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亡命密林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長纓實在難以適應,她只模模糊糊地覺得那陣風吹得她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酒好像都吹醒了。然後就被風娘的突然襲擊嚇得一個激靈,渾身一緊,隨後就只看到人飛了,群眾也嘩啦啦地換了圍觀中心,生生把自己給擠了出去。
還在傻愣著的長纓突然被拉著袖子就往外狂奔,原來是芝男率先反應過來,突出重圍帶長纓先逃離現場再說。也不知道出了門廳之後七拐八繞地去哪裡,反正長纓很是放心被芝男這樣拖著跑。
就這麼直到漸漸沒了光亮,二人鑽到了一個密林深處,芝男才一把放開了長纓的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邊喘還邊笑。起先是吃吃的笑,後來跪坐在地上把臉埋起來狂笑,最後長纓也聽不出來那是在笑還是在哭了。
長纓倒沒覺得有多氣喘,方才跑路的時候甚至還覺得自己身輕如燕,要不是自己不曉得該往哪裡躲,簡直都想扛著芝男跑了。
看著芝男這副模樣,長纓實在心裡堵得慌。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過去了,男子漢大丈夫,咱好歹出了口惡氣。殺人不過頭點地,犯不著被她委屈成這樣。」
芝男的肩膀慢慢不再聳動,悶悶道:「男子漢……大丈夫么?早就沒有人這樣形容了,這還是我從一本禁書上看到的,裡面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這才是正統的版本啊,只是我們這裡早已將最後一句改為「大丈婦」了。」
長纓聽后「噗嗤」一聲笑出了鼻涕泡,仰天狂笑:「改得好!改得好!哈哈哈,這裡的人實在是太妙了,甚合我意啊哈哈……甚合我意……」長纓實在是來到這裡之後憋了太久的情緒,一下子被這個詞戳到,不自覺地就全釋放了出來,完全沒有注意到芝男已經站了起來,正冷冷地低頭望著她,眼裡寫的儘是失望。
「本以為你和別的女人有那麼一點不一樣,大庭廣眾之下還說出那種話維護我.……結果……哼,果然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長纓見氣氛不對,想著自己要出這林子恐怕還是得靠眼前這個堵著氣的小傢伙,忙收斂笑意,乾咳了幾聲厚著臉皮跑上前去,輕輕扒拉芝男的袖子:「哎呦好了好了,我開玩笑的嘛,我只是從來沒聽人說過那個詞,一時好玩而已。什麼大丈婦啊,胡說八道,明明是小女子,從夫從子的,你看我沒丈夫沒兒子,我現在就從你呀!」
芝男本是一臉嫌棄,正欲甩開袖子,聽到長纓那句「從夫從子」,又氣得發笑,再低頭看看長纓刻意討好的嘴臉,毫無攻擊性的眼神,一臉的無辜,還有.……幾分姿色。芝男便再也氣不起來了。心想,這個神經病剛才在大廳還那麼生猛,轉臉就如此示弱,人都說大丈婦能屈能伸,這姑娘看來是個人物,我得小心著點別著了她的道。
長纓見芝男好像消了氣,忙扶著他坐好,自己則跑東跑西收集枯枝,堆在一起準備生火。芝男靠著樹,揉著眉頭對忙來忙去的長纓說:「你倒是也知道我們今天晚上回不去了,你把人傷成那樣,死活都不知道。雖然是風.……那個畜生先動的手,但你怎麼說也是惹下了大禍,還是先避一晚,明天一早再作打算吧……哎,容我好好想想,要怎麼和姑姑說……天哪,這才剛放你出來,一天之內,就幹了兩次架!你是當飯按時吃的嗎?!」剛消氣的芝男念著念著,火又快竄上來了。
長纓汗顏地咳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試探他:「哎,怎麼說這禍是咱倆一起闖下的,回去了你我肯定都脫不了關係。我這估摸著還好,畢竟是樓里的姑娘還能賣身還錢,你呢?不怕給人打死嗎?我看不如我們就連夜私奔了,我們跑得遠遠的,以後有我一口吃的就絕對餓不到你!」
剛說完長纓腦袋上就挨了芝男一杆子枯枝:「呸,從來沒個正形,誰要和你私奔!」
長纓吐了吐舌頭,陪笑道:「好啦好啦,不開玩笑,火升起來了快過來坐吧,這跑的一身汗現在風一吹怪冷的。」
其實芝男早就凍得直哆嗦了,這外面不比那四季如春的閣里,又是老林,況且他芝男一個下人的衣服遠遠不如長纓的能隔冷熱。
二人圍著篝火,半晌無話,都是愣愣地看著那噼里啪啦的火苗發獃。先回過神來的長纓發現芝男的身上還是不住地打哆嗦,就挪近了點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一半披在他身上。
也許是篝火前的氣氛溫暖了許多,也許只是太冷了,芝男並沒有過於排斥長纓這次的非禮之舉,彆扭了一下也就順勢接受了。芝男今天確實太辛苦了,此時渾身上下幾乎受了一遍的傷,下腹又開始隱隱作痛。可是看著身邊的這個奇怪的女人,他居然覺得這點傷也不算什麼。她雖然有時沒個正形,老是對自己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可他卻能感受到長纓對他發自內心的尊重,是人與人之間單純而平等的那種尊重。這是他以往從任何女人身上沒有見到過的。
長纓察覺到芝男似乎對自己放下了點戒心,再也按耐不住好奇地問道:「芝男,你說我這衣服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就是一層絲綢一樣的東西,居然那麼禦寒?還有啊,咱們這裡怎麼那麼多稀奇古怪的事情?風娘哪來的妖術?怎麼颳起的妖風?……還有還有,為何你們這話里話外地都是以女為尊?你們這個組織的勢力有多大?……另外……」
「你不是我們宋人?」芝男打斷長纓倒豆子一般地問話,狐疑道:「新宋和南宋不會不知道現在的狀況,你是哪裡來人?可是你說著漢話,雖然口音有些奇怪。」
「宋……宋人?宋朝人?!!趙匡胤的宋朝人?!!小子我現在智商為零,你說什麼我都信,你可不要騙我!」長纓心裡開始狂跳,一直以來她都曉得自己遇到鬼了,從那個巷口跑出來后一切都違反常識了,宋朝,那個女子開始裹小腳的時代,可能發生這些嗎?
