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對症
對於這句話我有些費解。
只低頭恭謙的說哪裡哪裡。
李蓮英也不與我爭辯,用他慣有的陰腔怪調,細著聲兒說:「這幾日姑娘沒去頤和園老佛爺覺得無趣極了,她老人家就惦記著姑娘那些小曲兒。今兒我回來就是奉懿旨來請姑娘過去的。」習慣性的拿帕子捂著口鼻,跟全天下就他最乾淨似得。
我笑笑,給李蓮英道了一個萬福:「大總管就算不來請媛琪,媛琪也會去的,幾天沒見她老人家,確實怪想的。」
李蓮英嘴角歪歪斜斜的一抽:「那姑娘請吧。」
我愣了片刻,走近前,掏出一錠沉甸甸的銀子塞在他手裡:「媛琪想跟大總管打聽個事兒。」
李蓮英那雙狡黠的眼睛滴溜溜四處轉了一下,見沒人,便掂量著那錠銀子,不屑的表情立刻變的和顏悅色起來。
「姑娘想問什麼就儘管問吧,我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我想了想,憂忡的說:「敢問大總管,老佛爺為何要傳我姑姑恆慧進宮?」
李蓮英臉色微微一變,笑著說:「這可不是老佛爺傳她進了宮。這可是皇上的意思。」
我猝然一愣。
他黠目閃爍,嘴角肆意的擴大。
如果真如李蓮英所說,那麼載湉為什麼要讓恆慧入宮?
我狐疑的看著李蓮英,見他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心裡頭沉甸甸的。
去頤和園的路上,我看見了載湉穿著一身藏青常服褂在侍衛和三兩個大臣的陪同下和我們走在同一條路線上。
他看見我,露出一抹微笑。
李蓮英領著我和五六個宮女太監自然也就刻意落在他身後。
簇擁的人群中,我看見了額娘恆慧。
載湉叫她進宮就是為了去頤和園面見慈禧嗎?
進了風光昳麗的頤和園,卻發現,以慈禧為首頑固派大臣全部都扎堆在了這裡!
見載湉到來,井然有序的排成兩排,打著馬蹄袖,下跪叩拜。
為首的是一個留著墨色長須的老臣,縱使面容滄桑,卻掩飾不住那雙眼閃發的精爍光芒。
載湉淡淡的掃視一圈,徑直從他們身邊走過去:「榮中堂,皇爸爸這會兒可好些了?」
那老者拱起手,舉手投足間盡顯持重。回說:「回皇上,太后現在的精氣神比昨天好些。」
無疑,此人正是榮祿。
載湉頓步,轉身,看著那些大臣們。
「張中元,你說。」
太醫院的御醫當中,張中元的醫術可謂是數一數二的。載湉心知榮祿是不會當著這麼多大臣的面告訴慈禧真實的病情。
張中元走前一步,恭謹的說:「太后雖牙關緊閉,但意識還較清醒。」他既不想欺君也不想得罪榮祿。
「高燒可曾退了?」
「這……剛才臣為太后把脈,高燒已經逐漸退卻,現在臣不得而知……」
載湉見他小心翼翼的回話,眼睛里閃過一絲不耐。便沒做聲,徑直去了樂壽堂。
我們便跟著尾隨。
恆慧放慢了腳步,看我一眼,那雙眼睛里充滿激動。
還沒走到樂壽堂,便聽見慈禧尖利而不失威嚴的聲音傳了開來,並不時伴有摔瓷器的尖銳之聲。
粉碎的瓷片蹦到載湉的腳下。
樂壽堂內死一般的寂靜,靜芬和大公主四格格在旁欲哭無淚的樣子,表情帶著無奈和絕望。
「太醫院那幫子吃閑乾飯的!今兒要是治不好哀家的臉,哀家定要把他們通通拖去慎刑司!」慈禧一臉的憔悴,卻不失猙獰。猙獰的幾乎扭曲。她披頭散髮的躺在綉有金絲鳳凰的帳幔下,張牙舞爪的咆哮著。
我快速瞥了一眼,不由咯噔一下。
慈禧得臉上全是斑斑點點的紅疹!
她向來看重自己的臉,也難怪她這般的大發雷霆!
靜芬等人見載湉到來,個個哀怨兮兮的看著他:「皇上……」
載湉走過去,給慈禧請了安:「皇爸爸且息怒,兒臣已經找了一個能為您對症治療的醫生。」
我不由看了一眼面色忐忑的恆慧。
慈禧微微一愣。
李蓮英打著拂子走到慈禧得榻前,在她身旁低聲耳語了幾句。
慈禧臉色大變,犀利的鳳眸穿過載湉,看向額娘恆慧。
恆慧當即便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
「皇帝到底是聽了誰的蠱惑把這個女人弄進宮來的?!你是嫌哀家活的太長嗎!」慈禧聲色俱厲,又將視線定駐在我的身上,憤怒的眼底隱過一絲刀光般的殺氣!
我一個寒噤,雙腿有些發軟。
「皇爸爸息怒,兒臣並沒未聽誰的蠱惑,而是得知蘇布克.恆慧曾經給京城中的百姓用土方子診治過,並且效果很好。皇爸爸不妨叫她試試。」
慈禧冷冷的哼了一聲,死死盯著載湉:「好一個孝順的皇帝!拿一個賤民的土方子來敷衍哀家!在皇帝的眼裡,恐怕哀家性命已然如同草芥了?!」
李蓮英余眼瞟了我和恆慧一眼,露出一抹幾不可見的陰笑。
我終於明白,那會兒在儲秀宮時那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正是在給這一幕做鋪墊!
靜芬目光如刺一樣向我掃來。
「皇爸爸是兒臣的至親,兒臣絕無敷衍之心。皇爸爸若在耽擱下去,恐怕毒性會直接侵蝕到臉上。」載湉不以為忤的提醒著。
大公主在旁小心勸慰著慈禧:「額娘,皇上說的在理兒,眼下排毒最要緊。」
四格格眼巴巴的附和著:「是呀,老佛爺。」
慈禧摸摸自己滿是紅疹的臉,憂慮至極。
李蓮英這時開口了:「給老佛爺診治也行,不過,一旦有了差池就是誅滅九族的死罪!」
載湉語氣頗有怒意:「沒有十足的把握朕斷不會請一個民女進宮為皇爸爸診治,李諳達何出此言?」
李蓮英忙縮著腦袋,垂下眼皮子,大氣不敢出一聲。
「那哀家就相信皇帝一次。」為了恢復自己的美貌,慈禧也是豁出去了。
恆慧沖慈禧連磕三個響頭。
一時之間,樂壽堂的太監宮女紛紛忙活了起來。燒水的燒水,煎藥的煎藥。
恆慧將那些不知名的綠草杆子一一剪斷,放在一個大缽缸內,拿著搗葯的銅杵不斷的碾壓。
我從來沒聽說她會給人治病!
這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不光是我,恭候在廊子里的大臣們更是不可思議。
尤其是那個張中元,見恆慧動作熟稔的研磨著那些草汁,顯出一絲自愧不如的神情。
載湉從樂壽堂的東耳房出來,靜芬跟勁走了出來。
載湉回我一記篤定的神色。
這使我惴惴不安的心稍加穩定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