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為夷
我以內務府失職為理由想叫慈禧難堪,但是我忽略了她那雙翻雲覆雨執掌生死的雙手。她為了掩蓋自己重出不窮的詭計,便找來一個又一個替罪羊!
素雅因為我的一句話成了製造宮鞋脫落的『始作俑者』。我就這樣害死了一條無辜的生命。
無盡的愧疚瀰漫整個身心,我抱著雙臂蜷在炕上。秀子嘆一口氣走過來遞給我一杯水:「人各有命,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你忘了她先前是怎麼對你的?」我不做聲,心中餘悸不斷。
她又說:「她那點心思老佛爺早看在眼裡,若不是她一心想要攀附皇上也不至於丟了性命,老佛爺生平最討厭就是這樣迷惑聖心的狐媚子。」
我淡淡看著她:「每個人都有私心只不過孰輕孰重罷了。素雅縱然可惡但罪不至死。」秀子聽后,捂著臉哭了起來:「媛姐姐是在怪我嗎?若是那樣那我現在就去儲秀宮問罪。」她欲要起身被我的話震住:「我從沒怪過你。總有一天我們會和素雅一樣,都成了深宮中的殉喪品。趁老佛爺還沒想過要治我們的罪,我們還是自求多福吧。畢竟都是仰靠老佛爺的鼻息過日子。」秀子將那帕子揉成了一團,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已無心理會坐在炕上緘默不語。
夜半子時,紫禁城騰起一片繚繞冰冷的霧氣。我打著昏黃的宮燈悄然走在灰暗潮濕的甬道上。盡頭,是一扇陳腐不堪的窗欞,窗欞上擺著一個舊木龕。當值時,無意聽小春子提到這個隱蔽的地方,我便趁深夜摸索了過來。陰風陣陣,縮著腦袋渾身連連打著寒噤。四周陰冷異常,不覺中脊背嗖嗖發涼。有點想臨陣脫逃可想到無辜枉死的素雅,我心一橫將那刀紙點燃對著木龕燃燒了起來。
「素雅,願你來生有個好去處,沒想到我的一句話竟害死了你.……對不起。」鬼神冤魂之說我並不相信,而是想將近日以來積攢在腹腔內的愧悔對夜訴說。也許這樣心情就會好過些。
「誰?!」一道尖銳的聲音劃破甬道盡頭。我驚措,慌張用腳踩著那燃燒的紙錢。伴著冷風被吹的飄飛在空氣中。在扭頭一瞧那人提著宮燈越走越近。我害怕了,內宮嚴禁燒紙,擔心帶有巫蠱色彩而不吉利。慈禧壽辰將至我卻犯了這種大忌,她能痛快的了?這要被她逮住那還不得扒一層皮掉?情急之中我也顧不了那麼多,熄滅手中的宮燈將頭髮扯的凌亂不堪。我學著電影中的殭屍,伸長的雙臂一蹦一跳的向那個提宮燈的太監走去。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我嗓門粗濃聲音啞沉,在這凄冷的夜盡顯詭異之氣。
「啊!!你別過來!冤有頭債有主..不不不是我害的你……你別過來別過來!」太監聲音哆嗦步步後退。
我翻著白眼繼續向他蹦去。
「啊!!啊!!鬼啊!!!」他扔掉手中的宮燈拔腿就跑。見他沒了蹤影我理了理頭髮。他這一叫必定會驚動宮中所有人。於是提著裙擺輕腳離開了這險境之地。
連夜以來的翻查一直持續到天明。慈禧對這鬼神之說向來敬怕,想必得了消息一定寢食難安。本以為盤查無果這事就算揭過,可到了值班的時候,李蓮英親自率領另一撥太監蜂擁而至挨個搜查。個個如狼似虎般的翻箱倒櫃,將炕上的棉被粗蠻掀翻在地。
我微蹙著眉心中被著實揪了一下。宮女們竊竊私語交頭接耳。
「你們這些賤蹄子!成日不安分守己弄些邪魔歪道給這宮裡添晦氣!等咱家搜出那不祥之物,你們這一屋子人都給咱家吃不了兜著!」
屋裡頓時靜若無聲落針可聞。太監們搜完之後均失望搖頭。李蓮英眯眼斜看身旁的一位高個太監,眼中的陰邪疾閃而過。我心一咯噔有種不好的讖兆。這時那太監走到炕床旁失聲大叫:「大總管!您看這是什麼?」他舉起,是一刀冥紙和幾根祭拜時用的佛香。霎時,一屋子人跟著瑟瑟發抖。
「這是誰睡的炕?」李蓮英冷厲質問。我發現了一個細節,那太監的衣服領子下方鬆了一個盤扣!陡然明白了幾分,李蓮英是要栽贓陷害!
