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上午第三節課是語文課,遲三穗在美國學了兩年的英語,國文水平還只在初中階段。

  此刻聽著語文老師在台上念著「奉之彌繁,侵之愈急,故不戰而強弱勝負已判矣」,她只感覺昏昏欲睡,並且從聽見這位女老師的名字開始,腹飢就一直伴隨著她。

  名字實在讓人浮想聯翩,劉流美,溜溜梅,一聽就感覺很餓,嘴裡缺點東西嚼著。

  與其浪費時間控制一個勁往下蓋的眼皮,還不如做點大家都喜歡做的事。

  她手摸進書桌里的包,掏出一包貓耳朵和牛奶,躲在書後面細細的啃著。

  沈妄果然和他開學第一天自己說的那樣,真的很愛睡覺,趴在那一動不動快過了兩節課了,也得虧睡相好,沒打呼嚕。

  她有的時候覺得沈妄這個「校霸」稱號實在是太名不副其實,感覺同學之間對他的風評都還不錯,但大家又會自覺地對他保持敬畏和距離感。

  「誒,最後一排!不知道在上課?」溜溜梅老師扯開嗓子朝後門這個方向喊道。

  遲三穗嘴裡還未開始嚼的貓耳朵此刻不上不下,低著頭不敢出聲。

  劉流美叉腰指著沈妄:「那個男生,要睡覺不會回家睡?別影響你周圍人!」

  教室里頓時安靜下來,大家都膽戰心驚地聽她教訓人,默默猜測這位大佬會不會一個不開心就撂桌子走了。

  遲三穗鬆了口氣,不是說她啊。

  她一邊側著臉吞完嘴裡的東西,伸出手戳了戳旁邊睡得如死豬一樣沉的人。

  戳了幾下還沒醒,真是豬啊!

  眼看溜溜梅老師鐵青著臉,就要往這走過來,走過來的話,就會發現她桌上還沒放下去的辣條。

  她急中生智,想起之前葛煙女士總哄騙自己的話,她把頭湊近了點喊道:「沈妄你尿床了!」

  周圍一圈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就是傳說中的勇氣可嘉嗎???

  但顯然,這話還是有用的。

  沈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扯起睏乏的眼皮看向她,遲三穗從這無語的眼神里看到了「你是不是傻逼」的疑問。

  少年鼻樑挺拔,劍眉緊蹙著,一身燥戾氣息讓人不禁屏住呼吸,緊張得不敢放肆。

  後來的遲三穗才知道,這是因為這位大佬……起床氣很重!

  姓遲的小同桌對校霸這種凶神惡煞的目光絲毫不畏懼,漂亮的眸子就這樣看著他,還眨巴了兩下。無辜地微抬手指了指講台上在發飆邊緣的老師,沈妄抬頭看過去。

  劉流美一開始就不喜歡沈妄這個學生,風評亂七八糟,仗著家裡有錢有權就對自己的人生一點也不負責任。

  這種人還讀什麼書,簡直是社會的渣宰。

  她皺起眉頭:「昨天晚上難不成到做賊了,跟幾輩子沒睡過覺一樣?」

  沈妄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懶散地靠著牆回道:「爭分奪秒補補覺,清華北大來擴招。」

  眾人一臉震驚:?????

  大佬是個隱形學霸還是喜歡放狠話?冷幽默很強啊。

  遲三穗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人吹牛.逼了,她淡定地喝了一口桌上的牛奶,抬起眼正好對上溜溜梅老師無處發泄的怒氣眼神。

  劉流美大概是被沈妄嗆住了,存了心要從遲三穗這裡找回面子:「還有你,和你這同桌一樣渾渾噩噩!跟只松鼠一樣吃了半節課了,真當老師是瞎的?你就這麼餓?」

  瞧瞧她說的話,對她的同桌敵意是有多大啊。

  遲三穗這人吧,從初中轉學以後就沒交過中國朋友。她看似溫和,但屬於慢熱型人格,一開始不算特別熱情,這種性格很難朋友成群。

  好不容易轉來一個新班級,有原來認識的同學顏如玉,還有沈妄和蔣承他們後面幾個男生對她都不錯。再加上沈妄還為了她去和何溯幹了一架,她下意識已經覺得欠了他點什麼。

  金錢易還,真情難償啊!舔了舔唇邊殘留的牛奶汁,她腦子一抽,懟了過去:「課上牛奶補補腦,清華北大求著要。」

  此話一出,萬籟俱寂。

  一個普通的吊車尾班級,也就全班第一名向星河能在全校排個前三十,而現在兩個分班測驗成績平平的學生誇下海口,居然說要考清華北大!

