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選秀
睿朗喝的酩酊大醉,由一個小太監攙扶著走了進來。他醺醺酒意推開小太監朝慈禧東倒西歪走了過去。慈禧蹙眉捂著口鼻吩咐小德子將他按在楠木花雕扶手椅子上。又命宮女端來了解酒茶。
載湉與他相對而坐。冷視,眼底輕藐。
待小太監餵了他解酒茶,他晃著腦袋似有些清醒。慈禧對小德子盤問一通,小德子假模似樣的沮淚,說是在外面找到的睿朗。慈禧很不悅對睿朗劈頭蓋臉的訓了一通。睿朗這才端正了姿勢恭城向慈禧和載湉請安。他擦拭一下腦門上的冷汗,看見跪在地上的我,不由一愣。
「你認識她嗎?今兒見過與否?」慈禧淡淡問。
我微微抬頭,睿朗眯闔雙眸打量著我。擰蹙的眉漸漸舒展,嶄露一絲淺笑:「認識,也見過。」
那顆緊提的心臟總算回歸原位,就這樣我僥倖逃過一劫。拖著酸麻的雙腿出了儲秀宮,看見那個喜怒無常的女人對載湉眯眯笑語:「想見二格格就宣她進宮,大可不必費這般周折……」
他訥訥點頭,與我目光剎那相觸。是怒,是怨,是痛?我已無法分辨,那陰影籠罩下的幽眸頃刻間變的清冷,清冷的猶如刺骨寒冰。淚水暈染血跡斑斑的衣襟,我拭乾,邁步融入漆夜.……
我成功將那玉龍佩轉成為載湉送給二格格靜芬的定情信物,我與載湉的流言蜚語至此被一衝而散。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我奪去御前女官的職位去了漿絳房做了一名洗衣的低等宮女。
玉龍佩.……從來就沒屬於過我。
接下來的幾個月,慈禧為選秀之事忙碌不停。一撥撥端莊清麗的秀女魚貫銜尾逶迤進宮。繞過御花園形成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大公主以及命婦宮眷們耐心陪著慈禧參加了一個接一個的秀女選拔賽,就連十歲的四格格也湊熱鬧當了一回審美評委。選秀期間,載湉鮮少露面多是慈禧在靜怡軒進行審視閱看。我自然沒機會去瞧那種場面,都是聽秀子每日當值回來告訴我的。
「萬歲爺最近龍體抱恙,差人傳話說是一切都由老佛爺定奪,怕是這一病要到秋冬了。」秀子渴羨的神色被爬上來的憂慮漫蓋。她在憂慮什麼?他的病嗎?
過了秋冬已然是最後複選之時,到那時是決定立后封嬪的關鍵閱選,但願他只是厭煩這些繁瑣的制度。
怕是載湉的不配合慈禧也不計較吧,二格格靜芬姿色平庸,自是比不過那些容貌娟秀的八旗女子,若年少的皇帝一時春心蕩漾在挑花了眼,哪還有她侄女靜芬的份?慈禧一心想叫侄女當皇后可難保載湉就會順她意,估計是打著遵循的制度在敷衍了事。
「媛姐姐,那個玉龍佩果真是萬歲爺送給二格格的定情信物?」秀子滿臉的狐疑突如其來問我。我警覺,篤定回說:「那還有假?事關聖上名譽我敢胡說嗎?」秀子拉過我手笑笑:「但願如此,我們做奴才的命不由己,更是動不得一點心思,就算得了聖眷也是拿你一時取樂哪還摻雜什麼情念。素雅不正是前車之鑒嗎?」這番勸語若放在之前我會當做忠言逆耳,現在聽來只覺刺耳。我表情汕然拍拍她的脊樑自去了漿絳房。
