不去這層陰影。


  「不好啦!萍貴人小產了!」遠處傳來小太監的喊聲,尺素立刻回過神來。順著聲音疾步走去,萍貴人何時有孕。尺素竟然不知,她這才明白,皇後為何要喚元易斌來的意思。


  陰雨連綿,夾雜著紛揚的雪粒,拍打著木格窗子。元易斌被派遣至錦祥宮,為萍貴人診脈用藥。一時之間,太醫院裡的太醫,紛紛趕往錦祥宮。皇后也聞訊而來,面色看著很是陰沉。


  隨後不久,君顥也跟著進來了。錦祥宮裡忙進忙出,君顥便坐在外面,沉聲質問皇后:「你是主管六宮之人,如何萍貴人身懷有孕,你竟是不知?」「回稟皇上,嬪妾委實不知!」皇后說著,冷言看著元易斌。


  「倘或萍貴人,此番有個三長兩短,你也就廢去后位吧!」君顥毫無表情的說了一句,讓皇后立刻渾身發冷。她忙點頭應允,隨後元易斌便走出來,對君顥說道:「皇上放心,萍貴人已經安然睡下了。」


  元易斌的話音剛落,君顥便起身進了內室。這裡,皇后冷冷的對元易斌說道:「元大人醫術高超,怎麼如今,連萍貴人有孕,都查不出來?」元易斌不慌不忙,拱手道:「娘娘恕罪,微臣此番疏忽了。」


  「你可知,你這一聲疏忽,險些要萍貴人送了命!」皇后指著元易斌,話語里都是責備的言辭。可是元易斌卻是看著,表情很是淡然:「馬有失蹄,人有失手。好在貴人無礙,娘娘放心便是。」


  素聞元易斌說話滴水不漏,密不透風。今日看來,果然不同。皇后低聲對他說道:「如果萍貴人沒事,那便好。如果有事,你可知你難逃罪責么?」「那就不勞皇後娘娘操心了,」元易斌這樣說道。


  他們正說的熱鬧,卻看到王連瑛走過來,輕聲說道:「皇上說了,如果無其他事。皇后就可以回去了,元大人要快些開藥才是。」皇后聽了,冷冷的看了一眼屋內,便拂袖而去。


  不想她剛一邁出門檻,便看到了隨之而來的婉凝。她奉了君顥的命令,私下裡去見尺素。然後彙報王府的情況了,回來時聽聞萍貴人的事兒。才忙忙的趕來,不想遇見了皇后。


  大約是皇后還在氣頭上,只是冷眼瞪著婉凝,便憤恨的離開。她見元易斌正坐在桌案前,寫著藥方。便走過去問道:「大人,貴人怎樣?」「無礙,」元易斌說著,遞給她藥方,「趕緊熬了,送過來吧。」


  隔著細細的紗帳,婉凝可以看到,君顥正坐在榻前,為萍貴人輕輕的擦拭額頭的汗水。她的心裡,有些小小的嫉妒。忽然,她摸到了懷裡的那隻荷包。還是萍貴人托她,帶給元易斌的。


  只是時日久了,婉凝竟是忘了。這次偶然想起,她不覺捏了捏荷包。思慮了半晌,還是塞給了元易斌:「萍貴人的心意,大人務必收下。」一隻小小荷包,承載著萍貴人的思念。


  可是在婉凝看來,確是君顥關心萍貴人多一點。她索性撇過頭去,轉身離開了錦祥宮。她只怕,自己的淚水會忍不住。「采女?」婉凝剛走出屋子,便驚訝的發現,薛梓若在樹下站著。


  她的神情,看著有些獃滯。婉凝走過去,竟是發現了她臉上的紅斑!「采女?這是怎麼回事兒?」她的心兒有些顫抖,初入宮廷,並不是這樣啊。誰知元易斌忽然道:「姑娘趕緊走,采女這紅斑,是會傳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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