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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 衡州廂軍副都頭

  宿平依言便跑到了那五十步的箭靶旁,細細端詳起來。這箭靶是稻稈所編,裡外結結實實纏了足有十來層,卡在靶架子上頭。箭靶上斑斑眼眼的,滿是箭孔。一旁地上,還丟棄著十數張廢棄的靶子,均已被扎得千瘡百洞,無法續用。


  少年離開,又來到一百步的箭靶。此處倒與之前的五十步靶無甚差別,只是地上棄靶更多了許多,足有數十張,疊成一人多高放在一旁。


  一百五十步的靶子卻要好上一些,棄靶只有八九張的樣子。


  待得宿平來到二百步的箭靶跟前,卻是愣了愣神。他在那稻靶之上左右檢視,竟是找不出一個箭眼,再看腳下,也沒有廢棄的箭靶。


  「宿平!」


  少年正疑惑間,突聽得對面一聲叫喊,便抬頭望了過去。只見那侯志俯首揀起一塊石子,大喝一聲向他擲來,那模樣像是使盡了吃奶的氣力。宿平不明所以,心下卻是一陣緊張,唯恐被它砸中,急急地跳避開了去。


  但見那扔石子的氣勢不弱,卻是雷聲大雨點小。石子劃過一道弧線,沒出多遠便力盡而跌、落在了地上,才堪堪與那百步的箭靶齊平。


  宿平望著那地上的石子愣了許久,隨後才恍然大叫:「哎呀!我明白了,明白啦!」


  邱禁與眾人相顧莞爾,瞧著宿平手舞足蹈地從那邊奔跑過來。侯志當先迎上前去,笑嘻嘻地攔住宿平問道:「你明白什麼了?」


  「就是……就是……」少年顯是有了大發現,跑得快了,氣喘不定,連話也說得不甚順暢。只見他把那雙漆黑光亮的大眼睛一轉,看向邱禁道:「邱叔叔,你可不要泄了氣,那姓詹的都頭是一個……是一個空心大蘿蔔!」


  侯志微愕,問道:「什麼是『空心大蘿蔔』?」


  宿平當即回道:「我爹說了,別看有些個蘿蔔又白又大,其實內里早就空了,幹了吧唧的一點也不好吃,只能餵豬!有些人也一樣,看著厲害,實則……實則一肚子空屁!」


  「哈哈哈……」眾人聽了這話皆已明白過來,轟然大笑,看向宿平的目光都帶著讚賞,覺得這少年甚是聰慧。


  「對對對,那貨就是個空心大蘿蔔!小宿平,你說得真是對極了!」侯志樂得想要一把將宿平抱起來,奈何自己身材也比十五歲的宿平高大不了許多,這才作罷,胡亂摸了摸宿平的頭髮道:「你別瞧他神氣活現的模樣,至多也就射個一百五十步,那兩百步的箭靶向來就未曾用過,只因他根本沒那力氣去射。要是邱大哥——你的邱叔叔做了都頭,準保比他強上十倍!」


  「猴子!休要胡說!」邱禁這時輕斥一句,眉頭微蹙。


  「猴兒說得不差。」卻見人群之間走出一位年紀頗大的老兵,來到邱禁的跟前,語重心長道:「阿禁,你爹當年托我將你帶到這廂軍大營之時,你也比宿平長不了幾歲,晃眼便過了十年有餘。這些年你的用心大夥都看在眼裡。你父親給你單取『禁』字一名,便是盼你有朝一日能入禁軍。這王平王都頭一走,本應你來繼任,大夥也都是心服,哎……哪知橫插進來一個溜須拍馬的讒貨,卻將那位置搶了去了。想他詹納司,若非得了都頭一職的便宜,如何能與你一較高下?你一個大好男兒,切可不要妄自菲薄。」


  眾兵士聽了,都點頭稱是,紛紛上前勸慰邱禁。


  這時間,卻聽侯志嘆了一聲:「還是林叔有學問,咱們只聽過淺薄、輕薄,卻不知這『菲薄』是個什麼意思?」


  林老頭老腿一抬,踢得侯志跳將起來,笑罵道:「你便是只輕薄大馬猴兒!」


  眾人又是一陣轟笑,氣氛頓時舒緩開來。


  宿平卻是聽得懵懂,侯大哥與林爺爺話中之意,這都頭一職,顯然是有「便宜」的。只是這又是個什麼「便宜」?

  原來宿平不知,這廂軍歸屬地方,受各府州執掌,朝廷忌憚地方私囤精兵,自然不能教廂軍強過了禁軍。禁軍兵士平日都以外功口訣受訓,個個練得一身好筋骨。這外功口訣便是朝廷的「制勝法寶」!外功口訣分上、中、下乘,廂軍雖也鮮有外功口訣,與禁軍相較卻是落了下乘,大多都止扎馬挑刺之流。此外朝廷又教樞密院下了軍令:其一,但凡廂軍中有能人者,可經三年一次的考核,升入禁軍;其二,廂軍都頭以上的軍官,可授予禁軍外功下乘口訣一層至數層不等,立功愈多、官職愈高,所授口訣隨之愈多、愈高。只是口訣為軍中機密,擅泄者立斬不赦……此令一下,既能使廂軍中的精銳源源不斷地加入禁軍,又能以禁軍外功口訣牽制廂軍中的軍官,朝廷真可謂一舉兩得……詹納司五年之前升做了都頭,自然得了朝廷賞發的外功口訣,雖只兩層下乘之法,卻是功力日進。於是在眾人想來,詹都頭的實力順理成章地便超越了邱禁,成就名副其實「都內第一人」的光彩。只是詹都頭的這份光彩,來路委實有些不光彩,因而雖然表面力壓副都頭,卻不得兵士一絲心服。


