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最是無情帝王家
無怪自家少主要如此精心準備，竟花十倍的價錢將鼎味齋今日出售的棗泥山藥糕買了一半回來。若能博此女子一笑，散盡千金又何妨？
姬元清修長的手指不經意地在梨木桌上輕觸一下，那掌櫃的頓時回神，忙收斂姿態對離塵道：“姑娘吃的茶乃是杏酪茶，做法比平日吃的茶要繁雜一些。須取甜杏仁用熱水泡開，加爐灰一撮，入水，侯冷，拈去外皮，用清水漂淨。再加清水，如磨豆腐法帶水磨碎，以絹袋榨汁去渣。取汁並牛乳、龍井茶同煮，煮沸後再以紗布濾去茶葉即可。”
“好家夥，”離塵歎道：“你們做的這茶過於精細了，吃個茶還要這麽費勁？”
掌櫃的笑道：“這茶也隻是招待貴客才做。今日少主特意囑咐，故而備了此茶。”
離塵又對姬元清道：“小清兒，還算有良心。”
聽離塵喚姬元清“小清兒”，而姬元清卻並沒疑義，掌櫃的不由得汗顏：少主待這姑娘果然不同一般……
姬元清信手取了一枚山藥糕，也不嚐，隻細細欣賞著那精致的花紋，說道：“準備的遠不止這些，今日便請師父和慕容公子嚐嚐天香樓的‘升平宴’。”說罷對於掌櫃擺了擺手，於掌櫃會意，便躬身下去了。
不一刻，便有侍者端著一道道佳肴魚貫而入，直擺了滿滿一桌子色香味俱佳的珍饈。離塵看著眼前琳琅滿目的美味，不由得食指大動，吃得頗為開心。
慕容煜也不客氣，與離塵一起，對麵前的美食一通橫掃。隻有姬元清，偶爾用象牙箸夾些清淡的菜品嚐嚐，大半時間都是獨自淺酌，饒有興味地看著狼吞虎咽的二人。
正在此時，忽聽於掌櫃對姬元清稟道：“少主，時間差不多了。”
“唔，”姬元清應道：“那便打開窗罷。”
“是。”於掌櫃應著，對窗邊的侍者打了個手勢，兩名侍者會意，便一同推開了兩扇綺窗。
那窗子正對著天香樓外的熱鬧街市，從窗子望去，可以清晰地俯瞰窗外景色。街上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全沒有因夜幕的來臨而受到絲毫影響。
離塵不解地問道：“什麽時間到了？”
卻忽聽“咻——”的一聲異響，但見空中騰然綻放一朵耀眼的煙花，緊接著便有無數朵煙花在空中次第綻開，一時間空中火樹銀花，絢麗燦爛。那煙花色彩各異，形狀多變，將夜色映得五彩繽紛。
“煙火！”離塵臉上充滿驚喜，丟了牙箸，興衝衝地跑到窗邊。有了對付這身行頭的經驗，她這次跑得倒是很順利，沒被裙擺絆到。
看了不一時，她又轉頭招呼道：“你們也過來看，這個位置看煙火絕佳呢。”
慕容煜起身走到離塵身邊，笑道：“這麽大姑娘了，還像小孩子似的。”
離塵心情好，也不還嘴，隻俏皮地朝慕容煜吐了吐舌頭，又對姬元清道：“小清兒，你又犯懶不願意動了？”
姬元清單手支著頭，愜意地倚在雕花椅內，說道：“這裏看也是一樣，何苦去那窗邊站著受罪？”
離塵癟了癟嘴：官僚作風……
慕容煜卻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將離塵拉近自己，指著空中道：“你看那朵煙花，倒是頗像當年你點著的杏樹。”
“噗——”離塵笑道：“很像，很像。若是被大師兄聽到，又少不了一番說教。”
慕容煜沒有接話，而是飛身將離塵撲倒在一旁。
他如此舉動，當然不是因為獸性大發，喪心病狂，而是他分明看到了異樣的銀光閃過——暗器的銀光。
恭親王府。
蒼術看著空無一人的屋子，低眉不語。他剛剛拒絕了柔嘉郡主的邀請，來到離塵房中。
他對沐蘭節的盛況亦有耳聞，雖然對諸如此類事情並不上心，但想到離塵最愛熱鬧，他還是不由自主地來到她的房間。原本想帶她出去逛逛，卻不料她竟早已不見蹤影。
小丫頭靈兒乖巧討喜，見了他，便將離塵的行蹤如實相告：塵姑娘隨太子殿下和世子殿下去天香樓了。
蒼術遣退了靈兒，獨自坐在離塵房中沉思著，麵色淡淡的，看不出表情。他轉頭盯了內室片刻，卻似想到了什麽，耳廓竟暈起一抹霞色。他垂首，如自語一般道：“天香樓麽？”
