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水光瀲灩晴方好
“那還不是太子殿下您公務繁忙,耽擱了許久麽?”離塵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況且師兄你也算小清兒的師伯了,跟小孩子爭什麽?”
一旁的姬元清聽了這話,很是不滿地擰著眉頭。
慕容煜不語,隻負手瞧著廊外開得正盛玉蘭花。那玉蘭樹生得清秀挺拔,花開得皎潔剔透,如冰雕玉琢,煞是好看。
離塵見他不接自己話茬,料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快,便陪著笑臉假惺惺地噓道:“要不,師兄你跟我們一起去?”
說這話的本意是,你肯定不會死皮賴臉地跟著我們去,所以就老實地在這等著我們。可誰承想慕容煜卻收回賞花的視線,瞥了一眼離塵賊笑的臉,兀自應道:“既然師妹誠意邀請,那我便卻之不恭了。”說罷便轉頭差人去取便裝來,全不理會離塵一臉吃癟的表情。
離塵急急給姬元清使眼色,想讓他出口阻止慕容煜,誰料他竟不回應她的眼神,隻是掛著若有所思的笑。無奈之下,離塵隻好跟在她那換好衣裝的太子師兄和似笑非笑的世子徒弟身後,坐上了一駕看似低調卻內飾奢華的馬車,奔著京城最大的酒樓天香樓駛去。
到了街上果然熱鬧非凡,透著窗子望去,但見妙齡少女三五成群,都穿了素白裙裳,但樣式花紋卻各有不同,盡顯各自風采。離塵放下綢簾,轉眼瞧向坐在身側的慕容煜,而後者卻也正拿眼瞧著她身上散著柔光的霓裳羽衣。
“怎麽樣,”離塵見慕容煜兀自出神,開口問道:“這衣服漂亮吧?小清兒孝敬我的。”說罷還看了看獨自霸占對麵席位的姬元清。
姬元清懶洋洋地倚在錦繡靠枕上,並沒言語,隻是眼睛微睜了睜,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慕容煜移開眼,又將目光落在自己的金邊折扇上,半晌才緩緩說道:“想不到世子竟有心找到這月鮫綃做的衣裳。”片刻後,卻突然對離塵問道:“我送你的玉佩怎麽沒戴在身上?”
“賣了。”離塵眼睛也不眨一下,答得順理成章。
“什麽?”慕容煜一聽急了眼,“騰”地從坐席上站了起來,卻被車頂撞了頭,生生將他彈了回來。他顧不得被撞得生疼的頭,急切問道:“師妹你…唉!賣到哪兒了?”
離塵呆呆地瞧著慕容煜的樣子,忽地“撲哧”笑出聲來,直笑得花枝亂顫,眼淚幾乎要流出來:“二師兄,你也不是頭一次被我騙,怎麽沒有一次不上當的?”
慕容煜看自家師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方知自己又被涮了一遭,邊揉著頭邊白了離塵一眼:“小丫頭片子。”
離塵笑嘻嘻地反駁道:“太子爺不是照樣著了小丫頭片子的道?那佩我若整日戴在身上保不齊就丟在哪裏找不到了,如今好好地鎖在櫃子裏呢。偏師兄你這樣小器,若我真賣了它你不是要心疼死?不然改日還給你好了,省得你成日記掛著。”
慕容煜聞言方鬆了一口氣,說道:“師兄何時同你小器過了?隻是…”他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對麵的姬元清,接著說道:“隻是這鳳儀佩非同一般,是斷斷賣不得的——況且,想這天下也斷沒有誰敢買。”
離塵見他說得這般自負,頗為不屑地撇了撇嘴。倒是姬元清聽到慕容煜的話,身子一僵,睜開雙眼若有所思的看了慕容煜一眼,慕容煜也毫不回避地迎上姬元清的目光。
離塵見二人不發一言地對視,饒有興味地支了下巴,看著他二人壞笑道:“嗯…倒是挺配的。我向來不反對龍陽斷袖的癖好,何況你們堂兄弟間親上加親。隻是你們多少也收斂些,這麽含情脈脈地望著,我這個局外人看了都覺得怪不好意思。”
