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年精英圖鑑（11）——童靜的跳樓

  安寧遇到了童靜，童靜也看到了安寧的家。童靜沒有知覺一樣地回到了自己住的公寓，站到了她喜歡的有著一米陽光的陽台前。

  梁洪在慶祝活動上，觥籌交錯，左右逢源，他已經盡量剋制了，但眼角眉梢還是掩蓋不住自己的春風得意。政府領導對他的成就認可有加，院士科學家們也對他的成果讚不絕口，創業明星們的慶典活動上，梁洪是最耀眼的幾顆新星之一。

  他頻頻敬酒，也頻頻被敬酒，梁洪喝的有點腳步發飄。走在酒店宴會廳的地毯上，他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星光大道一般。他知道從今天起，他的人生將永遠地被改寫。

  他並沒有忘乎所以，他體面而清醒地，和其他創業明星們，寒暄著送走領導們，還為要去他公司參觀的老院士殷勤地拉開車門，恭恭敬敬地，手搭在門框上，在老院士收回腳的瞬間恰到好處地，輕輕關上了門。

  車是不能開了，放到酒店停車場也沒問題。梁洪帶著些酒氣，從酒店宴會廳往外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他一邊拿出來手機叫車，一邊和都在離開賓客寒暄著再見。很奇怪，手機上一下午也沒收到什麼消息，可能大家都知道他在忙吧。

  到了童靜住的小區，梁洪下了計程車。晚宴喝的不少，到底還是有點上頭了，他腳步有點飄，但還是徑直朝著他已經很熟悉的那棟樓走去。快到的時候，他遠遠地看到一群人，這麼晚了，廣場舞的大爺大媽們可真有精神，他心想。

  忽然，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地上。姿勢癱軟而奇怪，低著的頭，髮型有點散亂，身邊亂丟著兩個袋子。「安寧？」……梁洪看清了那個身影，忽然有點酒醒了，他有點想後退，卻不由自主地，已經喊出了聲。

  安寧無力地抬起來，茫然地看了眼梁洪。那眼神讓梁洪很陌生，那是一種空洞無神的，彷佛眼前空無事物的眼神。

  安寧又低下了頭，她看到了梁洪。但是她不想抬頭不想說話，也不想看熟悉而陌生的梁洪。

  她只是聽著遠遠而來的嘈雜的人群身影，他們好像都在吼叫和跑動著，隱隱約約地，還有救護車特有的藍光和「日柔——日柔」的聲音傳過來了。那些聲音和身影離她那麼近又那麼遠。

  梁洪的腦子暈乎著，好像忽然酒醒了又好像忽然酒精上頭了，他虛幻地看著安寧，聲音和腳步都滯住了。他不知道是自己喝醉了還是真的看到了安寧。他又奇怪地望著不遠處的人群，不知道忽然有什麼力量，牽扯著他往前走，往前走近了人群，走進了人群圍著的那塊地面。

  保安在努力維護著秩序，人們在竊竊私語，嘖嘖嘆息，「聽說是京北大學畢業的」，「女博士，名校啊」，「什麼事兒啊這麼想不開」，「可惜了呀」，「報警了么？」「警察應該很快就到了吧」……」幾樓跳下來的？」「11樓，租的房子」……「哎呦，這業主倒霉了呀……」」長的挺漂亮的，我媽還議論過著女博士有沒有嫁出去」……

  梁洪看到了人們圍著的，穿著紫色衣服的，長發散亂著，淹沒在血泊中的，童靜。

  大概是梁洪酒精徹底上頭了，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