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焰火燭照四野,驅散一地陰沉。
易歸燕側身盤成淑女坐,微風拂過,秀髮輕揚。
她的雙眼依然緊緊閉合,神態安詳,完全不為交戰的餘波所動,沉吟了一小會,朱唇輕啟,她將奚落兩人的情況一一道來:
「公子剛才看到了那道洞燭幽光了吧,那是折耳獸一族的通天鑒地空明眼,世代通過血脈相傳,威力無窮。」
「因為動用血脈神通不需要調動天地間的靈氣,所以奚落大人不會受到雨花洞布下的十方鎖靈陣的限制。」
「而這名女人動用的似乎是一種奇怪的神通……」
易歸燕停了下來,耳朵微動,聆聽了一小會才繼續說道:
「音徵入微,隱見靈心,這是茅山道法中的通靈術。公子可是聽到了一陣道音禪唱,然後有飄然成仙舉霞飛升之意?」
道音禪唱?茅山通靈術?
白羽生一臉疑惑,先前不是說五鬼門嗎,怎麼突然變成了茅山,難道這幫人中用術法的還不止一個?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壓下這個疑惑,攤開手說道:「我剛才的確是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但是聲音迷迷糊糊的,我聽不太清,不能確定是不是你所說的靈隱咒。」
「迷迷糊糊的聽不太清?道音禪唱乃是大道之音,震魂撼魄,縱然是先天真人一不小心也會著了道。公子怎麼會……聽不清?」
易歸燕動了動耳朵,在她的感官世界里,有黃庭誦讀聲生生不息,更有天龍禪唱引來朵朵彼岸蓮。大道爭鋒,雖是無聲無息,但凡人也根本避無可避。
「呃,聽不清就是聽不清,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白羽生撓了撓頭,對於自身存在的各種神奇表現他漸漸習以為常,至少目前為止還不是壞事。
「好吧,公子身上發生的奇事也不差這一件。說回來,公子是想知道他們的肉身為何不動是吧?」易歸燕搖搖頭道。
「肉身為何不動……你的意思是,他們的神魂在動?」白羽生的腦子一轉,易歸燕話語中的關竅幾乎是一瞬間就被他悟到。
他瞪大了眼睛,顯得很困惑,因為自進洞以來他就一直開啟著神魂之力。
在黑白世界里,只有天地元氣的線條纏成各種死結,密密麻麻的拎不清。代表神魂的火燭和代表功法的彩色線條,統統都沒有顯形。
他重瞳微動,還是沒有什麼發現,開口繼續問道:「我一直在觀察他們,但是那方地界空無一物,難道他們其實是在另一個世界作戰,所以我看不到他們的神魂?」
「……公子是真的山中人啊!」
易歸燕輕笑出聲,笑了好一會兒才斂盡笑意,啟唇說道:「公子可知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這,我當然知道,但是這和現在的事有一點關係嗎?」白羽生摸了摸鼻子,心中暗忖:非禮勿視非禮勿言是少有的、古今通用的禮儀規範,莫非在此方天地也能通行?
易歸燕點點頭,說道:「公子既然知道,那我就可以少費點口舌了。先天真人之間的交鋒,殺手鐧便是神魂出竅。而這神魂,不能見日的叫做陰神,是為雲下鬼,曰――魂。若是能見日,便是陽神,是為白日鬼,曰――魄。」
「魂魄出竅,與嬰兒無異,都是赤條條來赤條條去。未免形象外露,先天真人出竅時會召出一道無相界隔絕內外,所以公子自然是看不到他們的形象。」
「呃……他們出竅時難道就不知道變化出一身衣服?」白羽生滿臉的難以置信。
「交戰之時,生死繫於線上,恨不得把所有的魂魄之力全部用於殺敵,哪有多餘的力氣變出一身衣服!」易歸燕搖搖頭。
「生死都繫於線上,還要怕別人看光神魂,是不是太矯情了一點?而且神魂不能變成其他模樣嗎,變成一隻猴子不是就沒有這些煩惱了嗎?再說召出無相界也要費一些力氣,乾脆變一身衣服豈不是來得更快?」
白羽生一番連珠炮似的發問,其實他並不覺得這些是很重要的問題,但是一旦引發了他的好奇心,他就會控制不住地追問到底。
「公子不是說知道非禮勿視嗎?」易歸燕歪頭「看」了過來,雖未睜眼,白羽生也感覺一股炯炯目光映照在自己身上。
「知道是知道。但是,或許我與你的理解不同吧!我所知道的非禮勿視,是謹守本心,不越底線。可是這似乎解釋不了上面這些問題。」白羽生緩緩答道。
「禮是人族的立族根基,」易歸燕睜開了眼睛,目中流轉神采:「有了禮,人族才與野獸有了區別,有了禮,人族才是萬靈之長。禮是人間的綱常道義。公子既知非禮勿視,那麼知道以禮示人嗎?」
白羽生皺起眉頭,意同文準確的將易歸燕的話語分解成了他也能接受的表達。但問題在於,這表達的意思與他的三觀嚴重不符。
於是他試探性的問道:
「姑娘的意思是說,生死面前還要守禮?」
「嗯……可以這樣說。」易歸燕沉吟了片刻,螓首微點。
「這也未免太奇葩了吧!」白羽生暗暗腹誹。他是一個實用主義者,對這種禮教情懷實在是理解不能。
腦子一轉,他又問道:「姑娘還有其他問題未說明吧,比如這神魂為什麼不能變成其他模樣,還有召出無相界難道不費力氣嗎?」
「公子,你的出生地秋名山,一定是在一個很搖遠的地方吧!」易歸燕並未馬上作答,而是投來了意味深長的目光,嘴角微彎,似笑未笑。
白羽生被看得有些心虛,乾笑道:「其實秋名山也在九州境內,只是我下山的時候不慎跌了一跤,得了失魂症,忘了很多重要的東西,所以才會對九州差不多算是一無所知。易姑娘千萬不要見怪。」
「這樣啊!」易歸燕笑了起來,張口正欲作答,卻被妖怪少女青丘四月強了先。
「小白,你也得了失魂症嗎?好奇怪呢,我們怎麼都得了失魂症!」
青丘四月捧著手在小口啜吸,她無聊的時候便在水上畫著花玩,此時手上正捧著一朵水流塑成的紫萱花,晶瑩滴露,巧絕天工。
小嘴一張,她像吃咖啡果凍一樣吸溜的吞完了這朵紫萱花,雪白的腮幫子高高鼓起,眼睛微眯,活像一隻偷吃糧食的小老鼠。
白羽生嘆了一口氣:「四月娘,你失魂我也失魂,這大概就算是緣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