兩人本各懷心思,聽到離塵的調侃,雙雙心中一陣惡寒,不約而同地白了她一眼。離塵見他二人這般默契,更覺有趣,少不得又說了些調戲的話捉弄二人。
不一時,便覺車停了下來,隻聽車外的馬夫恭敬說道:“少主,天香樓到了。”
離塵雀躍著要跳下馬車,卻被原本慵懶倚在坐席上的姬元清一閃身搶了先。離塵還沒來得及抗議,慕容煜也優雅地下了車,站定了還不忘整整自己的衣裳。離塵隻得咬牙切齒地提起層層裙擺,跟在二人後麵下了馬車。
待她下了車,才發現他們所在之處並非天香樓的正門,卻像是天香樓的後院。早有一掌櫃打扮的中年男人迎出來,垂著眼對三人恭敬行了一禮,又躬身對姬元清道:“少主,雅座已經備好了,您請移步三樓。”
那中年男人正是天香樓於掌櫃。
慕容煜聞言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想不到這京城有名的天香樓竟也是皇叔的私產,恭親王府果然令人刮目相看。”
“太……慕容公子過譽了。”姬元清並不為慕容煜不冷不熱的的話所動,仍是淺笑回應著。
離塵早不耐煩地嚷嚷著,要趕快去嚐嚐那昂貴的棗泥山藥糕。姬元清便命於掌櫃的在頭前帶路,一行人從一處別致的樓梯直接上了三樓,來到了專為他們準備的雅間。
房間裝飾頗為奢華,梨木雕花桌椅,整副紅木雕刻而成的屏風,連牆上掛的字畫也皆出自名家手筆。整個房間由羊毛毯鋪地,踩上去柔軟無聲。屋內的鏤空蓮花銅香爐內焚了上好的佳楠香,熏得一室幽香。
離塵才繞過屏風便瞅見桌上的糕點,拖著寬大的裙幅,蹭到了桌前。
桌上的幾隻金絲瑪瑙盤內整整齊齊碼放著數枚點心。那點心做成精巧的蓮花形狀,不過兩寸左右的大小,連花蕊蓮芯也做得惟妙惟肖。
離塵瞧了片刻,方問道:“這就是那一兩銀子一個的棗泥山藥糕?”
姬元清隨後走到桌前,懶洋洋地坐了,方答道:“正是。師父嚐嚐可還合口味?”
慕容煜搖晃著手中的折扇,斜睨了一眼那桌上的盤子,說道:“這糕,鼎味齋每日不過做百枚,如今呈在桌上的竟有十之二三,世子倒是有心了。”
姬元清應道:“元清恰與鼎味齋的老板有些交情,不過是那老板肯賣些薄麵,徇些私情罷了。”
慕容煜信步走到桌邊坐下,徑自拈了一枚點心嚐了一口,道:“果然名不虛傳。”
剛才還呆呆瞧著那精巧點心,不忍下手的離塵,見慕容煜竟先嚐了那糕點,忙不甘人後地也在他身邊坐了,亦取了枚點心塞在嘴裏。
那點心香甜細軟,入口即溶,甜而不膩,還透著一股濃鬱的奶香。離塵嚐了一口,便覺得舌頭都酥軟掉了一般,讚道:“不錯,值一兩銀子!”
離塵嚐到好東西,便不顧形象,一連往嘴裏塞了幾枚山藥糕,一時咽不下去,噎得她滿臉通紅。慕容煜哭笑不得地看著她,說道:“怎麽從小到大,這貪甜食的毛病就是改不了?也沒人與你搶,這麽急做什麽?”
姬元清亦笑著遞上一盞茶,卻被慕容煜接過去。慕容煜對姬元清道了一句“多謝”,便親自端著盞喂離塵喝茶。離塵就著他的手大口喝了幾口茶,方覺得堵在喉嚨裏的糕點下了肚,不舒服地揉了揉自己的喉嚨,皺著眉頭道:“這點心雖好吃,隻是也太噎人了。”
姬元清仍是眼帶著慵懶地笑意,獨自取了一盞茶輕押了一口,說道:“如師父這般吃法,鼎味齋的老板看到,卻不知有多心疼了。”
“我這種吃法怎麽了?若是難吃的點心,本姑娘還不待見吃,鼎味齋的老板得高興才是。”離塵從慕容煜手中接過茶盞,又飲了一口茶,說道:“這茶倒也稀奇,與平日吃的茶不一樣,不知是怎麽做的?”
姬元清瞟了一眼在一旁垂手侍立的掌櫃,那掌櫃會意,便抬頭打算將這製茶之法講於離塵聽。因他一直垂首,隻道離塵是哪家千金,並未在意。待抬眼看見離塵,他微微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