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道是無晴卻有情
阿武默然點頭，那一刻，她似乎在羅惜文身邊，看見盈素溫婉的笑顏。
父女相認之後，羅惜文便親自將蒼術和離塵請進了屋內。雖然離塵百般推辭，羅惜文仍執意攜著阿武，鄭重其事地對蒼術和離塵行禮拜謝。待到塵埃落定，羅惜文回憶起當年的過往。
彼時他因與盈素來往而觸怒了羅家太翁，被鎖在羅府不得隨意走動。雖是心焦如焚，卻也無可奈何，隻能等羅太翁消了氣。恰逢惜武大婚將至，羅太翁便解了惜文的禁，要他幫忙張羅惜武的婚事。他本欲在惜武婚事過後，再去尋盈素，卻不想，竟是從此再無她的音訊。
羅惜文沒有想到盈素會懷上他的孩子，也沒有想到她為了保住這個孩子冒險逃出來尋他，更沒有想到，她恰恰看到一身喜服的惜武，錯把惜武當成了他。他痛恨自己當初為什麽不先去與她見上一麵，
世事難料，造化弄人，悲劇總讓人扼腕不已。明明相愛至深的兩個人，卻因著命運之神隨意的一番戲弄而抱憾終身。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盈素留下了阿武，她是這段不渝愛情最完美的見證。
作為眾人矚目的首屈一指的京城富商，羅府的動向總能在最快的時間內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成為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所以並沒有多久時間，羅府的兩件喜事便成了幾乎家喻戶曉的事。
這頭一件，是羅家大小姐，不，如今應該稱為二小姐的羅宛盈，得遇高人相救，從鬼門關上走了一圈回來，如今已經安然無恙。第二件，也是最為爆炸性的消息，羅家家主羅惜文與失散多年的女兒相聚，現下那幸運的姑娘已經認祖歸宗，成了羅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
羅惜文得知這位宛若天神般的神醫便是岐黃仙居掌門蒼術後，跪在羅家列祖列宗前燒了三柱高香。羅家兩女皆為岐黃仙居所救，若非祖先保佑，如何能得此奇遇？
雖然命運的羈絆讓阿武與岐黃仙居有了千絲萬縷的關係，且如今阿武已經成為蒼術的徒弟，是如假包換的岐黃仙居弟子，但蒼術卻並不打算把阿武帶回岐黃仙居。對於這種做法，離塵表示非常讚同。
盈素懷著對往昔的眷戀和對現實的絕望為羅惜文苦守一生，羅惜文也在孤獨和痛苦中守望了盈素多年，阿武一出現，便成為羅惜文感情寄托的載體。怎能將重逢的父女再度拆散？縱然阿武萬般不舍，蒼術和離塵還是在一個平靜的午後離開了羅府。
對於謝絕百兩黃金這件事，離塵一直耿耿於懷。她的意思是，百兩黃金是沉了些，至少也該拿上十兩八兩的去改善改善生活不是？蒼術看著她手上提的大包小包吃食點心，波瀾不驚地問道：“這些還不夠你改善？”
回到客棧時，無疾早已帶清風明月離開，隻留了一封書信，托店家轉交給蒼術。信上說他有要事急回門派，又提到他最近在配的清濁丸尚短一味天宿泉水，要蒼術為他取些泉水回去。
看到這封信，蒼術略躊躇了片刻。他原本打算把離塵送回門派後，再動身去調查一些事情，如今那件事恐怕又要耽擱幾天了。
華都城以北的丘巒間綿延著一片茂密的森林，因林中時常多霧，而得名雲海。若有不知情的人誤入了雲海，極容易迷失方向，而被困死在茫茫霧林之中。而在這密林深處有一泓清泉，水質清洌瑩澈，不僅入口甘甜，且有清熱解表的奇效，此泉便是天宿泉。
走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離塵跟在蒼術後邊累得直哼哼。她已換回了女裝打扮，被挽成丫髻的青絲也已柔順地垂在身後。出了京城下了官道，她便把憋悶了她許久的垂紗笠取下，現下隻素麵朝天，清爽不少。
隻是這一路穿越了大半個京城，又走了許久的山路，沒有武功根底的離塵著實有些吃不消了。
