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滿城鳶尾盡香思
四月四,長相憶,滿城鳶尾盡香思。
“鳶兒,你的本命花今年又開得如此好。”中年人麵容俊朗,衣著錦繡。他負手站在廊前,對著花海感歎。
紫鳶花肆無忌憚,初夏時節已然悄無聲息地開滿了整個洛城。當地年歲不大的人都聽過年長者說起若幹年前,洛城是一株紫鳶花都瞧不見的。反倒是另一種藍紫色的花,名曰藍香,一年四季都爬滿了農戶的花圃,凡是有土的地方便必然生長著藍香花。
“父親,是時節恰好,且花農也費了不少心思。”中年人身邊站著一位白衣少女,僅略施粉黛,可脫俗的氣質和眉目間的絕美,卻令人過目難忘。
“花農也照顧不到洛城每一個角落呀。鳶兒,洛城的花市和香市越來越繁榮了,父親欣慰。”
是啊,自從這少女出生在洛城,一夜之間,大半的藍香花都被紫鳶花所取代,就好像這紫鳶花是從藍香花的枝條上長出來的一般,那滿眼夢幻的藍紫色紗帳真令人歎為觀止。連城南那個一向吊兒郎當,胡言亂語的算命師王瞎子,都拄著木杖站起來,死命地吸鼻子,臉上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是父親的功勞。”少女櫻唇輕啟,聲色淡然。
“不,是你的功勞。要是你母親還在,也會為你開心的。”中年人麵帶深意的笑。
“父親,有話姑且直說,無需借母親之名。”少女垂目,微微側頭,臉上浮現出些許惱意。
“父親沒有別的意思。隻是鳶兒,鬥香大賽一日日臨近,你也是時候啟程上京準備了。”中年人微微蹙眉,這個女兒實在不好掌控。
“父親,府上煉香調香者能人輩出,城中身懷絕技者也不在少數。父親何苦非要女兒上京拋頭露麵?”少女拂袖轉身,風香四溢,醉了彩蝶三兩隻。
“可天生奇香的卻隻有你一人。能為我風家光耀門楣的也隻有你風籽鳶一人。”中年人眉頭緊皺,聲色略有起伏。
鬥香大賽每三年舉辦一次,乃大渝國皇家盛事,除了新皇登基大典,沒有什麽盛事能比的全國性的鬥香大賽了。參賽者來自四麵八方,能人異士齊聚京都。每逢鬥香大賽,京城總會人山人海,除了來參賽的,還有各地甚至鄰國的品香者蜂擁而來。
說也奇怪,鬥香大賽立賽百年,很少有過連冠,可近十五年來,京城許家連獲五次頭魁,在煉香世家中獨占鼇頭。單憑每年向皇室供香,許家就能輕鬆養活上萬花農。風家也是世代煉香,盛名遠播,卻因這樣那樣的原因,自十八年前獲得過香魁後,就再也沒有進入過鬥香大賽的決賽。
也正因為這樣,風家香料已十五年不得資格傳入宮中。
“嗬嗬,當年父親費盡心思娶了母親,也僅僅是因為母親身帶奇香吧?即便母親不是花容月貌,父親也會毫不猶豫吧?”少女回頭,眸中淚紅。
“不,鳶兒,父親是真的愛你母親。”中年人匆忙否認,沉著的那張臉顯得有幾分蒼老。
“那父親就去把母親找回來呀!父親去說服母親參賽就好了!”說罷,少女決絕地離去,留下中年人在紫色的花海裏暗自神傷。
十八年前,風籽鳶的父親風舒遠,在洛城東郊的雲舍山林,邂逅了奇香少女藍香兒。那一年,藍香兒剛滿十九,出落得嬌美無比,周身散發著淡淡的藍香花的清香。藍香兒自小便喜調香,喜養白貓。那次相遇後,風舒遠便對藍香兒念念不忘,魂牽夢縈,於是使出渾身解數將藍香兒娶回了風家。從此風氏藍香便成為風府煉香的大當家,還代表洛城風家參加鬥香大賽,以名冠洛城的“洛紫香”出戰決賽,毫無懸念地取得了“香魁”的殊榮,讓風家香料名揚四海。
十八年後,藍香兒的女兒風籽鳶,年至十七,同樣天生奇香,容貌之綺麗,更遠勝藍香。凡出行,風籽鳶必以白紗遮麵,隻露一雙桃花眸便能引得路人回眸爭賞。風籽鳶身上的奇香是紫鳶花香,故取閨名為籽鳶。籽鳶蓮花移步所到之處,紫鳶花香沾風而滯,一炷香的功夫才會漸漸消散。所以洛城街上偶爾會見到這樣一幕奇觀:一蒙紗女子匆匆走過,幾隻蝴蝶尾隨而來,一眾路人駐足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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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在想什麽?都入了迷?”馬車裏,秋棠這小丫頭笑嘻嘻地衝沉思中的風籽鳶問,“可是有了思忖的人兒?”
