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拆招
只聽裡面一聲脆響!刮剜著身心。
轉身,發現一地的殘渣碎片零落滿目狼藉一地!我迂迴,默默拾起那些瓷片。不留神的割破手指,咬著唇繼續重複著動作。突然,他將我扶起緊握那隻滴血的手,竭力剋制著那份本不該流露的驚慟。
鼻翼一酸,我拿另一隻手掩住了臉。他伸臂將我緊緊環住:「手都扎破了你沒發覺么?」他嗔怨,語中含著無奈。貼在他龍紋緙絲的胸前濕濡一片。他拉我坐下,忙碌著翻屜找止血藥粉和紗布。
我笑中帶淚,哪怕下一刻被慈禧凌遲我也情願貪戀這短暫的幸福。他熟練幫我包紮好手上的裂口又恢復之前的漠然:「不管你如何進的宮朕不予追究也不想追究,對外就說受赫爾多逼迫,朕會給他定個欺君之罪,且隨你阿瑪回去吧,永遠都不要進宮了。」他看著我粗糙滿繭的雙手,黯然垂眸:「紫禁城……在純潔的心靈也會被它染垢……」
我笑著,並沒回答他:「萬歲爺該培養一批精銳的護駕營,不光精銳還要忠心。」
他凝眉,久久思忖:「此事朕也考慮過,一來皇爸爸手裡有了技勇營,朕在編製新兵怕會引她猜忌;二來尚未親政只怕有攘權奪利之嫌。凡事還要等親政之後再說。」
我低頭頷首:「萬歲爺英明,按制度大婚之後便可親政,您該抓緊操辦.……」他緘默半晌,幽幽說:「是該抓緊操辦。」
我起身跪安,被他就勢揪住了胳膊:「免了吧,回去好好休息,過不了幾日朕定會還你一個自由。」
自由,世事無奈把等待換做了自由。或許他根本不相信我會堅持等他到最後,事實證明我卻如他所料。
我抬眼,盯著他幾分疏離的眸,徒生悲涼:「只怕德馨此次進京不光是為進獻珍寶。」既然德馨耍盡手腕想要攀高枝,怎少的了選秀這個至關重要的環節?令我不懂的是他為何要讓德玉琦以蘇布克.媛琪的身份進宮,若想討慈禧歡心可以另闢捷徑,比如進獻,大可在民間選一個身家乾淨出類拔萃的女子供慈禧使喚,何苦叫自己的女兒為奴為婢?既大費周折又自貶身價。
莫非是慈禧一眼就相中了德玉琦於是指明叫她進宮?如果是那樣蘇布克家事怎麼回事?這裡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情!
「放心,你不願的事我又怎會勉強?再者,我不能委屈你。」飄遠的思緒被耳旁言簡意賅又不失蒼涼的話拉回神,這一次他卻以『我』相稱。
「若是我願意呢?」我緋紅著臉砰砰心悸。選秀的內情在書上也看過大致,在慈禧挑選五位家世顯赫的秀女中,其中就有德馨的兩個女兒。
他清寒的目光逐漸溫暖甚至帶著幾分狂熱。
當時想著若能改變歷史,進宮為嬪便可以調和這對君臣母子的矛盾。現在看來卻是以卵擊石。那夜的談話消除了我們之間的隔閡,卻堅定了載湉爭取我參加選秀的決心。沒過多久,德馨被他招去養心殿問話,又過了幾天又聽說蘇布克.赫爾多坑騙官宦之女逼其冒名進宮,欺君罔上罪不可赦。已押赴刑部予以重罰。漿絳房這邊雖不曾有什麼動靜日子卻變的清閑起來。最忙的時候也就只是晾衣疊被,餘下的時日便呆坐在窗戶底下,閑看那些雲捲雲舒。
微風襲過,吹拂著面頰迎來陣陣颯爽。古老的青松樹上聲聲蟬鳴歡叫不斷。不覺中,夏天悄然來到。
秀子好像很久沒來找我談心了,大概是一個月或許是兩個月也或許更久。而我也並不在意,像是得了妄想症只盼載湉那邊傳來意外的好消息。眼見黃昏太陽已經落下。距離掌燈還要很久,頓時覺的時間有些漫長。回到耳房無趣打著絡子時不時朝外探頭張望。夜幕漸漸降臨,浣衣司的宮女們開始收起晾乾的衣服準備去內務府領牌子用晚飯,我枯坐在那加上左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心中惴惴。哪還有胃口吃飯?將打了半截的絡子隨手扔在了床上。
