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融化的秘密
居住在封臣區的成年男子大多為德韋米克家族的基層軍官和他們的子侄扈從。登石城發生流民暴亂,大教堂敲響警鐘,他們立刻武裝起來,紛紛走出家門,往政務廳集結。
道路上到處都是舉著火把,匆匆趕路的披甲戰士。陶德和三十個精英衛士扮成治安所士兵走在街上並不扎眼,更沒有人上前盤查詢問。他們非常順利地抵達目標所處的宅院,並將其團團圍住。
此時,封臣區的街道變得空空蕩蕩,道路兩邊的住宅里只剩下一些老弱婦孺。她們鎖住大門,躲在屋內保持安靜。
陶德深吸一口氣,低聲對羅恩吩咐道:「目標名叫威利,中年人,矮胖身材,禿頭,左眉上方有顆紅痣。他身邊有兩個保鏢、一個小僕役和一個貼身女僕。你帶15個人進去實施抓捕,我和其他人在外面警戒。盡量抓活口,可如果遇到抵抗,格殺勿論!你們的動作一定要快,否則我們可能出不了內城。」
「明白。」
羅恩點點頭,抬手示意了一下。一名身形高壯的精英護衛撞倒沉重厚實的橡木門,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在寂靜的街道上顯得格外刺耳。十幾名身手矯健的精英衛士擎著火把,一個接著一個,衝進破碎變形的大門。屋內傳出女人刺耳的尖叫聲,隨即又戛然而止,彷彿被人掐住了喉嚨,卻不知道她是被掐死了,還是被掐暈了。
這邊的動靜引起周邊居民的警覺,他們透過二樓的窗戶縫向下觀察。陶德只得揚聲喊道:「治安所在抓捕逃犯!不相干的人待在屋內,不要亂跑,小心流矢!」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關窗戶的聲音。沒過多久,羅恩等人押著目標走了出來。陶德瞪大眼睛,驚訝地問道:「這麼容易?!」
被牛筋反綁雙手的禿頭中年人看了眼陶德,笑道:「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鬼面騎士大人……」
陶德心中一動,低聲問道:「你認識我?」
「誰不認識大名鼎鼎的鬼面騎士?」禿頭中年人不以為意地笑道:「我只是沒料到,你們會用這麼大的手筆來抓我……」說著,他朝被精英衛士抗在肩膀上,昏迷不醒的女人和小僕人努了努嘴,「那個孩子和女人是我從瘸狗旅館賣來的。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我勸你把他們都殺了,免得他們壞事。」
早有準備?當我們是接頭人?
陶德疑惑暗生,表面卻不動聲色,冷冷地說道:「我們怎麼做,不用你操心。」他轉頭對羅恩說道:「帶幾個兄弟進屋搜一搜……」
「別白費工夫了,屋子裡什麼情報都沒有。我就是你們要找的假面聯絡官,只要帶我去見你們的主人,我什麼都會說……再不走,恐怕就走不掉了。」禿頭威利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陶德舉著火把照亮威利的臉,淡淡地道:「你似乎有點害怕?」
威利向後仰頭,躲避火焰的熱浪,氣急敗壞地說道:「該死!你又不是德韋米克家的秘密騎士。你再不抓緊時間撤離,難道就不怕引起教會的注意?到時候,我們誰都跑不掉!」
儘管假面兄弟會的聯絡人表現異常,但現在的確不是追究的時候。陶德略一沉吟,便下令撤離。
他與巴羅爾匯合后,用眼神示意對方先不要追問,然後趁登石城混亂的間隙,帶著隊伍有驚無險地離開了內城,藉助夜色的掩護趕往第一個臨時落腳點。
黎明前,陶德終於押著俘虜潛入一片茂密的山林。威利滿身露水,臉色蒼白,氣喘吁吁地坐倒在地上,抱怨道:「能不能先把我解開?我都要被牛筋勒死了。」
巴羅爾也有些吃不消了,朝陶德使了個眼色,便自顧自地找了塊石頭坐下。精英衛士將簌簌發抖的女人和少年僕役丟在地上,取出乾糧和粗糖大口吃了起來。
禿頭威利咽了口口水,低聲嚷嚷道:「給我們點吃的,要不然我們空著肚子,可跟不上你們。」
精英衛士在陶德的示意下,餵了俘虜一些食物和水。等他們吃完,陶德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德韋米克家族的秘密騎士?」
威利舔了舔嘴唇,嗤笑道:「鬼面騎士才加入治安所多長時間?如果你是德韋米克家的秘密騎士,何必要混進治安所?你們挑唆流民大械鬥,還不是為了把我悄悄地弄出來?」
「你到底是誰?」陶德鋒利如刀的目光直刺禿頭威利的眼眸。
