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憐寒蟬黃雀在後
“哦,”姬元清邪魅一笑,曖昧地看著離塵道:“說起來,原來當朝太子竟是師父你的夫君?”
“去去取,二師兄信口胡說的話你也當真?”離塵揮了揮僵直的手臂,又皺著眉頭道:“看來我沒有看錯,那太子分明就是我二師兄慕容煜。”
“慕容煜?”姬元清若有所思地說道:“原來如此。沒想到為了掩人耳目還特意換了姓氏。”
“換了姓氏……難怪!”離塵恍然大悟,“難怪黎婉晴一直叫他容煜哥哥,原來他根本不行慕容!這個可惡的二師兄,瞞得死死的,居然連我也不告訴!”
姬元清看離塵一臉忿然的樣子,意味深長地笑道:“你不知道的還有很多。你可知今夜宴席,一則為迎太子正式回宮,二則,就是為太子擇選正妃?”
“啊?”離塵驚道:“那…那二師兄豈不是要娶妻成家了?”
“那是自然。”姬元清又找了舒服的姿勢,歪在軟榻上,以手支頷,拿眼斜睨著離塵,“怎麽?舍不得了?”
“嗯……”雖然離塵的臉塗了東西,卻還是能看出來,她蔫得似霜打了的茄子,“二師兄若是成家了,必不能待在門派,日後我便更加無趣了……”
姬元清啞然失笑:“就為這個?”
“嗯。”離塵歎了口氣道:“二師兄沒什麽好的,又沒品位,又自以為是……那些世家小姐們最好都不要嫁給他。”
姬元清亦歎道:“原來師父心中隻有師兄,並沒有我這個徒弟。”
“小清兒,”離塵白了姬元清一眼,“你跟師兄能一樣嗎?他可以在門派陪我,你在外邊逍遙自在慣了,肯陪我在門派悶著?不過,你要是真有這份心思也……”
“誰說我嫌門派悶?”姬元清打斷了離塵的話,仰麵枕著手臂,閉著眼睛道:“我願意隨師父回門派隱居。”
“哈?”
“哈什麽。”
“你說隨我回門派隱居……是什麽意思?”
“待父王的毒解了,我便隨師父回岐黃仙居,可好?”姬元清仍是眼睛不睜,似乎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
離塵好奇地打量著姬元清,似乎懷疑這話是不是從他口中說出的。他仍是那樣慵懶瀟灑地歪在軟榻上,看不出一絲異樣。於是她倩然笑道:“那,你可不許反悔。”
“為何要反悔?”姬元清反問道。
離塵笑意更濃,說道:“好。待你父親身體好了,我便帶你回岐黃山去。”
姬元清不語,嘴角亦漾起一抹淺笑。
“對了,小清兒。”離塵賊笑道:“你真的在宮牆的瓦片下藏了東西?”
“嗯。”
“藏了什麽呢?”
姬元清睜開眼,目光清亮地掃了離塵一眼,說道:“不告訴你。”
當離塵一身男裝,纏的像個粽子似的出現在恭親王府時,蒼術一個不留神,手中的茶盞應聲落地。
他麵色凝重地將離塵按在椅子上,從頭到腳給她檢查了傷勢,順帶著以凍死人不償命的目光,時不時地掠過姬元清。姬元清倒是麵色坦然,好似渾然未覺。離塵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可蒼術把那凍人的目光又掃向她時,她老實地閉上了嘴。
在蒼術犀利的注視下,離塵吞了吞口水,一五一十的將事情原原本本地道來。
聽完她的講述,蒼術的臉色越發難看,一言不發地走到書案前,奮筆疾書起來。離塵不解:也沒傷多重,用不著寫藥方吧?誰知蒼術卻吹了吹待幹的墨跡,淡然答道:“飛鴿傳書,請師伯來接你回去。”
離塵聽了這話“騰”地從椅子上彈起來,當下又開始胡編亂造起來。說自己如何舍不得大師兄,什麽“兄妹含情不忍別,一別那堪腸斷絕”、“一日不見君,如隔三春秋”雲雲。
蒼術雖知她亂獻殷勤,但麵色卻多少緩和了一些。離塵眼見自家師兄眉頭漸漸舒緩,心中竊喜,更把拍馬屁的本事發揮到極致,一番甜言蜜語下來,蒼術的怒意已經消了大半。最後,蒼術不再執意把離塵送回岐黃仙居,隻是提出條件:日後不得私自亂跑,去哪都得打報告,若是違反,立馬送回山。
離塵心裏自有自己的小九九,但是麵上卻裝得恭順謙和,完全一個乖巧的師妹形象。姬元清鳳目瞟著她,唇邊逸著古怪的笑,被她好一頓白眼。
待心中一塊大石落下,離塵突然想到了重要的事。
“對了,大師兄,今日在宮內我看到二師兄了!”離塵獻寶似的說道。
沒想到蒼術並沒有驚訝,反而淡淡地道:“哦,阿煜他回去了麽。”
輪到離塵吃驚地張大嘴巴:“大、大師兄,你知道?”
