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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齊國公主

  PS:終於到家了,飛機整整延誤了八個小時……昨天的只能先補一章了,大家記著我欠下兩更。


  ……


  「公子敬啟。詩云,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筆尖在帛書上劃過,留下黝黑的墨字,寫到這裡的時候,田葭臉色一陣緋紅,但隨即停下了手,將這塊素帛揉成一團,扔到了炭盆里,讓它和之前的同伴一起化為白煙和灰燼。


  她知道,自己已經被軟禁在這齊王宮裡了,連見弟弟一面都難,更別說千里傳書,讓長安君知道自己的近況……


  事情還得從幾個月前說起,齊趙換相結盟后,在趙軍的配合下,齊軍以太子為監軍,匡梁為帥,向北進攻,因為燕軍主力全被馬服君吸引,所以齊軍進展順利,九月時拿下了無棣城,十月份打下了中陽邑,佔領了半個渤海縣,逼近燕國的腹地督亢。隨著隆冬降臨,前線的戰爭告一段落,齊國太子也載譽而歸。


  在齊國官府的宣揚下,在公羊派的鼓噪下,這場戰爭被說成是收復失地之戰,也是一場雪恥之戰,太子收復了丟失二十年的北地,說出去就讓人讚歎。


  為了給乳臭味干,實際上只是在大營睡覺,沒有起到半點指揮作用的太子鋪路,齊王不顧身體越來越差,竟親自去迎接太子建歸來。那時候田葭還沒被賜予公主名號,搬進宮廷,只是在城口上觀看,但見太子建趾高氣揚,穿著閃亮的金甲,坐在一輛奢華得不似戰車的馬車上,旗幟隨風飄揚。


  但臨淄的百姓就是喜歡這種浮誇,當太子入城時,他們彷彿把他當成了真正的英雄,高呼他的名字,軍隊的後面還跟著不少垂頭喪氣的燕國俘虜,為的就是一場盛大的獻俘儀式。齊王迎了上去,這對父子在歡呼的百姓中並駕齊驅,如此一來,太子已經得到了足夠的威望,一場齊國老王與新王的交接,也就順利完成了……


  戰爭告一段落後,隨之而來的便是分贓問題,趙國方面已經和燕國和談,準備休兵,齊國也要開始調整自己的邦交關係,趕走或召回一些人。首當其衝的,便是在趙國做相邦的田單。深悉齊國君臣關係,已經覺察到微妙的人們都在暗暗猜測,安平君到底還會不會回來?他的下場,是不是跟樂毅一個樣?


  一時間,臨淄暗潮湧動,田葭突然被加封為公主,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發生的。


  齊國太子歸來后第三天,一個尋常的冬日下午,田葭依然在讀著永遠讀不完的書籍,她弟弟田虎則呼呼赫赫地在院子里練武,一道來自宮裡的冊書就這麼不期而至了……


  「書稱厘降,詩美穠華。爰思浚哲之朝,已重肅雍之德。或封之善地,式彰帝子之尊;或賜以嘉名。是表公女之貴,存乎甲令,非謂私恩。安平君之女葭,婉娩天資,才明夙賦。宜登顯秩,以表令儀,加以佩環中節,蘭蕙揚芳,斯為戚里之祥,光我田氏之訓。今者封葭為公主,別疏錫壤之封,用示展親之意……」


  聽了這華麗而拗口的冊書後,田虎自然是莫名其妙,田葭則原地愣了好一會,才不得不下拜接旨謝恩。


  這意思是,自此以後,她便從一個小小宗女,搖身一變,成為田齊的公主了!


  她很快就被君王后以「長公主出嫁趙國,宮中空虛,老婦無人相伴」為由,接進了齊王宮裡,彷彿真的過起了公主的生活。然而她的腳步,只能局限於宮中,不管田葭走到哪裡,都有一群宮婢傅姆如影隨形,死死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雖然形同軟禁,可田葭一樣有知曉外面形勢的機會,那便是三公主田蕤來看望她的時候。


  田蕤才十三四歲,天真爛漫,田葭不管問什麼,她都會無所不答,還有那些作為她女伴的宗女,這些人曾經與田葭平輩,一起圍繞在公主們周圍,一同跳過祭舞,以姐妹相稱。


  可現如今,田葭這顆曾經的星星,卻搖身一變成了一輪新的月亮,於是眾宗女也統統改稱「公主」,看向她的目光中滿是艷羨:畢竟以人臣之女被齊王賜公主名號,賞食邑千戶,這是田齊百餘年頭歷史裡頭一遭,由此可見大王對安平君真是尊崇至極。