想想一路走來秀子對我無微不至的關照,心又起愧。我被貶之後,除了常受漿絳房的幾個老宮女擠兌卻不曾遭旁人白眼。先前同宿的宮女見我有難處她們都會伸手幫襯,尤其是秀子,不時給我添衣添食視我如親姐姐一樣。或許我是真的多慮了。
看著那些堆積如山的衣服,我捋起袖管提著木桶準備去打水,因桶過大吊在井內又蓄滿了水,我搖的有些吃力。不下片刻渾身汗濡。
「我來吧。」溫厚的雙手搭在綆缶(gengfou)的轆轤上。我抬頭,一個相貌英挺的男子直直看向我,他劍眉微蹙,漆眸中彌散著淡淡的哀傷。我無措,愣愣看著他似有些映像,卻又憶不起在哪見過他。上下打量一眼,見他身穿暗紅色長袍外套黑色馬蹄袖短褂,紅色帽緯上帶著青色花翎,腰間別著長刀。見這裝扮不是御前行走就是乾清門侍衛。他輕鬆松幾下就將水打了上來。似乎對我的費解不以為意,默默的一氣呵成幫我連蓄三桶水。
我感激一福身:「多謝侍衛大哥,還是我自己來吧,被別人看見可不太好。」
他拭去額上的汗走近我,將胳膊抬起欲要搭在我肩上,見我後退又頓在半空中。苦笑:「玉琦,我們離開這兒吧。帝王向來薄情不值得你等。」
驚詫,錯愕,不解一股腦涌了上來。轉念驚覺,才知道我佔用的這個身體其真實身份叫德玉琦。在漿絳房過得昏天暗日,倒叫我把這茬忘卻腦後。如今被他提了起來我不禁回想當日蘇布克夫人向我發飆的凌厲姿態。難怪母老虎張口閉口就是小賤人狐媚子,看情形八成是德玉琦和這個男子有私情?
「你能帶我離開?不會又被抓回來吧?要是那樣就死翹翹了。」想到能出宮有些不舍又有些蠢蠢欲動。
他堅定的重點一下頭:「大不了離開京城,我是為你才進技勇營的。」他略紅了臉:「你明白嗎?」
技勇營是慈禧精心訓練的一隻護駕隊。只保護她一個人的安全。載湉應該也訓練一支比技勇營精悍的護衛隊來以防不測。想到這頓時心血來潮。
我不知該如何應對。這個德玉琦真是該死,生前到底許人家什麼了?把別人都迷的七葷八素的!浣衣司的嬤嬤在柵門外沖我嚷:「今兒這一堆衣服不洗完你就甭想睡覺!」雖不是好話,倒替我解了圍。
我應聲點頭準備支走他。他眼裡的期盼轉成失落,唯一不變的是那份深情:「玉琦,我等你。」嘆一聲氣離我而去。
高大的背影漸行漸遠,頓時清醒。上次落水不正是被此人相救嗎?天寒地凍的冷夜奮不顧身跳入冰湖,若非對德玉琦用情至深又何故至此?愣在那裡只顧感動卻忘記問他名諱向他道謝。
連續幾****被堆成山的衣服壓的喘不過氣,嬤嬤故意而為將漿絳房每日換來的臟衣服一併收集給我,限我一天之內必須全部洗完。我視若無睹,只力所能及一點點的解決。事後秀子來看我對我道出了實情,才知道那些老宮女和嬤嬤是得了小德子的暗示才這樣苛待我的。
小德子滿心歡喜捉我回去等著看我落得被行刑的慘狀,卻沒想到我逃過一劫,他心有不甘在所難免。還好只是給我穿穿小鞋,我不屑計較這些。
狼狽不堪渾身髒兮兮的回到漿絳房一間狹蔽的破舊耳房內,筋疲力盡躺在板床上和衣而睡。靜謐的夜隱隱聽見有人喚我,我以為是在做夢側翻身繼續沉睡。吱呀的一聲門響,心下開始防備。一骨碌爬起來,看見屋裡多了個站立的黑影。我驚悚,抱著胳膊蜷到了床角:「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