芝男看長纓的反應是真的對一切一無所知,反正眼下也沒什麼別的辦法,乾脆把腿一盤,順手拿起地上的一截乾草,打算趁機好好享受一下給個女人當先生的感覺。
「是那個宋朝沒錯,可現在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一方霸主了,先是被金人趕到了南邊,好不容易有了點氣色,國恨家仇還沒來得及報,就被一顆天外飛石砸了個翻天覆地,從此陰陽調換,女子異能加身,便牢牢壓制住了男子,而後朱熹之女朱巳率部下五大悍將建立了新宋,佔了南宋大半江山.……」
「等等等等.……什麼飛石?異能?朱熹又怎麼摻和進來了?」長纓本已經做好準備接受一切荒誕了,結果還是被芝男這冰山一角的信息量震驚到口鼻眼在臉上張開了五個大洞。
芝男本已漸入佳境,又被這個神經兮兮的女人打斷,拿起手上的「教棍」直接就敲上了長纓的腦袋,
「急什麼急?!沒見識的樣子,我這不正要跟你解釋的嗎?.……真不知道是哪裡冒出來的傻子,什麼都不知道。」
長纓再沒力氣和芝男打鬧,摸了摸被抽的腦袋繼續張著嘴巴看著芝男,歪著腦袋兩眼空洞。
芝男白了她一眼,繼續:
「我再給你講仔細點啊,不能再打斷我了,有什麼問題我講完再問!咳……話說啊,那年,一顆神石從天而降……然後啊.……緊接著.……」
「.……」
芝男越講越來勁,十分有說書先生的天賦,也不管長纓能接受多少,口沫橫飛手舞足蹈,時而義憤填膺,時而連連嘆息,時而悲哀沮喪,又時而平靜冷漠,將新宋的開端與建立直到目前的割據對立敘述地跌宕起伏,如一出奇幻大劇一般。 ……
直到芝男發現自己實在已經口乾舌燥,才稍稍停了下來,而長纓也已經徹底石化,眉頭緊鎖,眼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芝男捅了捅她,道:「哎,說了那麼多你明白了沒?所以我們是不可能跑掉的,雨琦姑姑的勢力極大,據說背後可是熾焰將軍,我們還是早點想好說辭回去認罪吧。」
「.……」
依然沒有反應。
芝男以為長纓是怕了,嘆了口氣:「沒關係的,事情因我而起,反正我這樣一個被休掉的男人,本來也沒什麼顏面了,在院子里也是受盡羞辱,要死要活的都沒什麼好留戀了。你把一切推我身上,他們不會真拿你怎麼樣的。」
「芝男,」長纓突然暗啞著嗓子,緩緩轉過頭來,但依然雙眼對不上焦,「你說,那個風娘,應該是風系是吧?她很厲害嗎?她攻擊我的時候我確實感覺到有很厲害的強風,可是到我身上卻沒有任何感覺……而且……「長纓閉上眼睛仔細回憶起自己之前的感覺,「我能感覺到那些風像是鑽進了我身體,在我身體里打轉,我沒有受到它們的傷害,可是我也控制不了它們。只是風娘最後突然衝過來的時候,我一著急,風就出去了,然後,就是你看見的那樣了……你說,我會不會也是能控風的?」
芝男聽完搖搖頭:「我也不曉得,但按理來說院子里所有的姑娘都是被封印了的,你不會例外,就算你是有靈力的,也不應該能使得出來才對。」
長纓張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她想起來自己最開始被囚禁起來的時候,那些人似乎在自己身上用了別的能量,但她依然沒有任何痛苦的感覺,反而像被充了電一樣,究竟……自己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