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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新舊之交人才荒

  自從在之罘灣見到了「失蹤官員」的趙遹,

  並逐步了解到同舟社埋於海面之下的冰山輪廓后,

  宗澤就被同舟社的龐大布局和徐澤超強的戰略定力所折服,

  其人深信掌握這個龐大組織的掌舵人,絕不是謀朝篡逆的小人——

  對於一個心懷蒼生,布局九州的真豪傑來說,

  割據政權大宋最多只能讓他順手為之,真不值得徐澤使用陰謀手段。

  垮過了心裡這道坎,宗澤彷彿煥發了青春,又有了無窮的工作熱情。

  快六十歲的人了,比一眾衙吏還要有活力。

  其人不僅深入治下,督導同舟社的各項政策落到實處,

  還將州衙一眾屬僚、胥吏使喚得團團轉。

  針對共建會包稅之後,

  州衙內人浮於事,只坐衙、不下鄉的怠政行為,

  宗澤推出了與同舟社接軌的考績評定標準,

  明確要求所有「公職人員」每年一評,

  不干事、干不好事、不幹人事的,不僅會丟飯碗,還會受到嚴懲。

  其實,用不著他嚇唬人。

  有作為才會有地位,

  流官必須依靠胥吏方能治理好地方,才給了他們上下其手的機會。

  但同舟社另起爐灶,靠共建會就能把地方治理的很好,

  對無法經常遷轉的胥吏來說,就是巨大的生存危機。

  要麼混吃等死,待到同舟社徹底掌控登州后,被掃地出門,

  要麼主動轉變思想和作風,積極按同舟社的要求辦事。

  對這***猾小人」來說,

  這個選擇,根本就是送分題,稍有腦子的人都知道怎麼選。

  所以,早在宗澤投靠同舟社之前,

  這些胥吏就已經過著升衙摸魚,收衙便為同舟社奔走的「地下黨」生活。

  如今,有了知州相公的公開支持,

  由地下轉為公開,用不著再偷偷摸摸了,

  於是,以往欺上瞞下,作威作福的胥吏們,

  在徐澤表現得越來越強勢后,全都搖身一變,

  成了積極響應同舟社號召,心繫百姓,服務鄉里的「大好人」。

  家不在本地,又有任期遷轉可期的流官要稍微好過一點,

  可以更加從容地處理與同舟社的關係,有政績的事就干,需要擔風險則免談,

  但同舟社大改組以後,這種悠閑的好日子也一去不復返了。

  海東、遼東等同舟社「直轄」的地方不論,登州的變化同樣很大。

  徐澤先排人私下通知各縣官員,同舟社近期有重大政策調整,

  怕出事,不敢留下的,想辦法「禮送出境」。

  鐵了心留下的官員,則在同舟社治下州郡的「內部任用」。

  且任內考績將採取全新的評判標準,

  不僅將三年一評改成了每年「小評」,三年「大評」,

  而且,考績還涉及到社務部之下多曹的具體量化指標。

  其實,指標量化再多,落不到實處,都是扯淡。

  但同舟社偏偏有能落到實處的辦法——

  日常有吏曹、監曹的抽組巡察,

  考績時,還要與治下共建會相互評分。

  待到知州宗澤投效后,

  同舟社通過知州衙門直接下令就更方便了,

  工作任務指向性更加明確,考評反饋也更注重數據說話,

  同舟社的總部就設在登州,

  上面有垂直指揮,面對面監察,下面有共建會反向監督,

  還像以前一樣坐在衙門內當老爺是不成的。

  必須撲下身子,解實情、做事實,

  由此,工作壓力倍增。

  官不好當,當不好官,好官太難當的感慨越來越多。

  但,這些話也只是少數官員私下感慨而已,

  誰覺得辛苦,可以不幹,下面還有大把的人削尖腦袋想進來。

  畢竟,在同舟社治下,

  對官員能力的考評擺在首位的是能做事、做好事,

  讀書確實很重要,同舟社連粗糙軍漢都要識字,

  但讀書不是唯一衡量尺度,任職還要看能力。

  比如農曹的曹首梁忠,

  滿臉風霜,一身粗布衣,雙手全是老繭,寫詩作賦想也別想,