威利吐了口唾沫,傲然不屑地說道:「看你臉上的疤就知道你不是超凡騎士。我的身份,你沒資格問。你的身份,我不需要知道。你不敢解開我身上的牛筋,我也不為難你們這些小角色……別廢話了,趕緊帶路!老爺我急著見能做主的人。」
陶德臉色鐵青。巴羅爾上前一步,滿臉阿諛地對威利笑道:「這位老爺,寒露越重,牛筋收的越緊……如果您能說出我們的身份,我們就做主先鬆開您的牛筋,否則我們只能捆著您去見我們的主人。」
威利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們的主人是誰都無所謂,我這裡有他想要的東西……你們確定想知道?」
巴羅爾嘿嘿笑道:「不想知道。我們走吧。」
精英衛士挾持5名俘虜向山林深處走去,巴羅爾湊到陶德身邊,低語道:「他有恃無恐,只怕藏著翻盤的手段。我們小心一點。」
陶德默默點頭,與巴羅爾落在隊伍的最後面。直到天空泛白,隊伍終於抵達臨時落腳點。
營地內,兩名年輕貌美的女人見到陶德,欣喜地迎來上來。禿頭威利的女僕突然喊道:「露西?珍妮?」
兩個女人停下腳步,驚訝地看著那名女僕,「瑪麗?怎麼是你?」
威利看到三個女人相擁在一起,臉色陡然大變,狂吼道:「動手!」他的瞳孔完全變成了白色,無形的波動掃過整個營地。陶德只覺得一陣強烈的睡意襲來,巴羅爾等人則直接摔倒在地上。禿頭威利的兩名保鏢崩斷牛筋,面帶殺氣地站了起來。陶德想要拔出長劍,卻使不出半點力氣,甚至連思想都凝固了。恍惚中,他隱約看到水銀的秘法戰士一擁而上,直接刺死了兩名剛剛脫困的保鏢,再把長劍壓在禿頭威利的脖子上。
彷彿隔了好久,陶德才重新掌握身體和感知。他發現營地內的普通人統統倒地昏迷,只有自己和秘法戰士,以及禿頭威利還保持清醒。
陶德走上前,踢了踢在血泊中抽搐的兩名保鏢,確認他們已經死透了,才抬頭問道:「羅恩,我發獃多長時間?」
「就一會。」羅恩言簡意駭地答道。
陶德敬畏地看了眼失魂落魄的禿頭中年人,取出水囊,澆醒了巴羅爾。等老密探回過神來,陶德壓低聲音說道:「威利是個邪惡的巫師。」
巴羅爾愣了半天,哆哆嗦嗦地在胸口畫了個禱告手勢,用從未有過的虔誠態度祈禱道:「至高主在上,願您的光輝護佑信徒免受邪惡者的傷害。」
陶德沉默了下,問道:「要叫醒其他人嗎?」
「不著急……讓他們先這樣吧。」巴羅爾恢復了冷靜,擺擺手,走到禿頭中年人的面前,猶豫著問道:「那麼,這位巫師……昏迷的人會不會死?」
禿頭威利沒了先前的囂張氣焰,畏畏縮縮地看了看周圍的秘法戰士,擠出笑臉說道:「這位大人,他們沒事……他們只是睡著了。」
陶德見威利服軟,騎士的勇氣戰勝了對巫師的恐懼之心,握住劍柄,問道:「剛剛那是什麼巫術?」
「就是昏睡。」禿頭中年人老老實實地說道。
老密探介面問道:「我們現在能好好聊一聊了?」
「當然……不過……你們兩個未必有機會。」威利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轉頭對羅恩等人說道:「我知道嗜血軍團的秘密。我對你們的主人很重要。我現在要你們殺了這兩個人!」
陶德霍然變色,瞬間抽出長劍,擺出防禦的架勢。周圍的煉金民兵卻不為所動,伏牛民兵首領卡恩想了想,模仿戰熊傭兵的口吻,對威利罵道:「你是不是腦子被牛屁股夾了?滿腦子都是牛糞?」
「……」威利張著嘴巴,獃獃地看著卡恩,哭喪著臉說道:「你們……你們才是沒腦子……」
「哼。」陶德還劍入鞘,冷冷地看著面色如土的威利,說道:「差點被你唬住了。」
巴羅爾笑眯眯地吩咐道:「鬆開他的牛筋。」
伏牛民兵卡恩拿出匕首割斷了威利手臂上的牛筋。巴羅爾搖頭笑道:「看到沒有,這些不怕你巫術的戰士聽命於我們。現在,你可以好好回答問題了。」
威利揉了揉胳膊,痛快地說道:「問吧。只要你們不殺我,我有問必答。」
「你以為我們是什麼人?」
「多鐸王室的密探組織——狡狐。」威利繼續解釋道:「聽說狡狐的首領是個非常厲害的傢伙。我們假面兄弟會訓練的血衛士瞞不過他的耳目。他總有一天要設法抓捕我們這些聯絡人,然後拷問血衛士的秘密。」
巴羅爾思索片刻,又問道:「你為什麼要突然動手?」
「我們只準備投靠狡狐,但你們不是狡狐的人。」威利指著昏睡不醒的三個女人,說道:「這三個女人我都認識,她們是瘸狼旅館最漂亮的女招待。我買下瑪麗的時候,鬼面大人還沒來登石城,因此他不認識瑪麗。但我非常確定她們都不是有背景的密探,否則我也不敢天天和瑪麗睡在一張床上。而狡狐的秘密騎士更不可能把兩個女招待帶在身邊,所以我猜你們不是什麼大家族的密探……只有大家族才敢豢養巫師,普通家族抓到巫師,多半要把巫師賣給教會。你們既然抓住了我,我只能先下手為強,免得被你們的主人滅口。」
