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清晨的陽光斜過窗欞,慵懶地披在草屋內的臥榻上。


  閩皓揚漸漸睜開雙目,見白芯蕊還在安睡。他趨上前撫了撫白芯蕊的額頭,發現高燒已經退去,這才舒緩了一口長氣。


  那老者已輕步立在閩皓揚身後,依舊一絲風輕雲淡的聲音,“王爺。”


  閩皓揚回過身麵對著那老者,眼神中明顯地流轉著一抹釋然,“殷老前輩。”


  “夫人的燒退了麽?”那老者穿過閩皓揚去視榻上的白芯蕊。


  閩皓揚微微點了點頭,“現在無礙了。”


  那老者嘴角舒展開一絲壓抑已久的笑意,“看來夫人隻是高燒而已,並未染上瘟疫。夫人福大命大,洪福齊天哪。”


  閩皓揚也淡淡一笑,轉身去注視著白芯蕊。


  那老者早已發覺閩皓揚眼中的幾許溫柔,不想打擾二人互訴繾綣,便借口道,“王爺先在此歇息,老夫再前去熬一些藥。”


  閩皓揚拱手揖道,“勞煩殷老前輩了。”


  待那老者退了去,閩皓揚重新蹲坐在榻邊,拉過白芯蕊白皙的手臂。眼神裏言不盡的柔情萬種,此刻化成嘴角一抹久違的笑容,他默默心念道,“芯蕊,謝謝你回來。”他便這樣一直盯著眼前這個被晨光點亮的女子,生怕什麽東西再將她帶離自己的身邊。


  白芯蕊微微睜開眼,一道陽光直刺過來,有種暖入心底的觸覺。


  “芯蕊?”閩皓揚見白芯蕊醒來,忙湊上前去。


  白芯蕊疲倦的臉上忽地閃過一絲戒備,竭盡全力想去抽回自己被握緊的手,聲音清冷,“你不要靠近我!”


  閩皓揚緊緊抓著她不放,心知她還在對自己的病心存芥蒂,“我偏不要放手,我以後都不會放手了!”


  白芯蕊眼中閃耀的滴滴晶瑩瞬間撲簌而下,“我不能傳染上你!你快走開,求求你。”


  閩皓揚不再說什麽,抬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淺笑,“我以前都不知你如此愛哭,一直以為你隻是一個不會受傷的刺蝟,隻會讓別人敬而遠之。”


  白芯蕊見掙脫不得,便停了喧鬧,“誰讓刺蝟遇見了專吃刺蝟的獵人。”


  閩皓揚先是一怔,轉而欣然一笑,“獵人怎麽會敢吃刺蝟呢?獵人隻是想帶刺蝟回家,抱在懷裏取溫暖它。”


  白芯蕊撇過嘴,表示不信,“難道獵人就不怕被刺傷麽?”


  閩皓揚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痕,緩緩道,“獵人不會怕,即使被刺成一隻刺蝟也心甘情願,兩隻刺蝟正好在一起。”


  白芯蕊杏眸略抬,卻在那道從容潛靜的目光下立刻避開一旁,閩皓揚笑而不語,隻是靜靜的看著她。


  閩皓揚略微頓了一頓,道,“芯蕊,其實,你沒有得瘟疫。”


  白芯蕊軒眉一揚,麵露驚訝之色,“怎麽可能!”


  “殷老前輩說過了,你隻是簡單的著涼,如今已無大礙了。”閩皓揚眼神幽遠,見她吃驚的模樣,略帶一絲清銳的笑,看往她眸心,“愛哭鬼不許再哭了,誰讓你自己一人去山上了,都不清楚自己的身體還虛弱著麽?”


  白芯蕊望向他處的目光透出迷茫的色澤,然而很快又執意衝破了那瞬間低黯,她直言說道,“我隻是想去看日出。”


  閩皓揚想起出逃之際白芯蕊經常跟自己談起,想去山上看日出,但因為一直在逃離苦於沒有機會,自己當時也沒有放在心上,竟想不到她真的願望在此。閩皓揚自知心中愧疚,眸中浮起清淡的溫柔,“以後再想去的話,叫上我,我陪你。”


  白芯蕊在那眸中望見了淡淡晨光,劃過心間而餘留溫暖。那光芒仿佛照亮了心底所有的黑暗,得以重生。


  門外忽地傳來一股沉穩的聲音,“夫人,你醒了?”