  但別人勸農真有一套,比很多老縣令都強,你不得不服。

  實際上,「古代」的知識普及程度遠非後世,

  真正能從讀書這條道上走出來的,都是人中龍鳳。

  任何朝代,沒能通過科舉的英雄人物不少,

  但能通過科舉入仕的官員,絕對是那個時代的佼佼者。

  這些人或許是因為環境影響,或許是自甘墮落,

  當官后,很大一部分人,逐漸蛻化成酒囊飯袋和貪得無厭的蛀蟲。

  但即便如此,也改變不了他們是時代精英的事實。

  當亂世跡象開始顯現時,

  這些精英遠比普通人能更早感知,也更清醒社會的現狀,

  而後,在絕望而壓抑的亂世前兆面前,這些人開始迅速分化。

  一部分人變得更加貪得無厭,拚命攫取更多的社會資源,

  以期望亂世來臨時可以自保;

  一部分人瘋狂放縱,及時行樂,

  今朝有酒今朝醉,麻痹無法改變現實的焦躁內心;

  一部分人偏要逆勢而為,螳臂擋車,妄圖憑一己之力扭轉乾坤;

  一部分人欣喜若狂,四處拱火,以實現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部分人退居山林,悉心教導子弟,不問天下紛爭,

  只待亂世結束,子弟出山,再延續自己的血脈和思想;

  一部分人四處奔走,苦尋明主,

  助其早日結束亂世,並成就自身功與名;

  而更多的人,則是隨波逐流,

  在壓抑的氛圍中,等待亂世降臨,

  再在絕望中,苦熬亂世結束。

  徐澤其實並不關心這些「精英」的想法,他只在意一點——

  如何讓這些人為我所用,並按照同舟社的規矩做事。

  治理國家需要人才,需要無數的人才。

  這麼多的人才,全部靠自己培養,根本不現實。

  宋、遼、金、高麗、夏國等等,不只是一個簡單的概念。

  它們都是無數個人的集合體。

  後世之人,在網上如何調侃大宋的送與慫,

  都改變不了這個朝代真實存在,且自己的先祖也是其中一員的事實。

  擁有超越歷史眼光的穿越者,就算能夠改變歷史,

  給「宋」換一個國號,也改變不了治下之人來自宋朝,

  並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仍要受到前朝影響的事實。

  大宋之所以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

  宋之前的大唐末世,至少要承擔大半的責任,

  實際上,換絕大部分人來到五代之末,也未必能比趙匡胤做得更好。

  白紙作畫當然簡單,不管水平有多差,都能作出「畫」來,

  但改造社會,不可能給你「白紙」。

  你認也好,不認也罷,

  拿到手中的,只能是經過無數前人填筆的「塗鴉」作品。

  掩耳盜鈴,幻想著納入治下的百姓,

  馬上就能從「宋民」變成「漢民」「唐民」,

  連治下的基本情況,真實矛盾都搞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

  最終,就只會越努力,越混亂。

  或者徹底推倒再重建,

  沒有「白紙」,索性全部塗成「黑紙」,然後再用白筆重新作畫。

  想法確實很好,只是,可能嗎?

  面對這種一團糟的「塗鴉」,

  狂躁、抱怨、咒罵、摔鍋都沒有任何用。

  只能正視現實,靜下心來,

  先「走進去」,用心感受每一筆的用意,

  再「跳出來」,理清整副畫的自然脈絡。

  然後,才能在這副塗鴉上,作出自己的精彩作品。

  因此,建立新秩序,就不能不繼承舊世界。

  無視、打壓、否定,甚至是試圖肉身消滅舊官僚的做法,

  都是不可取,也做不到的,

  只能分化、改造、使用並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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