陶德臉皮發燙,他一時心軟,不忍心牽連兩個可憐的女人,便讓水銀把她們帶了出來,沒想到差點捅出大簍子。巴羅爾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在意,如果沒有這兩個女人,我們把巫師帶到主人面前才叫危險。」他轉而又對威利問道:「你為什麼命令我們的人殺我們兩個?」
「我怕你們會殺我。」威利狡猾地笑道:「這些秘法死士意志強大到能抵抗我的巫術,他們的主人怎麼可能是普通貴族?不過,大貴族豢養巫師也有大麻煩,滅口知情人是在所難免的事情。我知道嗜血軍團的秘密,你們的主人肯定不會殺我……你們兩個就不好說了……為了活命,你們也許會暗中設法殺我。」
「我原以為這些秘法死士像血衛士一樣,能夠維護主人的利益,哪知道他們根本是一群獃頭羊!」威利懊惱地叫道。
巴羅爾與陶德對視了一眼,不動聲色地道:「看來,我們的確應該殺掉你。」
「不一定。」威利信心滿滿地說道:「這些秘法死士意志強大,頭腦僵硬,只知道服從你們的命令。既然你們回去見主人,橫豎都是死,還不如帶著他們跟我混。」
巴羅爾沉默片刻,命令道:「把嗜血軍團秘密說出來。」
「你認為可能嗎?」威利譏笑著反問道。
陶德亮出長劍,抵在威利的胸口,聲音森然地說道:「信不信我現在就宰了你?」
「信!」威利毫不退縮地直視陶德眼睛,淡淡地道:「殺了我,你們只有死路一條。效忠我,你們才能有活路。說到底,你們只是卑微的凡人。而我可以賦予你們強大的力量。」
巴羅爾按住陶德的手臂,沉吟著說道:「假面兄弟會的背後有一個巫師組織。你在組織中的地位並不高,否則你就不會被派遣到登石城主持局面。你們的首領想用嗜血秘法投靠多鐸國王,他和狡狐應該早有勾搭,你這樣的聯絡人僅僅是探路的棋子……而且,這種大事怎麼能讓外人知道?」
威利冷笑著不說話。巴羅爾繼續說道:「我都沒有問,你就主動說出了血衛士……其實你見到鬼面的兩個女人,就已經猜到了我們是雄鹿商團的手下,是你的老對手。我們投效你,那才叫愚蠢!」
巴羅爾搖了搖頭,惋惜地說道:「巫師的巫術太危險,我們沒法帶你上路。」
「你們要幹什麼?」威利看著陶德手中的長劍,色厲內荏地喊道:「我知道嗜血軍團的秘密。你們敢殺我,你們的主人一定會殺了你們!」
「抓住他。」
卡恩牢牢地摁住禿頭巫師的肩膀,任憑他用力掙扎也無濟於事。巴羅爾從兜里摸出一支水晶瓶,說道:「我們的主人不會殺我們,因為你很快就會吐出所有的秘密。」
威利萬分驚恐地喊道:「別!不要!我不能說……我會死的!」
「你不會死。但你會變成一個白痴。」巴羅爾捏住禿頭巫師的下巴,將整瓶迷幻藥劑倒入他的口中。
威利拼了命地想要把藥劑咳出來。他的膚色變得越來越紅,體表的溫度越來越高。巴羅爾趕緊鬆開手,驚惶地向後連退幾步,示意周圍的人散開。禿頭巫師在地上痛苦地打滾,嘴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的衣物和全身的血肉骨骼就像燃燒的蠟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成一堆噁心的油脂。
詭異又恐怖的變化讓巴羅爾和陶德手足無措,臉色發白。陶德強忍著噁心和驚懼,盯著黃色的油脂,不確定地說道:「那裡面似乎有東西?」
「好像是塊水晶」巴羅爾湊上前,仔細看了一會,吩咐道:「用鉗子把它夾出來,洗乾淨……別忘記帶上鹿皮手套。」
煉金民兵從油脂中取出一塊粘糊糊的固體,用水囊沖洗乾淨,呈現出一塊布滿碎紋,帶著血絲的水晶。沒等巴羅爾看仔細,血紋水晶便完全碎裂,化成一團細密的粉末。
巴羅爾與陶德面面相覷。隔了好一會,陶德心有餘悸地說道:「這個傢伙剛剛的意思是,他不能說出任何關於巫師組織和嗜血軍團的秘密,否則就會死的像根蠟燭?」
「秘密恐怕只能告訴指定的對象。比如,多鐸的狡狐。」巴羅爾搖頭苦笑道:「一個巫師組織想要投靠多鐸王國……也許,剛剛我們已經暴露了。」
陶德嚇了一跳,突然覺得周圍的樹林里藏著無數雙恐怖的眼睛,惴惴不安地說道:「那我們趕緊撤?」
「嗯。」巴羅爾沉重地點頭道:「我們確實該逃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