此刻，天香樓最好的雅間內，卻是一片狼藉。方才還在房內言笑晏晏的幾人，如今都沒了蹤影。
姬元清眉頭緊鎖著，身形飛快地略過幢幢屋頂，他身後緊緊跟隨的身影，正是慕容煜。昕楚國這兩個至尊青年，如今竟不顧身份，在穿梭在樓宇間，焦慮地搜尋著什麽。
而街上內突然湧出大批的宮廷內衛，亦在逐街逐巷地搜查著。本沉浸在沐蘭節氣氛中的人們紛紛駐足：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這幾乎驚動了整個華都的事就發生在剛才，發生在天香樓之中，離塵不見了。
姬元清速度沒有絲毫減慢，仍然身形如飛地穿梭在屋宇間。他一貫略帶玩世不恭的臉，如今卻異常凝重。慕容煜如影隨形地跟在姬元清身後，臉上的焦慮之色不亞於姬元清。
誰也沒想到，那夥神秘刺客的目標竟然是離塵。
本以為刺客必是為了刺殺太子而來，再不濟，也是為了刺殺世子而來。可是沒想到，刺客吸引了眾人的注意，竟神不知鬼不覺地劫走了離塵。
當姬元清發現異樣時，他幾乎暴怒了。雖然怒斬了眼前的一名刺客，但是離塵還是隨著刺客一起消失了，如同人間蒸發一般，再尋不見蹤跡。
慕容煜心中悔恨不已，他恨自己，竟愚蠢地認為，將離塵護在身後，她便會安然無恙。可是，究竟是誰，會打離塵的主意？
蒼術按照靈兒告訴他的路線，來到了天香樓外。此刻的天香樓，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地被內衛包圍。以他的睿智，很快發現情況不對。
路上巡檢的大量軍隊，就已讓他心中生疑。如今看這陣勢，想必天香樓正是事發之地。他眼角微跳，心覺不祥。但轉而又覺得自己多慮，阿煜與世子武功高強，定會保她無虞。
然而，他停在回王府必經的一彎拱橋上，因為他看到姬元清和慕容煜迎麵朝他奔來。看到兩人的神情，蒼術的麵色凝重起來。
離塵覺得後頸一陣酸疼，伸手揉了揉痛處，醒了過來。她睜開眼，但見珠簾繡幕，奢靡非凡。又覺一陣頭暈腦脹，一時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處。
“醒得倒是快。”
離塵循聲望去，隻見一姣若春花的佳人，正端坐在雕花椅上，冷冷瞧著自己。
“你是……”離塵強忍著頭痛仔細分辨著：“你是魅音？”
那佳人冷笑一聲，緩步走到離塵麵前：“記性不錯。”
“姐姐何必與她廢話。”一紫衣少女亦走上前，說道：“趁早了解了她便是。”
紫衣少女正是魅影。
離塵伏在柔軟的地毯上，嘴角浮出一絲苦笑：自己還真是三災八難，諸事不順。
魅音並沒有急於將離塵殺人滅口，而是俯身下去，一手挑起離塵的下巴。端詳了一陣，她嫵媚笑道：“果然生得好模樣，難怪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顛倒。連清郎也被你迷住心神。”她手上用力，將離塵的下巴捏得生疼，接著道：“如此美人，殺了豈不可惜？”
“那姐姐打算怎麽辦？世子殿下若是知道是我們擄了她來，恐怕……”魅影對姬元清頗有些忌憚。
“你當清郎真對她有情？他那樣的人，是不會對任何人動情的。”魅音說這話頗有些淒涼無奈，但隨即盯著離塵的臉，又露出一絲狠戾：“這美人隻怕還是完璧之身吧？若是這美人成了香蕖院的人盡可夫的紅牌，你以為清郎還會憐惜於她麽。”
魅影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姐姐的意思是……”
“不錯。”魅音優雅地起身，對著門外道：“枇杷，去請徐媽媽來。”
離塵自始至終沒有再說一句話，神色淡然地看著魅音魅影兩姐妹。魅影似是對她的態度極不喜歡，厭惡地說道：“你心裏早怕得不行了吧？在這裏裝清高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