  噗——

  沈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笑聲里還帶著點將醒未醒的鼻音,像是從喉嚨里震出來的。他是真的很愛悶聲笑,眼尾的褶皺更深,遲三穗隱隱約約還看見了他的虎牙。

  前邊的蔣承也憋不住笑,笑聲慢慢變大,傳至每個角落,班上氣氛都快活了起來,沒想到新同學和大佬還挺……可愛!

  劉流美在課上被哽,氣得發抖,把書重重往講桌上一摔:「好,你們一個個的,志向這麼高大,我倒要看看月考你們能考幾分!」

  她這是開學沒多久就把老師給惹急眼了?那可不太好啊。

  遲三穗轉頭對上沈妄的視線,無奈地聳了聳肩,又默契地移開目光。

  *

  下了課,各科課代表拿著每周測驗的卷子發下來。

  遲三穗看著滿分的卷子心情豪無波瀾,只有語文分數沒過一百三,一是字跡不工整,二是文言文翻譯不出來。

  不過周測成績一向不代表什麼,不是正規的考試,很多人的成績都有水分。

  她看了一下同桌滿面紅的卷子,這人考試十分敷衍,閉著眼睛只寫選擇題,雖然她覺得沈妄有時候其實只是為了練練筆才勉強寫了點東西交上去。

  「穗妹!要旺旺嗎?」顏如玉從前面轉過頭來,晃了晃手上的旺旺雪餅。

  遲三穗點點頭,那幾個餅乾就被傳過來了,上面還粘著一張紙:穗妹賽高!能護著我男神的女人,就是不一樣,獎勵零食!

  什麼啊,這迷妹給的福利還能這樣?

  「誒。」沈妄敲敲她的桌子,背靠著牆看她,「你剛剛叫我起床的時候說了什麼?」

  遲三穗:「.……」

  遲三穗後知後覺才發現她剛剛在全班同學面前造了沈大佬尿褲子的謠,所以沈妄大概覺得沒面子,很想把這筆賬算算。

  她張了張嘴,又聽見他笑:「你連我褲子下面的事都知道,這麼厲害啊。」

  「.……」

  又是這句,遲三穗覺得這位大佬特別喜歡說反話。

  第一次她在幾個勒索同學零花錢的男生面前吹牛逼,他慢悠悠說了一句「這麼厲害啊」。第二次她威脅他不想要腿了的時候,他也是說了這樣一句話。

  遲三穗尋思自己難道真的很厲害?看他笑得這麼蕩漾真讓人不爽,她莫名想到了早上那杯豆漿。

  「同桌,跟你說個事。」

  「嗯?」

  「你早上喝的那杯豆漿,其實是我的。」遲三穗暗地裡憋著勁,裝成很難為情的樣子繼續補刀,「但你像個撒歡兒的狗一樣動作太快了,我來不及阻止,只好成全你了。」

  誰知道沈妄這廝臉皮實厚,也沒計較被罵成撒歡兒的狗。他漫不經心地轉了轉食指上的銀白素戒指,指腹在上面刻著的SW字母上摩挲著道:「難怪啊。」

  遲三穗:「難怪什麼?」

  他勾勾唇,一字一句道:「難怪今天的豆漿特別甜。」

  兄弟,你喝的是豆漿?你喝的是春.葯吧。

  遲三穗很想翻白眼:「你有沒有聽過一句名言,做人別太騷,當心你的腰!」

  沈妄:「哪來的名言啊?」

  遲三穗一本正經:「出自亞歷山大·遲哥。」

  「.……」

  神他媽亞歷山大,還遲哥,這姑娘是不是對自己定位有什麼問題啊?

  沈妄看著她毛茸茸的腦袋突然很想擼擼,實際上他也這麼做了,不過手才剛剛抬起,就被跑過來的蔣承打斷了。

  「爹爹!走,廁所去!」

  沈妄摸了摸口袋:「我沒帶。」

  「我帶了啊!」蔣承笑嘻嘻地說。

  遲三穗在一旁聽這對話聽得一頭霧水,蔣承湊過來豎起大拇指:「對了小仙女,剛剛你可實在是太帥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唱婦隨對吧?」