  邱禁見弟兄們對自己關懷備至,心下寬慰了許多,卻也不想再言此事,便道:「多謝眾位好意,真是感激不盡。這會已到了午膳的時辰,你們各自都回農家去吧,這裡有我一人看守即可。」


  原來衡州廂軍制弓之季,兵士們都食宿在普通的農家,軍官自有方圓之內富庶大戶招待。


  眾人聞言,各自做了一些收拾,相告而去,營外只剩了邱禁與宿平。


  二人折返營帳,邱禁從制弓的竹料里挑了一段封節大竹子,去掉其中的一個竹節,左右削了幾刀,又拿錐子在開口處鑽了個孔,穿上一截弓弦,遞於宿平道:「宿平,還要麻煩你多跑一趟,自己吃完了,給叔叔捎點飯菜過來。」


  宿平看著邱禁沒幾下便做出了一個竹筒,滿臉的神奇之色,一把接了過來左右端詳、心喜不已,嘴上應道:「我這就回去,拿最好吃的過來給邱叔叔。」說罷,就匆匆跑開了。沒出幾步,忽而又站定下來,回頭認真地說道:「邱叔叔,你便是不在這軍營受氣,憑你這番手藝,也能賺出一堆黃燦燦的銅板來。」


  邱禁見宿平說得言辭懇切,知他還在寬慰自己,頗受感動,卻又頗覺有些好笑:這孩子長這麼大了,許是還只知銅錢不識銀兩,否則那「黃燦燦的銅板」定會說成「白花花的銀子」了。


  從營帳到村子雖不甚遠,卻也有三里多路。宿平方才走過一大半,就見村口轉出一個熟悉的身影,便對她招了招手。那身影見到宿平也加快腳步趕了過來。


  待到跟前,卻是個婷婷少女,端得清新可人,十二三歲的模樣,一籽桃面潤如玉,兩瓣粉鬟俏垂耳。她手裡正拎著一個竹籃子,走得急了不免有些氣喘。


  「靈兒,你怎地也跑過來了……咿?這是什麼?」宿平發覺她手中事物,便接了過去,打開看了一看,就見竹籃子里放著兩雙筷子和幾個盛了飯菜的瓷碗。


  「哥哥,母親見其他兵叔叔都回村吃飯了,打聽之下,知道邱叔叔不能回來,叫我給你們送些飯菜。」宿靈的聲音清脆,甚是好聽。


  「好母親,好靈兒,我倒少走了許多冤枉路。」宿平嘻嘻一笑,把手中的竹筒子塞給宿靈道,「呶,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呀?」宿靈拿起竹筒朝裡面探了探,揪著小眉頭問,「是斗蛐蛐的嗎?」


  「噗!」宿平失笑一聲,「你倒是聰明得很,連這個也想到了。不過這不是斗蛐蛐的玩意,是拿來盛飯菜的。」說著掂了掂右手的竹籃子,「你瞧這籃子里放了碗筷是不是太沉了一些?以後你若提著這個竹筒子豈不輕鬆了許多?」


  宿靈頓時嘟嘴:「哎呀,以後還要我來送啊?」


  宿平見她有些不情不願,用左手撓了撓鼻尖,突然正色道,「我這兒可有正事在身呀!」


  「什麼正事?」宿靈收起情緒,滿臉好奇。


  宿平左右望了望,見四下沒人,便湊到妹妹的耳邊輕聲說道,「我正與邱叔叔偷偷地習武呢。」


  「真嗒!」宿靈歡叫一聲,但見哥哥眉頭微皺,趕忙也放低了聲音道,「哥哥,你真的在習武呀?」


  「那還有假!」宿平仍是一本正經,「等我學成之後,就叫那爛人張和王小癩子不能欺負於你。」


  「好呀!」宿靈開心地拍了拍手,挽了宿平的胳膊,就要朝營帳方向走去。


  「你這是做什麼?」宿平問道。


  「我也要去瞧哥哥習武。」


  「使不得,使不得!」宿平掙開靈兒的小手,急急忙忙道,「習武,唔,習武最求專心,你若是去了,哥哥便什麼也學不好了。」


  「那我便在一旁,只看著不說話就是了。」


  「不行、不行!」宿平也不管這許多,直是搖頭,「你就是站著不動,我也會分心的。」說罷,宿平趕忙提了籃子、撒腿就向回跑去,一邊叫道,「你趕緊回去,母親那裡還要你來幫襯。」


  宿靈見她哥哥一溜煙就跑出了十幾丈開外,氣得直跺腳,無奈卻也只好回家去了。


  宿平一路來到廂軍扎帳的營口,卻見帳外靶場有一人站在那裡,手裡正提著一彎竹弓,腳前是一百五十步的靶線。


  身形挺立比槐楊,巋然不動視前方——


  卻不是邱禁是誰?

  少年正要開口叫喚,突然愣愣地出不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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