掌燈之後,西一長街傳來太監打更的梆子聲,我躺在床上心中越加煩亂。只是這種煩亂在秀子的到來又陡然消彌。我一骨碌爬起問她:「你怎麼過來了?是不是儲秀宮那邊出什麼事了?」
秀子將床上的絡子纏起低聲細語回:「趕緊麻利收拾收拾,李大總管叫你過去一下。」
我疑惑:「他叫我做什麼?」秀子笑笑:「我哪曉得?打我進宮他從來就沒正眼瞧我們這些宮女,如今叫你去總歸不是壞事兒。興許是調你回去當值呢?」
我穿好繡鞋正要出去,想想又問:「是老佛爺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
秀子白我一眼,推搡著:「老佛爺想你回去可又磨不開臉,只好派他下來張羅,只要能出這個地方誰的意思還不都一樣?」雖然點頭心中卻始終沒能安定,是不是載湉和慈禧攤牌了?還是母子倆為我鬧了不愉快慈禧想拿我開刷。
到了御花園的順貞門,看見了那身明紫公服裝束的李蓮英。左右擁護著兩個小太監,我心一沉,有種不祥的預感。秀子怯怯的上前行了個禮。李蓮英手一揮遣她離開。秀子皺著眉似乎也感到不妙,走時連連回頭朝我張望。我屈膝,叫了聲李大總管。
李蓮英少有溫和的點點頭,上下打量著我:「姑娘這幾日受苦了,老佛爺向來恩怨分明,把你貶到漿絳房也是做樣子給那些亂紀的人敲警告,你的好,老佛爺可都記著呢。」這次他沒有陰腔怪調,並且聽起來還挺有誠意。
即便這樣可我卻不能安心,謙虛小心道:「老佛爺那是施恩於我。她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媛琪一輩子沒齒難忘。」
李蓮英眯笑讚許:「姑娘機敏通透,正是老佛爺所歡喜的。」他轉身對身後的太監吩咐:「你們倆還不快快給媛姑娘引路。」說話間,兩個太監並肩立我身前做了個請的手勢。順貞門是御花園北出口,直通神武門。放眼一看,肅穆的宮門被夜霧籠罩,朦朧不清。叫人有種陰駭詭異之感。
我驚惶後退,看著李蓮英:「敢問大總管要引媛琪去哪兒?」面對這張醜陋又不乏嚴肅的嘴臉,突然感覺那麼的不真實。就像置身在夢裡和這些百年前作古的人打交道一樣。該不會我的靈魂遊盪在紫禁城裡碰巧又遇上了正遊盪的他們?想到這我脊背嗖嗖直起涼意。
他遲疑一陣:「事到如今也不瞞姑娘了,皇上不知哪兒弄來的消息,說你冒名選秀已犯欺君,你阿瑪赫爾多已交由刑部審訊,這樣一來勢必要殃及姑娘,趁皇上還沒下令姑娘趕緊出宮逃難吧。」
聽完后也明白了大致。載湉揭發赫爾多來為我洗刷清白正名身份,慈禧以為我不知情於是編造載湉拿我問罪為由恐嚇我離宮避難,這樣一來,她既成了我的恩人又離間了我與載湉的『曖昧』關係。
誠然,冒名頂替與我這個當事人肯定是脫不了關係。慈禧想除掉我易如反掌。但是如果我跟德馨真有血脈牽連說不定還能苟全性命。
只是不清楚赫爾多與德馨又有什麼過節,竟能讓赫爾多憤恨到將德玉琦冒險弄進宮。而德玉琦這樣的官宦千金又怎麼會落入蘇布克家中呢?
怎麼著還是改變不了我落入虎口的事實。原有的一絲憧憬被打擊的粉碎。隨他們出了宮,儘管是夏初時節仍有些寒氣襲身。我顫慄,居中緩走。兩個太監像兩個殭屍一樣緊隨著我,我提著心口緊張的大氣不敢喘,眼角飛快轉動生怕在給我來猝不及防的迫害。
身後步覆凌亂,隱隱几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黑夜中。不容細想,那兩個太監一手架著我飛快朝前狂奔。左邊那個稍胖點的氣喘吁吁:「姑娘想活命就放開腿跑快點!」
我也累的喘氣連連:「他們是些什麼人?」
右邊那個放緩腳步:「是皇上的人,要來捉拿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