  田葭謙遜地對她們報以微笑,心裡卻清楚無比,這是一份有毒的恩寵……


  「別看我被大王賜公主名號,一切待遇禮儀一如真正的公主,王后也聲稱待我如女兒一般,讓我住進了昔日長公主的宮闈,可實際上,我只是一隻被關在金籠里的鵲鳥,一個齊王用來讓父親投鼠忌器的工具。」


  她對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齊王這是害怕父親死心塌地投靠趙國,日後對齊國不利啊。


  如同往日一般,三公主和宗女們依然在嘰嘰喳喳地說著有趣的新聞,談論長公主出嫁趙國時的排場行頭,談論各自眼裡的臨淄俊才,那位城北美男子徐公的孫子,還有「修八尺有餘」的鄒忌之孫,她們為二人究竟誰更高誰更美吵得不可開交。


  她們也談論那場已經結束的戰爭,過去幾個月里,公主、宗女們雖然知道這場戰爭已然爆發,但她們畢竟出於千里之外的和平里,一點也不焦急,更談不上什麼緊張、興奮,反而感到十分新奇和輕鬆。


  這出於她們對戰爭的無知,公主宗女們熱衷於討論那些打扮得威風凜凜的文騎、隨太子出征的宮廷衛士,她們還在一些講述太公望輔佐武王伐商的傳說里聽過」商卒倒戈「之類的故事,這就是她們對於戰爭的全部知識了。


  戰爭距離這群少女太遙遠了,她們得知齊國對燕開戰後,第一個反應就是把它當作一件新鮮玩意兒,當作一個讓無趣生活變得有趣的娛樂節目,每日都嘰嘰喳喳打聽前線消息,把這當作一種摻和在日常生活中醇冽可口的嘉釀。


  只有在即墨出生,曾聽父母講述過那段艱難時期的田葭明白,戰爭不可能那麼輕鬆愉快。


  這是一場為未來鋪路的戰爭,那些帶劍的貴族少年大都作為武官隨太子出征,他們離開臨淄又得勝歸來,引發一陣從軍熱潮。可田葭敏銳地發現,一去一回間,已經少了許多人,臨淄城裡也有不少人家掛上了喪布,貴族人家如此,平民百姓更是。看來為了誇大太子的功勞,前線傳回來的戰損,實有掩飾之意啊,沒有什麼戰爭是能贏得輕鬆的,若北地真的那麼輕易就收復了,或許執政者就該考慮,這是不是一場趙國設計的圈套明謀了。


  至少田葭知道,自己那位情郎,可不是一個單純善良的人,他將齊國拖入這場戰爭,定有不可告人的深意。也許有一天,被長安君埋下的隱患,就會像個不速之客那樣挑一擔愁苦的禮物,登門前來拜訪齊國人了。


  不過暫時沒人意識到這一點,所有人都在為戰爭的勝利歡呼,宗女們更是談論起了戰爭里的英雄。她們都是小孩子,田葭心想,都是傻乎乎的小女孩,她們沒有見識過戰爭,沒有目睹過死人,什麼都不懂。她們腦海里,惟有愛情歌謠和傳奇故事。


  而她不同,她生於戰火紛飛的即墨之圍里,從小就沒了母親,要開始承擔家事,又在父親遭到齊王猜忌的環境里長大,學會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去年的仲夏夜,更是親歷了一場刺殺,當時那刀劍離她只有不到三步……


  因為苦難,因為命運多舛,方能早熟。所以對天真的公主、宗女們,田葭既可憐,又羨慕。


  不過她現在,得先可憐可憐自己,一直被困在宮裡,作為齊王擺布父親的棋子,也不是個事。


  」公主,不知大王身體可好轉些了?」


  臨別時,田葭似是尋常地問了一句。


  此言一出,三公主頓時就顰眉不語,少女開始知道愁滋味了。


  齊王自從強撐著迎接完太子后,已經很久沒在宮裡露過面了,田葭只能在台上望見,方術士、醫者,甚至是巫祝,進出齊王寢宮的次數明顯比以前頻繁了許多,太子已經開始監國學政,君王后臨朝代理朝政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沒料錯的話,齊王,大限已到……


  雖然作為一個齊人,一個剛剛被冊封的齊國公主,這麼想不太好,但田葭已經開始隱隱期盼,期盼臨淄喪鐘大作的那一天。


  或許,那便是她擺脫這困境之時!同時,也是父親永遠卸下名為「忠君」重擔的時刻!


  就是這萬惡的千斤重擔,壓得田葭心目中,那位本可頂天立地的英雄,二十年來都沒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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