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十日間
烏拉妥兒一睡不起。
意識在昏暗無光的凄凄世界里沉淪起伏,她甚至覺得這樣也挺好,遠離了欺騙與背叛、遠離了孤獨與悲傷、遠離了骯髒與醜惡,遠離了怒火和仇恨……
仇恨!
這個字眼突然像一道閃電,划亮了漆黑昏暗,她猛地睜開眼睛,卻被窗外的陽光刺得發痛。
她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小屋安靜舒服,很暖。
一個人影在床邊晃動,她的第一反應,覺得那應該是寒杉,隨口問了句,「你——」
「貧道——」說話的人聲音很粗,根本不是寒杉。
烏拉妥兒忽地坐了起來,等目光適應了光線,再看那人時,心中猛然一沉——
他身形細高,面露邪笑,赫然竟是殺人如麻的「星落」老道!對了,戲班的人還說過,他,更是個色鬼……
果然,道人搓著手,怪笑間,朝她慢慢欺來。
女孩兒感到身體很軟,想摸出「石靈杖」,手入懷中,卻猛然發現,自己外衫已被脫掉,只剩下了一件褻衣,身上哪還有能藏武器的地方。她心灰意冷,正感絕望,卻見那道人已拉住了她的被角……
「滾開——」烏拉妥兒悲憤地大叫,道人卻疑惑地皺了皺眉,竟然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蓋住了女孩兒的肩膀,抓抓頭,「怎麼一個個都這麼凶?奇怪,真是奇怪——」
房門開了,蘇嬈走進來,冷眼對著道人說,「你先出去吧,有事再叫你。」
道人竟「哦」了一聲,乖乖地退出房門。
烏拉妥兒愣住了——
這一定是夢!
昏睡的這段時間,她沒少做夢,有美夢,也有噩夢……可、可從來也沒做過這麼荒誕的夢!
「這不是夢。」蘇嬈看出了女孩兒的心思,「小妹妹,你總算醒了,知不知道,你這一睡就是十天,再不醒來,我們差點兒把你埋了!」女人說完就是「咯咯咯」一陣笑。
「十天?!」烏拉妥兒使勁兒掐了掐自己,很疼,確實不是夢,「可、可剛才那道士……」
「十天,足夠能發生很多事了……」蘇嬈臉上帶著喜氣,坐在床邊,「想不想聽聽故事?喏,有酒……」
一聽「酒」字,烏拉妥兒的腦袋就有些發疼,苦著臉搖頭,但還是坐直了身子,豎起耳朵。
蘇嬈回想了一會兒,似乎在慢慢品味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她眼裡的閃光好像在告訴別人,這幾天發生的事兒,沒有殺伐喋血、沒有驚心動魄,有的只是情意濃濃、有的只是風花雪月……
但在烏拉妥兒聽來,卻沒全然不是那回事兒,她的心,隨著「故事」跌宕起伏,又暗暗震驚……
……
十日前。
烏拉妥兒酒醉大睡后,寒杉等人便聚在一起,商量該如何處置元田舟這個「燙手山芋」。戲班的人本做好了徹夜不眠的準備,但沒成想,寒杉只用幾句話便把大事敲定下來。
班主興奮地直拍巴掌,「妙!妙!小兄弟真是智計百出啊!」其他幾人跟著稱讚,就連一向與寒杉不睦的姚大炮也不得不服氣,不過還是嘴硬,「就怕那兩個老東西不上當!」
幾人連夜就開始了布置,重新佔據了那座廟宇。
廟中升起炊煙做誘餌,不能太濃,怕僧道起疑,也不能太淡,不然他們也看不到。
元田舟受了禁制,也斷了食飲,一直都渾渾噩噩的,不過這些天,他發現寒杉經常裝扮成自己的樣子,坐在廟裡靜等,期間,僧道竟真的來了,一番叫罵、一陣打鬥,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這都是戲班子的人扮的,用以不斷推演他們的誘敵計劃,一次次,一回回,愈見成熟……
一連過了七日,也不見有人踏入附近半步。正在眾人以為這次的計劃要以失敗告終的時候,第八天,僧人道士總算來了……
其日,僧道特意從小道繞了老大一個圈兒,快到廟門的時候,身上沾滿了泥土草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兩個逃荒的出家人,顯得狼狽不堪。
沿路上,每碰到一個生人都加倍小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行放倒,在臉上一頓抹才發現,不是什麼易容改裝的人——就這麼被稀里糊塗打傷打殘的,竟不下五十之多。到了廟宇附近,回頭一看,田間地頭上早已暈死了一大片,道了聲佛號道號,二人苦苦一笑。
兩人又圍著廟轉了半天,遲遲不敢進去,囫圇個兒往嘴裡塞了零七八碎的大把解藥,這才挺著膽子往前走。
在廟門前左顧右盼,踩了踩地面,探探虛實,又投石問路,也不見什麼異常,灌足了魂力,一咬牙,終於闖進了大門。
把正在裡面數草葉打發時間杜識嚇了一跳,看到僧道先是愣了愣,隨後大喜,「二位大師,你、你們終於回來啦!」
二人站在門外不進來,狐疑地盯著杜識,「你擦擦臉!」
「什、什麼?」
「少啰嗦!快!」僧人吼道,那可是記憶猶新——上次寒杉就是扮成了他的摸樣,才讓自己著了道。
杜識很納悶兒,但也不敢多說,用袖子蹭了蹭額頭。
「使點勁兒!」道人也大喊。
杜識嚇了一個激靈,真用上力了,滿臉的抹蹭,腮幫子紅腫一片,差點兒破了皮。
僧人這才鬆了口氣,剛要往裡走,卻被道人拉住,「等等……」老道指了指端坐正中的元田舟,「公子怎麼了?」
元田舟眼睛微閉,面色紅潤,雙手捏著指訣,身前一隻小爐內正火光熊熊,不知其中煉著什麼東西。
「哈哈,二位大師在說笑么?」杜識笑道,「才幾日不見,就忘了咱們公子是幹什麼的了?」
「公子在煉器?」道人還是有些疑慮,可回想一下也是,元田舟每次煉化器物的時候,確實就是這副摸樣,尤其火候濃時,是不能隨意打擾的。
「那些人呢?」道人又問。
「哦,大師說的是那些殺手吧……」杜識慢慢走到元田舟身邊,見他臉上細汗密布,拿起扇子幫他扇風,元田舟緊皺的眉頭登時放鬆下來,「死的死,跑的跑……」
「死了?」
杜識把寒杉等人如何中計,又如何逃入礦場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倒沒有一點虛構,只是到後來,說寒杉和烏拉妥兒被埋死礦洞中,而自己卻被元田舟救了出來。
僧道將信將疑,但還是慢慢的走進了廟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