“大師兄，我走不動了……”離塵將手中的包袱隨手一扔，坐在路邊耍起了賴。
蒼術停下腳步，低頭看了看團在一旁的離塵：“若早些扔了那些累贅，還省些力氣。”
離塵心疼地又將扔出去的包袱撿了回來，抱在懷裏，眨巴著無辜的眼睛：“可是真的很好吃……大師兄，我們休息一會好不好，腿都要斷了……”
蒼術無奈地搖了搖頭，實在拿這個小師妹沒有辦法。原本，他見了無疾的信，便打算先把離塵送回門派再自行去天宿泉取水，以他的輕功，往返用上一兩日便綽綽有餘了。誰知離塵聽說要去天宿泉，吵嚷著要跟蒼術一起，她惦記雲海的珍石菇久矣，豈肯錯過這大好機會？
可離塵沒有武功根基，體質孱弱，又偏舍不得放下從羅府帶出來的美味點心，一路上走走停停，歇了沒有十次也有八次。眼看日漸西斜，可距雲海還有一大半的路程。如今她又賴在地上死活不肯走，恐怕要入夜時分才能到達雲海了。
這種時候，隻有美食才能激發離塵的潛力了，於是蒼術清然道：“若在天黑前趕到雲海，我烤珍石菇來給你吃，可好？”
大師兄烤的珍石菇？離塵單想到這個念頭就忍不住口水直流了——蒼術這般全才人物，連烤出的野味也比常人做的美味的不止一點，離塵嚐過一次之後心心念念了有三個月之久。隻是再沒機會隨他到雲海來，讓離塵抱憾不已。
“一言為定！”離塵“蹭”地從地上跳起來，隨手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又從地上撈起那隻裝滿點心的包袱，神采奕奕地招呼道：“大師兄，我們快走吧！”
看著離塵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邊，蒼術又彎起了嘴角。
因離塵有了明確的目標，兩人的行進速度果然快了不少，隻是好景不長，沒過過久離塵就又癱坐在路旁。這次倒不是她耍賴，是不小心被路上的石塊絆了一跤。雖然蒼術在她與地麵親密接觸前就伸手拉住了她，可她柔弱的腳踝還是不爭氣地腫了起來。
“哎喲，疼疼疼疼……疼死了！輕點兒啊大師兄！”雖然蒼術已經盡量手法輕柔，卻仍免不了正骨時最初的那一陣痛。蒼術將化瘀散塗抹在離塵的腳踝上，清涼舒爽的感覺瞬間驅散了疼痛，讓離塵舒服了不少。
“可好些了？”蒼術問道。
“嗯，好多了！”前一刻才似殺豬一般哭號的離塵，如今又笑得沒心沒肺，“我們快啟程吧，大師兄！”誰知，她剛掙紮著站起身，才一邁腿險些又栽在地上。
“嘶——”離塵倒吸了一口涼氣，本來沒有什麽疼痛感，沒想到隻是表麵現象。她朝蒼術擺了個委屈的表情，看來這腳，真的是沒有辦法走路了。
蒼術思忖了半響，俯身將包袱拾起塞在離塵懷裏：“手沒傷，這個拿得動吧？”
“嗯……啊！”離塵的回答變成短暫的驚呼——她還沒有搞明白蒼術問話的用意，就突然感覺雙腳離地，竟被他攔腰抱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勾住他的脖子，驚訝地睜圓了眼睛：“大、大師兄…”
“老老實實別動，”蒼術垂眸凝視懷中的人兒，“這樣會比較快些。”
“可是這樣你很累啊。”離塵無辜的眨了眨眼睛，為難地鼓了鼓櫻唇。
蒼術眼中的迷離一晃而過，他微動了動喉頭，略顯慌亂地移開目光：“看好你的包袱，若掉了便沒得吃了。”語畢，他便施展輕功，路邊景物登時如幻影一般飛速倒退。
這種風馳電掣般的體驗是離塵前所未有的，興奮之餘，她聽話地一手抱緊了懷裏的包袱，一手更摟緊蒼術的脖子，還用腦袋在蒼術頸窩蹭了蹭，找到一個最舒服的位置。
耳邊的風呼嘯而過，湮沒了蒼術沙啞的歎息。懷中人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牽動著他敏銳的神經，當她放肆地在他頸窩磨蹭時，他的心如被羽扇輕掃，微微的癢，又莫名的愜意。他不自覺地動了動手，將懷中人攬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