那個叫容兒的宮女雙腿抖如篩糠,邁前一步身子卻是一軟,癱跪在地:「大總管冤枉啊!那東西根本不是奴才的!求大總管開恩求大總管開恩!」說時,腦袋砰砰砰的敲磕在地。
李蓮英咂咂嘴不為所動:「甭跟我廢話!在你炕上搜到的就是你的!拖去慎行司賜死!把其餘的通通拖到外面各廷杖二十!」話落,容兒嚇的倒地昏厥。兩個太監各手提拎著她的胳膊準備拖出去,緊接著幾十雙有力的手紛紛按住我和秀子包括在內的十幾個宮女,欲要拉出去行刑!頓時,滿屋子一片哀求哭聲震天。我咬咬牙狠下心大聲沖李蓮英道:「大總管誤會了!這些和我們都沒關係!我們是無辜的!」李蓮英哼笑一聲,湊我耳前小聲道:「媛姑娘,咱家可是搜到了有力的證據,老佛爺為這件事都病了一場咱家總不能袖手旁觀吧?只要她老人家過的舒心安寧,別說犧牲一個宮女,就是犧牲十個那也值。媛姑娘,你說是這個理兒吧?」
我心悸,李蓮英這招夠狠的!他對慈禧的性情了如指掌,自知慈禧害人過多自然害怕因果報應。一聽說宮中出了女鬼連日茶飯不思身心憔悴,李蓮英為了曲意逢迎便用偽造的證據給她吃一顆定心丸。
「大總管難道就不能為老佛爺積點善嗎?老佛爺一心持齋念佛施仁布德,你這麼一鬧她會更加不安的。」
李蓮英略一躊躇。
我又道:「不知道的還誤以為大總管是打著太后老佛爺的幌子仗勢欺人,如果在被一些有心之人傳到老佛爺那裡那麼大總管您就裡外不是人了。不如你事先去稟明老佛爺,由老佛爺處置這個宮女如何?」李蓮英聞言失色,許是他做賊心虛,那爬滿皺紋的臉上顯出一絲動容。良久,他領著一干太監撤出了舍房。
我跌坐在椅上摸著一頭的冷汗暗暗吁了一口氣。那些宮女喜極而泣,紛紛上前拉著我的胳膊親熱的說著一堆感激話。
第一次有驚無險第二次化險為夷,那麼第三次呢?我能保證自身的安全嗎?就算你本本分分,就能保證那些無妄之災不會降臨在自己的頭上嗎?不能,素雅和容兒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與其天天在這擔驚受怕的日子裡煎熬,不如一腳踏出宮門去外面謀路求生。幾經思量,那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在我心裡越加清晰。然而想要出宮並非易事。宮女年滿二十歲以上才能被放出去,而我現在的實際年齡卻只有十三歲!除非你染了急病或是大腦不夠用。要不然別想離開。
於是決定先從我『神秘』的身世中尋找途徑。
容兒被慈禧逐出了宮,臨行前她拉著我的手感激流涕,說若有緣相見她一定會報答我的救命之恩。我拍拍她的手一番安慰后給了她些碎銀子,之後又塞給她十兩銀錠。她不明其意,我便解釋說:「您替我見一下我阿瑪跟額娘,另外將這十兩銀子幫我轉交給他們。」容兒誠懇點頭:「放心吧媛姐姐,我一定帶到。」
「等太后壽辰那天人一定很多,到時候你在宮門外等我,我一定來。」
容兒想了想:「媛姐姐你放心,我決不食言。」
很快,宮中開始緊密鑼鼓的籌備慈禧的壽宴。載湉每日上朝都是過午時才回養心殿,用了午膳便隨翁同和去毓慶宮。名義上是授課,實際是議政。
因為近幾日我無意發現翰林院的李文田和黃紹其一直都會去那密談很久。便是主動過去奉茶,也被楊瑞阻撓,說是皇上口諭,任何人不得過去打擾聖上的習作時辰。每次滿載好奇又失望而歸。
戌時,外面飄起鵝毛大雪,我站在金亭式香薰爐旁,將手貼在上面取暖。載湉身襲裘皮端罩生風般的走了進來。我垂首換成站崗的姿勢立在那兒。他搓著兩手看我一眼進了東暖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