“當然是有。”風籽鳶的視線停留在窗口,看著陸續向後移動的山水林木,心中有些感傷,從小到大似乎還沒有離開過洛城,若是能知曉母親的蹤跡,自己怕是不會一直守在洛城吧。
“果真?”秋棠一下來了興趣,湊到風籽鳶麵前問,“可是哪家公子入了小姐的眼?想必定是風流倜儻,氣宇軒昂!”小丫頭說話間卻一停頓,轉了轉眼珠子便問道,“難不成,是那幼時偶遇的公子?名喚……銘辰?”
銘辰哥哥嗎?
一晃十年了,籽鳶已長成少女,銘辰哥哥卻不知身在何方。幼時那約定,銘辰哥哥可還記得?
風籽鳶回過頭來,看著這個才十四歲的小丫頭,正睜著雙精靈古怪的圓眼睛望著自己,略有些無語,便佯裝惱怒道:“多大的丫頭,竟思忖起了男女之事?待到京城落了腳,看我不好好治你!”
“哎呀,小姐可饒命,秋棠可想親眼看著小姐拿香魁呢!”
風籽鳶還是答應了風舒遠,去京城參加鬥香大賽。風舒遠向她許諾:待籽鳶一啟程,他便動身去尋她母親藍香兒,等到籽鳶榮獲香魁回到洛城,必能見到她日夜思念的母親。洛城到京都,白天馬不停蹄地趕路,大約需要三天才能到京都城裏。
四月初八這天,陽光晴好,風籽鳶一行人出了洛城,正行於洛城東郊雲舍山林中。林間還略微彌漫著些薄霧,陽光輕輕地灑下來,透過薄霧和濃葉,在土地上投下些細碎的彩銀來。雲舍山林裏同是盛放著紫色的鳶尾,空氣裏浮動的清香已辨不出是花味還是人香。
籽鳶看著窗外的風景,想象著父親母親相遇的情景,心中似有一層薄薄的痛,若是自己也能像父親一樣,在這雲舍山林偶遇母親該有多好。
“籲——!”車夫突然停下馬車,車外動靜全無。
“為何停止前進?”風籽鳶心中略驚,平靜片刻便出聲詢問,可車外卻無人應答。秋棠也覺得甚是奇怪,便伸手拉開車簾子,不料竟被一黑衣人強行拖出馬車,以匕首相脅。
“啊——!”秋棠受極了驚嚇,大叫出聲。
“棠兒!”風籽鳶雙眉緊皺,急忙走出車來,竟看見四五個蒙麵的黑衣人圍著馬車,為首的正扣住秋棠,將一把彎刃匕首橫在秋棠脖前。而那馬車夫不知何時,已然倒地不省人事。
“你們是誰!”風籽鳶意識到,這可能不是普通的搶劫。
“姑娘花容月貌,可是這洛城鼎鼎大名的風家大小姐?”為首的黑衣人竟是個女子,幽幽的嗓音撓得風籽鳶的耳膜好不難受!那一雙裸露在外的鳳眸,微微眯著,陰氣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