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嫡小姐
江一琳向來多夢淺眠,可這天睡得恬然無夢。
聽見屋門外有輕微的腳步聲,她翻身起來。
「是丹菁嗎?」
半晌才從門外傳進輕弱的一聲,「是。奴婢過來伏侍七小姐梳洗。」
盥洗完畢,丹菁為江一琳梳頭,玉梳從她頭頂的烏髮慢慢刮向腦後,一一梳篦,忽地「啪嗒」一響,玉梳落地。
江一琳心口一跳,抬手攏起散落的鬢髮,及回頭疑惑的蹙了一下眉,「剛才打翻了宣窯瓷盒,現在跌了藍田玉梳……丹菁,你今兒個怎麼心不在焉的?」
「奴婢該死!」丹菁跪下身,低頭垂頸。
江一琳展顏微笑,「你是病還沒有好嗎?」說著俯身扶她,突然看到她手上有傷,抓過她手臂一拉高袖子,不禁又是一驚,白白嫩嫩的胳膊上全是青淤,雙手的手腕上有被勒過的紅痕。
江一琳一時驚詫莫名。「丹菁……你……」
丹菁聲音輕微,猶如遊絲,「小姐……奴婢不能再服侍您了……」
江一琳只覺冷汗滲出,咬住唇卻也抵擋不了心底升起的寒意。她一把握住了丹菁的頭髮,把她的頭,拽向了自己的面前。看到她臉色越發蒼白,神情恍惚,身子搖搖欲墜。江一琳深深的吸了口氣,手腳陣陣冰涼,語音也因心如刀割而顫抖,「丹菁,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丹菁仰頭一笑,燦若夏花。身子一軟,眼前發黑,一顆心直往黑漆漆的深淵裡墜去,隱約聽得江一琳喚她,卻已沒有力氣回應一聲。
彷彿過了許久,許久,許久。
輕細的嘆息聲傳來,「傻丫頭……你當時為什麼不喊叫出來!」那聲音,聽來熟悉又親切,丹菁心中卻十分苦澀。
「我若喊叫出來,別人也只會說是我輕浮!丟了自己的性命不說,還會丟了七小姐的臉面!」
「丹菁!丹菁!丹菁!……」
是白靈芸!是白靈芸在喚她!
記起了最後清醒的意識,記起江一琳臉色蒼白,緊緊的抱著她,滿目驚痛的樣子。
丹菁陡然一顫,激靈靈驚醒。
眼前光亮一盛,她合上眼,復又睜開。
「丹菁醒來了!」白靈芸喜極跳起來,幾乎弄翻穎兒手裡托著的葯碗。
江一琳快步奔到床前,低頭凝望著她,目中霜雪融去,「丹菁……你感覺怎麼樣?」
空氣里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丹菁緩緩呼吸,觸摸到柔軟溫暖的被衾。
「我這是怎麼了?」丹菁勉力抬了抬手,卻沒有力氣。
白靈芸趕緊說:「你是吃錯了食物,輕微中毒。」
白靈芸側坐榻邊,扶起丹菁,讓她靠在身上,又一字一句的說:「以後記著不要亂吃東西。你不知道,吃是一門很大的學問,各種食材之間常常相衝相撞,若誤食,輕則腸胃不適,重則中毒也是有的。」
丹菁身子微微顫抖,低眸不敢看江一琳,「七小姐,奴婢給您添麻煩了,以後會小心的,不會再亂吃東西了。」
江一琳轉頭對穎兒說,「你去小廚房看看烏雞湯煲好了沒有。」
穎兒脆稚的應一聲,「是。」便快步退出去。
丹菁抿著唇良久無語,江一琳無奈輕嘆,開口打破了沉寂,「芸兒把事都告訴我了,我能救你這一回,但你若要存心求死,我們又能救你幾回呢?」
丹菁說不出話,淚水悄然湧上,良久,她開口道:「七小姐待奴婢好,素日里好吃的、好玩的都想著給奴婢,一星半點都不願意為難奴婢。奴婢這事若宣揚出來,只會連累小姐清譽,奴婢微如芥荳,死不足惜,奴婢該死!」
白靈芸輕輕放開她,望著她憔悴容顏,隨手幫她掠了掠額前的散發,低聲說道:「丹菁,女子的貞潔固然重要,可再重要也比不上性命難得。若你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只會讓惡人逍遙法外,咱們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七小姐心裡這輩子都難痛快了。」
一滴溫熱的淚落到白靈芸手背上,丹菁語聲低啞哀傷,「七小姐放心……奴婢不會再尋拙志了!……」
江一琳唇角噙著一絲淺淺的苦笑,伸手幫她蓋好被衾。「你只管放心養病,別白糟蹋了這條小命兒。」
這時,穎兒回來了,臉上紅紅的,一副欲笑又強忍的模樣。
江一琳詫異的看她,「怎麼了?」
「劉謙劉管事問我丹菁姐姐怎麼了,我說是吃錯了東西險些中毒,他……」穎兒漲紅臉,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鐵塔一樣的人一下子坐到地上……」
江一琳嗔目輕斥,「不許亂說話!」
穎兒趕忙緊閉了嘴,垂了頭。
劉謙如此失態,是關心則亂?還是心懷鬼胎?
江一琳轉回眸看一眼丹菁,她紅菱似的唇瓣咬了又咬,目光幽幽變幻,默然側首向內,淚水滑落,濕了被衾。
江一琳拿定主意,命穎兒去傳劉謙,她起身就走。
丹菁看著江一琳出去,抓住了白靈芸的手,半啟了唇,卻難啟齒,眉目間籠罩著一層濃濃的憂慮。
白靈芸輕拍了拍她手腕,輕聲說:「你放心。七小姐是王府的嫡小姐,身份尊貴,她精明能幹,有心機,能決斷,你在她面前以死明志,她為了你的情分,為了她自己的尊嚴,也絕對不會坐視不理,定會為你做主。固然眼下還不能報仇解恨,但起碼能嚇住那個劉謙,讓他不敢將此事聲張。只要先穩住他,咱們再與他慢慢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