“唔,”蒼術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平淡地道:“阿煜的身份,我一早就知道的。”
“早就知道?那……師父也知道嘍?”
“自然。”
“什麽?!”離塵粽子手拍案而起,“你們都知道?就隻有我蒙在鼓裏!”
“你並沒有問過。”蒼術眼皮也不抬地答道。
“我…”離塵不滿地皺著眉頭,“我沒問你們就不告訴我嗎?我沒有問的事情多了,你們不還是叮囑我這個不能那個不許!”
蒼術放下茶盞,掃她一眼道:“哦?那麽師妹倒是說說哪個不行,哪個不許了?”
離塵心知蒼術又在責怪她偷偷入宮,自覺理虧,隻含糊道:“反正瞞著我就是不對,改日見了二師兄定要與他理論……”
離塵找慕容煜理論的機會來得很快。三日後,太子姬容煜駕臨恭親王府,親自探望重病在臥的皇叔。
恭親王府上下數百人,在恭親王妃的率領下出府恭謹相迎。太子儀仗浩浩湯湯占了半條街,一幹百姓皆垂首跪於道路兩旁。
恭親王妃那日見到以太子身份,出現在錦陽宮的慕容煜,亦是暗自詫異。可她畢竟是經曆過大陣仗的人,自然處變不驚。如今他以太子身份重返王府,恭親王妃少不得要為之前的禮數不周請罪,慕容煜則自始至終掛著得體的微笑,安慰著這位身份尊貴的嬸嬸。
姬妙涵則在一旁嫣然笑道:“無怪柔嘉在岐黃仙居初見太子殿下,便覺得分外眼熟,原來竟是嫡親的堂兄。”
慕容煜亦笑道:“本宮自幼在外習藝,不曾與諸兄弟姊妹親近。那日岐黃仙居初見,方知自己竟有如此一位端麗冠絕的堂妹。”直把姬妙涵誇得臉色羞紅,垂首淺笑。
姬元清靜靜立在一旁,與慕容煜對視一眼,頷首施禮,唇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
一時眾人一同探過恭親王,又用了茶,慕容煜便以稍事歇息為由遣散了眾人,自去尋蒼術和離塵。蒼術見慕容煜到來,也不驚訝,拱手方欲行禮,卻被慕容煜攔住,道:“師兄,數日不見,莫要與阿煜生分才是。”蒼術亦不謙讓,攜慕容煜一同坐了,方聊了起來。
慕容煜問起離塵,蒼術卻不答他,抿了一口茶,高深莫測地說道:“阿煜,你之前住過的房間,最好不要去了。”一句話說得慕容煜摸不著頭腦,蒼術便將離塵近日的作為娓娓道來。
自宮中回來的第二日,離塵便在慕容煜的房中守了整整一天,外邊稍有點動靜,她就要氣勢洶洶地衝出去。因不見慕容煜有回來的跡象,她便動心思在他房內設了重重機關。前去打掃的下人不知情,貿然進去後,一陣呼爹喊娘。過了片刻,從房內爬出來,身上五顏六色。麵粉有之,雞蛋有之,墨水有之,水彩有之……
從那之後,敢出入慕容煜房間的,就隻有離塵一人。她又獨自在房內鼓搗了許久,不知又整出什麽新鮮招數來。
慕容煜聽後汗顏,扯著嘴角苦笑:幸虧沒回去……
“這丫頭脾氣不小,”蒼術頓了頓,接著道:“因對她隱瞞你的身份,恐怕連我也恨上了。最近喝的茶裏,總有不少番瀉葉……”
慕容煜抹了抹額頭的汗,便急匆匆地與蒼術告辭,自去尋離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