  遲三穗頓了頓,瞥見某人倚在門邊笑,她忍了又忍,委婉地對蔣承說:「多……多讀點書,別辜負了袁隆平爺爺賞你的那口飯。」

  也別亂用成語,別秀你的智障智商。

  被打擊到蔣承哭唧唧轉身投向沈妄,來了個基情滿滿的擁抱:「我被嫌棄沒文化了嗚嗚嗚,還是爹爹疼我!」

  遲三穗對這一攻一受的公然「秀恩愛」場面簡直沒眼看,世風日下啊。

  隔壁十八班的周子維也過來湊了個熱鬧,他們班班主任是遲三穗班上的化學老師,叫築清光。

  年輕又好玩的一個女老師,能把化學公式編成歌,罵學生的時候經常用化學式暗示。比如什麼CuSO4·5H2O,相對分子質量等於二百五這種意思。這教學方法深得學生喜愛,她上課幾乎沒人睡覺。

  看周子維老和沈妄他們走一起,他又是個刺頭學生,築清光索性把周子維安排到了講台旁邊,一出門就能看見坐在後面的沈妄,可以說是十分貼心了。

  周子維看見遲三穗還和她打了個招呼:「嘿,沈妄家的小同桌。」

  這個前綴詞加的很靈性,顯然是聽沈妄說多了騷話,遲三穗擺擺手:「您別!喊我名字就行。」

  周子維笑笑,也沒再說什麼。

  他們前腳剛走,郭國富就拿著教案從門外進來了。

  郭國富給了班長向星河一張紙,上面寫了考試科目時間和每個人的考場。他站在講台上說:「下周四、周五考試,考完正好放國慶長假,回來就重新調整一下位置!」

  說完他帶著鼓勵的眼神看向後面的遲三穗,畢竟後排只有她一個女孩子。

  遲三穗心想看我做什麼,我一人坐後面真挺好的,一點不適感都沒有!

  郭國富這老師也挺逗的,他雖然是班主任吧,但不是特別看重同學的成績,說白了就是更喜歡教學生好好做人。

  你要是紀律好,天天交白卷考倒數他也不會責怪你一句,所以他對遲三穗這種低調乖巧的學生十分喜歡,總想著多照顧她一點。

  郭國富剛剛才從辦公室聽了劉流美髮牢騷告狀,聽她那描述郭國富還有點吃驚。

  沈妄這小子胡說八道也就算了,他聽上屆老師說沈妄考試次次是白卷,也就升學考試考得還不錯,後來就墮落了。這種學生也常見,何況沈妄家境很好,母親又是學校的校董事會成員之一,很少有老師會特意去管教他。

  但遲三穗這孩子也這麼口出誑語就很奇怪了,他為此特意去教研組調了一份遲三穗入學分班測驗的卷子。

  好傢夥,六科只寫了物化生三科,科科滿分!又對比了一下她的周測成績,郭國富心想,這怕是撿到了個寶啊,班上要是出了幾個985學生,明年離評上高等教師也不遠了。

  *

  班上正安安靜靜輪流傳閱考場座位表呢,走廊上傳來周子維和蔣承拌嘴的聲音。

  周子維賤兮兮說:「承仔,剛剛是不是在廁所吃屎了?」

  蔣承:「你才吃屎呢!」

  「那我怎麼聽見你蹲裡頭打了個嗝?」

  「.……滾滾!」

  金色的陽光灑滿整個走廊,灰塵在其中浮動,教學樓外的紫藤花開得沉甸甸的。

  幾個高個男生站在燦爛秋陽之中,沈妄跟著他們一起走過來,他總是最打眼的那個。

  校服一塵不染,泛著琥珀色的瞳孔算不上冷酷,表情淡淡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俊朗張揚,毫不掩飾那副大佬的囂張模樣,但又彷彿隱藏了些不為人知的情緒。

  然後那雙微微上挑的眼從窗戶那往她這位置望進來,遲三穗眼皮一跳,差點兒被這假象給騙過去。

  郭國富把他們叫住,湊近他們身上聞了聞。突然一掌打在蔣承的腦袋上:「又跑廁所抽煙了吧,說了多少次了。東西都交出來,給我罰一星期擦黑板!」

  上課鈴正好響起,同學們都憋著笑。

  蔣承可憐巴巴地把口袋裡的打火機和煙上交,還不老實地犟嘴:「老師,您說說都收了我多少條煙了,拿人手短,能對我好點嘛?」

  郭國富一聽就來氣,說得什麼玩意!眼睛一瞥,看見站在一邊的沈妄:「你口袋裡什麼東西,也交出來。」

  大家的視線因為他這句話都往沈妄褲兜那看,好像是一根什麼東西,沈妄突然感覺下身有些發涼。

  他不太爽地「嘖」了一聲,大家齊齊正襟危坐,收回目光。

  郭國富看著那也像是煙的形狀,但也沒聞到他身上有煙味,難道是「犯罪未遂」?那可得在搖籃之中就掐滅它!

  郭國富拍了拍講台:「別磨蹭,同學們還等著上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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