  白芯蕊抬眸見那老者正踱步而來,淡淡一笑,低首以示福禮,道了一聲,“殷老前輩。”


  那老者見閩皓揚投來的眼神,明白他是想讓自己將患的病症解釋給白芯蕊聽,勿讓她再憂心。他略一沉吟,撫須而道,“夫人不必擔憂,您隻是發燒,並無其他大的病症。”


  “嗯,謝謝殷老前輩。隻是……”白芯蕊頓了一頓,臉上滑過一絲怯怯,“以後還是叫我姑娘的好,叫我夫人不太習慣。”


  那老者長笑一聲,“那夫人切莫再稱老夫為什麽老前輩了,老夫便從了你意。”


  白芯蕊唇角一揚,笑容百媚,喚道,“老先生。”


  忽然一陣發笑,那老者眉飛色舞,眼眸中出現從未有過的光彩,應和道,“姑娘有禮。”


  “先把這藥喝了吧。”


  閩皓揚接過那老者遞過來的湯碗,回過身對白芯蕊道,“我來喂你。”


  白芯蕊嘴角半分笑意,隻道,“好。”


  喝罷了藥,白芯蕊感覺自己的頭仿佛不再那麽痛了,連額頭的溫度也不比昨日,漸漸減退了去。她緩了一口氣,原來是自己杞人憂天,並未得什麽瘟疫。


  那老者見白芯蕊一臉安詳之色,知她病已痊愈。他白眉緊蹙,心中若有所思,頓了頓,還是道出了口,“姑娘,老夫有一事要明,請姑娘共同商議。”他側目視了一眼閩皓揚,見他目光中充斥著淡淡的寒意。


  白芯蕊回道,“不知老先生何事?但言無妨。”


  那老者停了半晌,緩緩道,“請恕老夫唐突,如今那小兒的屍體,該如何處理,應當盡快解決了。”


  閩皓揚望向白芯蕊,見她臉上滑落一絲淒楚。他知白芯蕊始終無法承認牧兒突然患病而死的事實,可是如今燈已枯,誰都無可奈何。


  白芯蕊沒有多大的反應,聲音中卻透出一絲極力掩飾的悲傷,不過讓人不易察覺,“老先生,即刻尋個安靜之處將屍體埋了吧,讓牧兒也盡早安息。”


  閩皓揚聞她一語,不禁心中一緊。想不到她竟如此鎮定,早無了當初情緒的失控。越是如此,閩皓揚不免心中越是擔憂。他懼怕白芯蕊會用其他的方式來爆發痛苦,那時無論他如何警惕,都無法阻止她了。


  那老者搖一搖頭,悵然一歎,“土葬之法,恐怕不妥。”


  閩皓揚與白芯蕊一齊驚住。二人四目注視著眼前那老者,皆不知他何出此言。莫不用土葬之法,還能怎樣?!

  還沒等二人質疑之聲響起,那老者撫須道,“土葬之法,雖為傳統。但那小兒乃身染瘟疫而終,土葬易讓病毒擴散。故老夫建議,選用火葬。”


  “火葬?”閩皓揚聽後,臉色陰沉,大吃若驚。火葬乃百姓皆不選用之法,道是對逝者的不忠不義。故此法早遭擱置,幾乎無人再用。如今選用火葬,既違了傳統,想必白芯蕊也不會輕易同意。畢竟牧兒在她心中一直深重,火葬了他,必是斷了情結。


  白芯蕊雙眸緊鎖,隻覺心中一陣刺痛的感覺油然而生。她的確無法接受,牧兒生前受過的苦難已經夠多了,她不能讓牧兒逝去之後再忍受皮肉上的折磨。她懼怕見到屍體躺在木床之上,便這樣將一個活生生的肉體燃燒殆盡。在熾熱的火焰裏,人竟是這般不堪一擊。


  那老者見二人不語,早知二人心思,隻道,“王爺,夫人,老夫深知火葬背離倫理,但為避免瘟疫橫行,這是不得已之策啊。懇請二位三思,萬將其他百姓的性命放於首位。”


  閩皓揚回眸視白芯蕊,依舊一副愴然的神情。他轉而對那老者道,“殷老前輩,晚輩理解您意。勞煩老前輩給芯蕊一些時間,讓她想清楚。”


  那老者也是無奈,隻道,“那老夫先出去了,願王爺夫人之後給老夫一個答複。”


  閩皓揚微微頷首,道,“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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